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前,正是他送她從安家老宅迴吏部的時間。


    半個時辰,上等的寶馬,快馬加鞭,可以走出多遠?


    安華錦的騎術好,即便青墨騎著好馬,帶著人去追,可能追的上?


    顧輕衍幾乎不用考慮就知道,青墨追不上。他手攥著車簾,輕飄飄的車簾,他幾乎攥不住,一點點地要脫手,他心中一片蒼茫,空白,虛無,荒蕪……


    她就這樣走了?一聲不吭地走了?是他將她氣走了?她怎麽能就這樣走了?


    她明知道,他如今身份,是不可能追去南陽,她是打定主意不想再與他糾纏?所以,幹脆躲的遠遠的?躲迴了南陽?


    她迴南陽後呢?會不會跟老王爺說她要與他退婚?


    顧輕衍手終於沒了力氣,車簾從他手中滑落,遮住了大白天日照的光影,車廂頓時一片昏暗,他的臉隱在車壁的暗影裏,好一會兒,一動不動。


    青墨十分擔心,著急的不行,等了一會兒,不見顧輕衍有動靜,他伸手挑開簾子,看著顧輕衍,「屬下這就去追,一定能將安小郡主追上。」


    「追上你能帶她迴來?」顧輕衍閉了閉眼


    青墨沉默,他即便追上,怕是也帶不會安小郡主,他不敢強硬,除非公子親自去。但公子能隨意離京嗎?顯然不能。


    「先讓她走吧。」顧輕衍無力地靠在車壁上。


    青墨心思一動,小心翼翼,「公子,您就這麽放安小郡主走了?您是要放棄了嗎?」


    放棄喜歡安小郡主了嗎?


    「怎麽可能?」顧輕衍將手抵在眉心處,整個人靜而沉而寂,聲音低而淺而輕,卻擲地有聲,「她如此聰明,怎麽會不明白我的心思,況且,我的心思已如此明顯。可是她今日不等我去問去說,卻幹脆地走了。可見,她不想了解我,不想知道,也不想我說,不想我問。或者,她隻看我的臉就夠了,不想對我上心,也不想要我的心。」


    青墨吸了一口涼氣,一時沒了聲。


    顧輕衍吩咐,「迴府。」


    「迴……哪個府邸?」青墨小聲問,「是安家老宅?還是……」


    「家裏。」


    青墨應是,放下簾幕,低聲吩咐車夫,「公子說迴顧家。」


    車夫調轉方向,向顧家而迴。


    不多時,馬車迴了顧家,顧輕衍坐在車中,一動不動,好半響不下車。


    青墨擔心極了,又挑開車簾,「公子?」


    顧輕衍睜開眼睛,一片平靜,慢慢地下了馬車,進了顧家。


    守門人見七公子今日竟然這麽早就迴來了,都很驚訝,想要搭話,見他一臉平靜,可以說麵無表情地進了府門,都將話吞了迴去,猜測不知是出了什麽事兒。


    顧輕衍迴了落雪軒,便進了書房,將自己關進書房裏,門關的死死的,吩咐青墨,「你守在門口,今日我不見人,不準讓人打擾我。」


    「是!」


    青墨知道,公子現在誰也不想見,他素來驕傲,不想讓人看到他此時的狼狽。


    他忽然覺得,安小郡主真是心狠啊,她這樣不告而別的突然迴南陽,比拿劍刺了公子一劍還狠。果然是上過戰場的女人,知道怎麽一劍致命。


    恐怕所有人都沒料到,安小郡主說迴南陽,突然就離京迴南陽了。


    無論是陛下的算計,還是公子心中的謀算,或者旁的什麽人或看熱鬧或諸多猜測目光,隨著安小郡主離京迴南陽,這一切暫時都會畫上終止符。


    離開了京城的安小郡主,大概會一身輕鬆,就連他此時也覺得,小郡主讓自己此時離京,對她來說,反而是最好的一步棋。


    當然,這一步棋是公子最不想她走的。


    顧九公子聽聞顧輕衍迴府來了,有些生氣地找來了書房,見青墨守在書房門口,他立即問,「青墨,我七哥呢?」


    「公子在書房。」


    顧九公子翹腳向書房裏看了一眼,什麽也沒看著,他說,「我要見七哥,你通稟一聲。」


    青墨搖頭,「公子吩咐了,今日誰也不見。」


    顧九公子疑惑,「書房裏是隻七哥一個人嗎?」


    「是,隻公子一人。」


    顧九公子看著青墨,「大白天的,七哥將自己關在書房做什麽?」


    青墨不答,「九公子有事兒嗎?若不是十分重要的事兒,明日再與公子說吧。」


    顧九公子自然不是十分重要的事兒,他隻是想來問一件事兒,「七哥明明答應我讓人給我訂了一份福滿樓的桃花糕,可是今日卻不給我了,七哥什麽時候言而無信了?我就是過來問問他這個事兒,你知道嗎?」


    青墨點頭,「今日恰逢安小郡主去福滿樓用午膳,公子將您那份桃花糕,送給安小郡主了。」


    顧九公子:「……」


    他愣了一下,須臾,一樂,「原來是送給七嫂了啊,怪不得的呢,我就問問,我就說七哥不會平白無故言而無信,既然送給七嫂,那我就沒的說了。」


    他看著緊閉的書房門,湊近青墨,小聲問,「七哥從來不會將自己無緣無故地大白天關在書房,今日是出了什麽事兒了嗎?


    青墨抿唇,斟酌了用詞,「公子今日心情不好。」


    顧九公子聞言後退了一步,趕緊溜,「那我不打擾七哥了,我走了。」


    說完,一溜煙地離開了顧輕衍的院子,沒了人影。


    顧家人都知道,不要惹心情不好的顧七公子,七公子素來溫潤溫和,但一旦遇到他心情不好時,撞到他頭上,就會倒黴。雖然,他從小到大,鮮少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八年前,顧老爺子給他訂下與南陽王府小郡主的婚約,他心情不好了一個月。從那次,顧家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別惹他。


    顧家的所有動靜,瞞不住顧老爺子,當他知道顧輕衍白天沒在吏部處理事情,而是迴了府,且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裏後,他便坐不住了,來了顧輕衍的院子。


    青墨照樣攔住了顧老爺子,卻比在顧九公子麵前恭敬許多,「公子說誰也不見。」


    「連我這個爺爺不見?」顧老爺子覆手而立,「他怎麽了?出了什麽事情?」


    青墨不語。


    顧老爺子生氣,「你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我就在這裏等著他告訴我。」


    他對顧輕衍,自小精心栽培,容不得他身上出絲毫差錯,這麽多年,他雖然沒如他期盼的一樣像個真正的顧家人,但也做著他期盼他做到的能夠支撐門庭的事兒。


    青墨猶豫了一下,上前叩響房門,稟告,「公子,老爺子要見您。」


    他是公子的暗衛,一切都聽從公子吩咐,公子若是想告訴老爺子,自己會告訴,他自然不能擅作主張將公子的事兒告訴老爺子。


    顧輕衍將自己關在書房半個多時辰,此時依舊不能冷靜下來,或者說,他近來但凡遇到安華錦的事兒,都不能冷靜待之,別人可以不見,但他不能不見顧老爺子,他沒料到他爺爺這麽快來,在他來之前,他還沒做到冷靜。


    於是,他沙啞地吩咐,「請爺爺進來吧。」


    青墨聞言推開了房門,讓開門口,「老爺子請。」


    顧老爺子踱步進了顧輕衍的書房,進去之後,看到顧輕衍,嚇了一跳,「衍兒,你這是……」


    顧老爺子也從來沒見到顧輕衍這副樣子,臉色蒼白,眸光灰暗,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如深秋的枯葉,飄在地上無聲無息的,明明如今剛入夏,他卻沒有半絲陽光明媚勁兒。


    顧輕衍抬眼,眼底竟然泛著紅,頹靡地喊了一聲,「爺爺。」


    顧老爺子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這個孫子是他最喜歡的嫡子嫡孫,從小就聰明絕頂,驚才艷艷,他寄予厚望,他也從來沒讓他操心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般似乎被什麽事兒打擊的沒精神氣的模樣,整個人都帶著頹廢衰敗的氣息。


    顧老爺子艱難地隨手關上的書房的門,走到顧輕衍麵前,不敢置信,「發生了什麽事兒?天大的事兒也不該讓你這副樣子。你是因為……」他猜測,「安家小丫頭?她怎麽了?」


    若非為情所困,他的孫子,不會折了驕傲,如此這般。


    顧輕衍紅著眼睛,低聲說,「她今日突然迴南陽了,不告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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