顧輕衍本來是個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性子,可是自從遇上了安華錦,事關她的事兒,他便再也不能淡然處之。


    一連七八日不見她的書信,他心裏愈發地不踏實,做什麽事情都沒精神,心情就更沒有了。


    顧老爺子近來看顧輕衍覺得他麵色不見笑容,哪怕笑一下,也是轉瞬即逝,便清楚是有了事情,如今見他這樣說,他默了一會兒,問,「幾日沒有那小丫頭的書信了?」


    「八日了。」


    顧老爺子道,「八日也不算多。」


    「算多,以我每日給他書信一封送走的頻率,她迴信從沒超過四日,最晚的一封三日半就收到了,多數時候都是三日,很有規律,這一迴不同,超了太多天了。」


    顧老爺子:「……」


    算得這麽清楚呦!這可真是他的親孫子,若不是從小看著他長大,他以為他的孫子被人調換了呢。


    他嘆了口氣,「那你覺得,南陽能有什麽事情?南齊和南梁有動靜了?」


    顧輕衍皺眉,「興許。」


    他也實在想不出,除了南齊和南梁有動靜,還能出了什麽事兒。這個時候,他倒不會多想是安華錦變心,比如身邊有崔灼虎視眈眈什麽的,對於安華錦,他還是有些把握的,她性情真實,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喜歡就是喜歡,與他兩情相悅,自然不會與別人糾纏不休,她性子幹脆果斷,不會拖泥帶水,就算有朝一日不喜歡他了,也會與他……不,才不會有那一日。


    「別多想了,再耐心等等,南陽距離京城,畢竟路途太遠,若是再等幾日不見來信,你派人去南陽城看看就是了。」顧老爺子道。


    「我方才已經派人去南陽了。」


    顧老爺子:「……」


    他也真是對這個孫子無話可說了。


    他忽然有些擔心,若是安華錦以後一直待在南陽,再不來京,鎮守南陽軍,他這個孫子,不會真受不了,扔下顧家不管吧?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閉上了,對他道,「你料準了我進宮去,陛下將宮宴之事,輕鬆揭過?」


    「陛下這半年來,一直不十分清醒,四皇子、五皇子、敬王事敗,爺爺再進宮去陛下麵前露露臉,七殿下爭氣,三管齊下,陛下想不清醒也不行了。」顧輕衍道,「陛下明日應該就會撤銷敬王監國之權,開始上早朝。」


    顧老爺子頷首,「你幫助七殿下了?」


    顧輕衍淡笑,「七殿下不用我幫,老王爺自然會幫自己的外孫,安家的暗衛,不說獨步天下,卻也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暗衛。若是宮宴之日,小郡主帶著安家暗衛入宮的話,也不至於被欺負。」


    顧老爺子嘆氣,「宮宴之事算是揭過去了,但願陛下別再……」


    顧老爺子想說什麽,忽然又想到了陛下最新寵幸的婉美人,也是愛的不行,青天白日在帝寢殿裏關起門來荒唐,朝臣幾次求見,都被擋在門外,實在是不像話。


    顧輕衍不置可否,站起身,「爺爺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顧老爺子擺擺手,「你也早些睡,這才幾日,就清瘦了,寧兒那孩子乖的很,你與安家小丫頭的事兒,是你們自己的事兒,別總拿你們倆的事兒折磨孩子。」


    顧輕衍:「……」


    他輕咳一聲,總算真實地笑了笑,「若不是有他在,我早忍不住又折去南陽了。」


    「你敢!」顧老爺子瞪眼,怒,「你趕緊滾滾滾,別在我麵前礙眼了。」


    哎呦,他總算明白了善親王那老頭子提起自己的孫子時為什麽總捂心口了,他如今也心絞痛。


    顧輕衍出了顧老爺子的院子。


    顧家深宅大院,平日就安靜,如今更是落針可聞,顧輕衍提著罩燈,走在路上,罩燈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想起,在南陽王府時,安華錦與他每逢很晚從老南陽王的院子裏迴到她的院子,都要走一段這樣的路,隻不過彼時他們倆說著話,不覺得路漫長難走,如今,他一個人,頗有些形單影隻。


    他這一輩子真是離不開她了,他比誰都清楚地知道,在更早以前,就知道了。


    遠處的亭子裏,傳來咕咚咕咚聲,在這樣寂靜的夜裏,聽的十分清楚。


    顧輕衍腳步頓住,向遠處的亭子看了一眼,隻見亭子裏坐著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以他的眼目隱約能辨出清晰的輪廓,手裏似乎拎了個酒罈子,也是孤身一人,在亭子裏對著冷風月色在獨飲。


    正是蘇含。


    顧輕衍轉身,向遠處那處亭子走去。


    蘇含住來顧家兩日,深切地感受到了顧家的安靜,顧家人的安靜,你說它是死水一潭吧,倒也不是,白天還是很熱鬧的,因為人多,但人多卻不打鬧不喧譁,井然有序,但也默默無聲地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顧家的子弟年長的在外有一官半職的早起當值,年幼的早起上族學,年老的也不見每日閑晃,手邊也有各自的事情,整個顧家,就他一個閑人。


    自他住進來後,無論是住的院子,還是一應吃穿用度,都十分妥帖細心精緻,發現,顧家人待人接物,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大族風範,是別人學個百年,也難學的底蘊。


    因為這樣,他這兩日受益良多,但也因為這樣,他也感慨頗多。


    哎,這樣的顧家,是養育成顧輕衍這樣的人的顧家,是安華錦喜歡的顧輕衍的顧家。


    蘇含覺得,顧家好是好,若是讓他住個幾日還行,住個一年半載十年八年甚至一輩子,他大約會瘋。


    安華錦長在南陽,與他長在漠北,都是長在將門之家,本也沒多少不同,他就不信安華錦真有朝一日嫁進來,能忍受一輩子處處規矩?


    裝一時不難,守一時規矩也不難,但一輩子,還是敬謝不敏。


    他才住了兩日,就忍不住一個人跑出院子裏喝酒了呢。安華錦若是真住進來,會不會與他一樣?


    他想著想著,忽然好笑起來。


    他亂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呢,安華錦人家拍拍屁股迴南陽多久了?


    「蘇兄一個人獨飲,看起來很是心情愉快?我是不是打擾你了?」顧輕衍來到近前,正好見蘇含一個人笑。


    蘇含嚇了一跳,手裏的酒罈差點兒沒拎住,他睜大眼睛看著顧輕衍,「顧兄?你怎麽來了這裏?你走路怎麽都沒聲的?」


    在顧家大半夜不睡覺的人,不是隻他一個人嗎?顧家人的作息不是十分規律的嗎?


    「是你在想什麽太入神,才沒聽到我來,我剛從爺爺的院子裏出來,本要迴去,見到你一個人在這裏喝酒,便過來瞧瞧。」顧輕衍無意嚇蘇含,笑問,「蘇兄住的不習慣嗎?否則怎麽深夜未睡?」


    「是有點兒不習慣,太安靜了。無論是白日,還是夜晚。」蘇含撓撓頭,他隻拿了一個酒罈,沒帶杯盞,也不好讓顧輕衍與他一起喝酒,索性,將酒罈放在了桌案上,「顧兄這麽晚沒睡,是有要事兒?」


    「也沒什麽,陛下召見南陽王府老王爺入宮,我請爺爺進宮去了一趟。」顧輕衍也沒什麽可隱瞞的,輕描淡寫與蘇含說了,「陛下與老王爺相談甚歡,我問問爺爺經過。」


    蘇含點了兩下頭,又頓住,「嗯?」了一聲,後反勁地問,「陛下和老王爺相談甚歡?」


    他沒聽錯吧?


    顧輕衍微笑,「是相談甚歡,老王爺待小郡主請了罪,陛下欣然笑納了,此事就此揭過了。」


    蘇含:「……」


    他嘖嘖兩聲,本就聰明,很快就明白了七彎八繞的彎彎繞,也懶得多問,隻笑道,「這樣一來,你是不是就可以進宮再去請陛下把取消婚約的口諭收迴了?」


    顧輕衍失笑,「不去,陛下取不取消婚約,都沒什麽大礙。」


    「倒也是。」


    反正,他們又沒真把取消婚約當迴事兒。


    顧輕衍看了一眼蘇含放下的酒罈,道,「我也無睡意,不如陪蘇兄喝兩杯?」


    蘇含眨眨眼睛。


    顧輕衍對身後吩咐,「來人,去取一壇上等的醉春風來,再拿琉璃盞。」」


    「是!」


    蘇含:「……」


    醉春風啊!


    十裏春風千裏醉,萬裏相思一盞酒。


    嘖嘖,男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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