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錦和顧輕衍共撐一把傘的身影走出鳳棲宮後,皇後看向楚硯,嘆氣。


    她總覺得她這個兒子從小到大很多事情都不太順,因他是嫡子,在一眾皇子中,很受兄弟們明裏暗裏針對打壓,雖然他沒吃過虧,但處處被兄弟們盯著辛苦自不必說。如今好不容易最大的障礙清除了,陛下也有了立他為儲的想法,偏偏陛下又想讓他娶小安兒。


    且不說小安兒糾葛的想法,隻說顧輕衍,她今日算是看出來了,顧輕衍是喜歡小安兒,想履行婚約的。而陛下,一旦認準了一件事情,不會輕易改變想法,定會想方設法取消他們的婚約,讓楚硯娶小安兒。


    這樣一來,陛下和顧家,或許將來會明裏暗裏博弈,而夾在陛下和顧家之間的楚硯,還真不知道對他來說是好是壞了。


    「母後不必多思多慮。」楚硯神色寡淡,「無論是陛下,還是顧家,隻要表妹不同意的事情,誰也難為不了,若是她同意的事情,誰也替她做不了決定。」


    皇後一愣。


    楚硯站起身,平靜地說,「南陽軍百萬兵馬,便是她的底氣。」


    皇後又愣了愣。


    直到楚硯離開,走了好一會兒,皇後才懂了他話裏隱含的意思,是啊,南陽軍百萬兵馬,無論是陛下,還是顧家,博弈又如何?她同意不同意,完全可以憑心而定。


    她轉頭問賀嬤嬤,「本宮糊塗了,你旁觀者清,你來說說,小安兒和顧七公子,從他們兩個相處上看,你覺得,小安兒最後會怎麽選?」


    賀嬤嬤想了片刻,斟酌著說,「小郡主在麵對顧七公子時,脾氣好的很。」


    她隻看出了這個,但這個就能說明很大的問題。


    讓誰說,都知道安華錦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主,能讓她好脾氣好性子地對一個人,那可真是很寬容很包容了。


    皇後點點頭,笑著說,「是啊,她不是一個好脾氣的,對顧七公子和硯兒態度很是不同。罷了,本宮不想了,就聽硯兒的,看她決定吧。」


    出了皇宮,上了馬車,安華錦心累地拽了個枕頭躺在車裏,不客氣地占了車廂大半地方,絲毫沒顧忌給顧輕衍留那麽巴掌大的地方僅夠他坐下。


    顧輕衍看著她,「很累?昨夜沒聽我的話,又熬了一夜挑燈夜讀?」


    「沒有,子時就睡下了。」安華錦閉上眼睛,「進宮一趟,總覺得更累心一些。」


    顧輕衍懂了,微笑,「你這麽排斥皇宮,看來,陛下的想法大錯特錯了。」


    「也不見得。」安華錦懶洋洋地說,「我的命脈是南陽軍,若是陛下掐住我的命脈,為了南陽軍,我是什麽都幹的出來的,包括婚事兒。」


    顧輕衍笑意頓收,「當真?」


    「嗯。騙你做什麽?」


    顧輕衍嗓音微涼,「哪怕你不喜歡嗎?」


    「嗯,哪怕我不喜歡。」


    顧輕衍不再說話,閉上了嘴。


    安華錦享受安靜,聽著車軲轆壓著地麵的聲音,昏昏欲睡。


    顧輕衍看著她,忽然就來了氣,伸手將她一推,安華錦身子向裏麵滾了滾,後背撞上了車壁,她睜開眼睛,隻見眼前墨色袍角一掃而過,身邊躺下了一個人,寬敞的地方頓時有點兒擁擠。


    她瞪著顧輕衍,「你做什麽?」


    「我也心累。」顧輕衍不看她。


    安華錦:「……」


    她無言了好一會兒,「你心累什麽?你入朝多年,與陛下打交道的次數無計其數,在陛下麵前說話,該是如家常便飯般輕鬆才是。」


    顧輕衍哼了一聲,「我的心累你不懂。」


    安華錦:「……」


    好吧,她是不懂。


    她重新閉上眼睛,安靜地躺著,繼續昏昏欲睡。


    顧輕衍心裏憋著氣,過了一會兒,壓不下去這氣,他伸手推安華錦。


    「幹嘛?」安華錦掙紮著困意。


    顧輕衍不說話,隻推她。


    安華錦轉過身,麵對他,壓著脾氣,「說話!』


    顧輕衍也轉過身,與她麵對麵,一字一句地說,「我不高興了。」


    安華錦:「……」


    她氣笑,「想讓我問你為什麽不高興嗎?」


    顧輕衍又哼了一聲。


    安華錦扭過頭,又閉上眼睛,「我偏不問,愛高興不高興,不關我事兒。」


    顧輕衍更生氣,又推她,偏不讓她睡好,「關你的事兒。」


    安華錦一把攥住他的手,耐心用盡,「好,那我問你,你為什麽不高興?我怎麽惹你了?」


    顧輕衍盯著她的臉,聲音平靜地說,「你的命脈不是南陽軍。」


    安華錦:「?」


    「你的命脈隻能是我。」顧輕衍麵容平靜。


    安華錦:「……」


    她又氣又笑,「鬧了半天,你就是為了這個?」


    「嗯。你這樣說,我聽了不高興。」


    安華錦無言地瞅著他,他清泉般的眸子裏一眼望不到底,似這深潭沒有底。


    二人無聲對視。


    片刻後,安華錦好笑地說,「行啊,要想我的命脈隻是你,那你得努力越過南陽軍,占據我心裏最心心尖上那個位置才行。」頓了頓,她補充,「我自小在南陽軍長大,我今年十六,南陽軍陪了我十六年。你大約需要很努力才行,否則,不怕打擊你,你比不過的。」


    顧輕衍默。


    安華錦看著他少年初長成的玉顏,未及弱冠的他,對比三年前,真是一樣眉眼如畫,就連生氣發脾氣沉默都很好看,誰能想到,三年前紅粉巷讓她一見難忘的少年,那張高山白雪的容色,輕飄飄一句話就讓她與楚宸兩個人在床上躺了三個月的人,如今日漸接觸下來,對著她是這副麵孔?生氣,發火,撒脾氣,鬧性子,幼稚推搡她,說不理人就兩天不理她?


    她伸手掐了掐他的臉,語調輕軟似哄人,「顧七公子,你本身就是一條撐破天的命脈,還做別人的命脈做什麽?沒的掉價。這種想法很危險,還是不要為好,否則,燎原盛火燒起來,自己都滅不了的時候,悔之晚矣。」


    顧輕衍繼續沉默,臉上印了細微的指印。


    安華錦收迴手,「這是忠告,別不當真。」


    顧輕衍似乎聽進去了,似乎沒有,閉著眼睛,沒動靜。


    安華錦打了個哈欠,又閉上眼睛,想著這迴他該安靜了吧!


    過了一會兒,顧輕衍忽然伸手掐她的臉,比她掐他的力道大了那麽一點兒,小姑娘麵皮子本就嫩,白皙嬌嫩的臉頰轉眼就一個手指印,明顯的很。


    安華錦疼的「噝「了一聲,抽氣,惱怒地扒拉開他的手,「你捏我做什麽?」


    還這麽用力!


    顧輕衍平靜地說,「就算引火自焚,我也拉著你一起燒。」


    安華錦:「……」


    她轉過身,麵對車壁,「別跟我說話了!」


    她覺得,麵對陛下在皇宮待了半日不是最心累的,麵對顧輕衍,她才最心累。


    顧輕衍又伸手推她。


    安華錦徹底火了,騰地坐起身,咬牙切齒,「顧輕衍,你今天不可愛了啊。」


    顧輕衍看著她瞪圓了的眼睛,眼裏隱隱約約壓製不住的惱火,惱火裏完完整整倒映著他的影子,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這一刻,全是想要將他扔下馬車的克製,他瞧著,忽然心情又好了,語氣也溫柔下來,「馬車裏睡覺不舒服,你忍忍,迴府後再睡,我保證不再打擾你。」


    安華錦瞪著他。


    顧輕衍拉著她重新躺下,與她排排躺,乖覺地解釋,「馬車睡覺真的很不舒服,也許你睡醒一覺,就腰疼脖子疼了。真的,我睡過,你相信我。」


    「所以,你是為了我好,才折騰我沒辦法睡的?」


    「嗯。」


    安華錦見他一雙眸子純澈認真幹淨無比,仿佛不相信他,就是她犯罪,她隻能姑且信了他,「行,信你好心。」


    顧輕衍笑容蔓開。


    誰說小姑娘脾氣不好了?誰說若是惹了她那就是自己找死的?誰說她乖張跋扈六親不認得罪她沒好下場?明明她心軟又好說話又好哄,雖然有脾氣,但克製的很。


    「別笑了。」安華錦快閃瞎了眼睛,伸手捂住顧輕衍的臉,忽然惡狠狠地說,「以後不準這樣笑,當心被狼吃了你。」


    「好!」顧輕衍笑容更大。


    安華錦:「……」


    噢,她忘了,這人看著性子溫和,本身就是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她默默地收迴手,隻覺得手心被他唿出的熱氣燙的要焦了,一下子焦到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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