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香河裏,畫舫或並排而行,或擦肩而過,歌聲曲聲縈縈纏繞著這份獨屬於端陽節的熱鬧。


    安華錦想,曲香河的夜景美,但不如眼前的人美如詩畫,眼前的人彈奏的曲子美,卻不如他指尖緩緩流淌的意蘊讓她心頭髮熱。


    這麽應時應景的夜晚裏,她是不是該做點兒什麽,來全這份心頭熱的意動?


    她素來是個想什麽就做什麽的性子,不愛委屈自己,所以,她將顧輕衍拽到麵前,順著力道,身子微微側壓,不輕不重地壓了他半邊身子。


    顧輕衍大約沒料到安華錦忽然出手,一時愕然,但也沒有反抗,順從地被她拽到了身邊,任小姑娘的半個身子側壓了他半個身子。


    他從來沒有與安華錦這般親密這般近過,一時間,身子有些微微僵硬。


    安華錦很滿意顧輕衍的不反抗,她微低著頭,就著這份心頭忽然升起的意動,看著身下這個人。


    今日沒什麽月色,但畫舫內有蓮花燈,外麵有別的燈火通明的船隻,照映的這一艘畫舫,內外都是光。在這種燈火交織的光下,她麵前身下的這個人,似雲似月。


    月華流水姝雲色,玉落天河青山雪。


    三年前與他初見,似比這樣的月色好一些,但卻沒這樣的月色看他看的清楚。


    顧輕衍啊!


    她從初見他,心頭一直跳動的那顆心,似乎三年裏就沒停過,不過以前很多時候是在夢魘裏,如今,是在她眼前。


    這個人,三年的時光,還是那個他初見的少年。


    他至今,也未及弱冠。


    她抿了一下嘴角,又將頭微微地低了一些。


    顧輕衍的身子僵硬了一會兒,忽然就不僵了,他的頭微微地揚著,就著安華錦早先的力道,半枕在她的手臂上手腕處,抬眼看著壓在他身上半側著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睛不似往日清澈,看起來有幾分迷離,她的容色在蓮花燈的映照下,透著一絲清清的白,大約是靠窗子吹了河風,衣衫上透著絲絲的涼意。


    他忽然很想摸摸她的臉頰,是不是也染了河風的涼意,是不是那種碰一下指尖微涼的感覺。


    可是他的手被她壓著,雙雙抬不起來。


    她看起來沒鉗製他,但他的雙手卻動不了,這是很掌控欲的手法,但卻不會讓他不舒服,反而,讓他看著上方的她,貼著她半邊身子,心頭也跟著漸漸發熱。


    安華錦看著他,又將頭低下了些。


    近,很近,幾乎氣息可聞。


    顧輕衍的心頭砰砰砰地跳起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原來也可以這麽快。


    冷梅香,依舊是清冽清涼的,比三年前,似乎有些許不同。


    安華錦頓了一會兒,忽然抽出手,不再鉗製顧輕衍,而是捂住了他看她的眼睛。


    顧輕衍眼前一黑,忽然什麽也看不見了,麵前溫軟的不像話的身子,濃鬱的酒香與淡淡的清幽體香混合一處,他一時間覺得氣血直往心口冒。


    安華錦盯著下方薄薄的很有菱角的唇,淡淡的顏色,像是什麽呢?她一時想不出來,隻覺得這個人無論那一處,似乎都長在了她的心尖上,好看的過分。


    她很想衝動地吻下去。


    隻需要再靠近那麽一小下。


    但……


    今日若是輕薄了顧輕衍,她這一輩子,大概都得賣給他吧!


    她昏沉的頭腦驟然清醒,攸地鬆手,反手將顧輕衍推迴,又安放迴了琴案前。


    顧輕衍一愣,心頭熱血瞬間如潮水般褪去,周身溫軟消失,頃刻間微微泛了涼意。


    他被動地又坐迴琴案前,猛地抬頭,去看安華錦。


    安華錦身子脫力一般地半躺迴軟榻上,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似剛才想要做什麽的人,不是她一般。


    顧輕衍盯著安華錦看了一會兒,嗓音微啞地問,「為什麽?」


    安華錦不說話,很是安靜。


    為什麽不繼續嗎?為什麽推開他嗎?他希望她不推開他?他想繼續什麽?


    「為什麽?」顧輕衍盯著她,語氣有幾分執意。


    「什麽為什麽啊?」安華錦閉著眼睛裝不懂,「我中午的酒還沒醒。」


    「你中午未醉。」


    「雖然你沒看出我醉,但我是醉了的。」安華錦聲音很是認真,「睡了一覺,酒還剩幾分,如今河風一吹,後勁又上來了。」


    「騙子!」顧輕衍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字。


    安華錦:「……」


    「騙子!」


    安華錦:「……」


    「騙子。」


    安華錦:「……」


    她不服氣,猛地睜開眼睛,瞪著他,「怎麽就騙你了?是事實。」


    多大點兒事兒!還不依不饒了!


    顧輕衍看著她,執著地問,「為什麽?」


    安華錦忽然就怒,說惱羞成怒或者更準確些,她繃著臉,與他對視,「顧七公子,這些日子,費盡心機,盡賦予溫柔待我,所求為何?別告訴我,你對我情深意重,真想娶我,我不信。」


    顧輕衍眼睛裏有什麽一點點消失,他坐直身子,目光沉靜地看著安華錦,「為何不信?」


    安華錦一字一句地說,「你從小生於鍾鳴鼎食之家,卻遊走於八大街紅粉巷背後,受得了沉寂,看的了繁華,彈指間,可翻雲弄海,性情涼薄,有多少情是真?有多少情靠演?」


    顧輕衍不語。


    「我說錯了嗎?」安華錦瞪著他。


    顧輕衍一再沉默。


    安華錦想著她錯了,今夜花好月圓夜色美,她鬼迷心竅,打破什麽平衡。她及時迷途知返是對的。


    「你就是這樣看我的?」顧輕衍眯了眯眼睛,眉眼清清冷冷。


    對了,三年前,她初見他,似乎就是這樣一張清清冷冷的容色,欺霜賽雪。


    安華錦轉過頭,看向窗外,不再接話。


    顧輕衍忽然站起身,走近安華錦。


    安華錦心猛地提起,攸地轉頭,伸手攔住他,語調快速,「是我錯了,身子不舒服,亂與你胡鬧不說,又抽風地與你說這話,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生氣。」


    顧輕衍腳步不停。


    安華錦身子繃直,轉移話題,「你看,外麵的好些畫舫都連在一起了,要幹什麽?是有什麽熱鬧可看嗎?」


    顧輕衍來到她麵前,居高臨下,目光清淩地看著她。


    安華錦繼續說,「你聽見了嗎?真的有點兒鬧哄哄的,也許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顧輕衍一把攥住她攔在他麵前的手。


    安華錦身子一僵,覺得他的手很冷,不知是不是由身體內傳出來的,這樣的顧輕衍,他麵色不顯,但她知道他已然動了怒。


    可是如今,她好像有點兒沒力氣哄,她咬了一下唇角,微微嘆氣,「顧輕衍,今夜別與我發脾氣,我今夜的確有些不舒服……」


    她話音未落,忽然小腹一陣劇痛,她臉色霎時一白,想抽出被顧輕衍攥住的手,抽不動,隻能從後背拿出另一隻手,捂住了肚子。


    一瞬間,疼痛一陣接著一陣,她疼的額頭冒了冷汗。


    顧輕衍手猛地一鬆,語氣也變了,「怎麽了?」


    「疼。」安華錦疼的直抽氣。


    「哪裏疼?」顧輕衍本來快氣瘋了,可是看她這個樣子,雖然知道她素來會哄人會騙人又詭計多端心思狡詐慣會裝模作樣,可是還是跟著她疼痛難忍的模樣揪起了心,見她疼的在他鬆手後立馬滑到了地上,他蹲下身伸手去抱她,同時對外麵急喊,「青墨,迴岸上,去請陳太醫。」


    「別!」安華錦對這種疼痛太熟悉,不敢讓顧輕衍抱她,「不用請太醫。」


    「為什麽?」顧輕衍伸出的手又僵住。


    安華錦閉了閉眼睛,情緒有些崩潰,又複雜又難言又抹不開麵子,但覺得若是不說,拖一會兒怕是也瞞不住,隻能豁出去地牙齒打顫地說,「我來葵水了。每次來時,頭兩天都是這般疼。」


    顧輕衍身子徹底僵住了。


    安華錦有些羞愧,不敢看他,但疼痛難忍,讓她也顧不上了,語速飛快地說,「你……離我遠些,讓船靠岸,將我送迴府就行了。」


    顧輕衍頓了好一會兒,似乎才明白她怎麽了,臉色青紅交加了一會兒,對外麵說,「青墨,迴岸,速去請陳太醫去安家老宅等著。」


    「是!」青墨立即讓船夫將畫舫駛迴。


    顧輕衍咬牙,伸手不顧安華錦阻攔,彎身抱起了坐在地上的她,微微惱怒地低斥,「氣我有本事,如今逞什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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