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花表小姐7

    “子不語怪力亂神,今兒的事,要是我在外麵聽到一言半語,這裏,有一個算一個,我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全部賣到娼窯子裏去。”

    匆匆被喊來的柏媽媽穩住局麵,疾言厲色封住丫鬟們的嘴,轉身去看柏氏。柏氏被掐著人中弄醒,哪敢再迴正屋,眼下正膽戰心驚坐在小佛堂裏,兩個大丫鬟守著。

    柏媽媽示意她們退下,上前小聲道:“奴婢已經警告過那些小蹄子,萬不會傳出去。”

    柏氏置若罔聞,慘白慘白著一張臉喃喃自語:“她迴來了,翠娥,是她,她迴來找我們了。”

    柏媽媽一陣心驚肉跳:“夫人您別自個兒嚇自己。”

    “你也看見了,水,還有那些水草。”瑟瑟發抖的柏氏牙齒切切,發出刺耳摩擦聲:“是她,她來報仇了。”

    一陣陣戰栗從她身上傳來,柏媽媽也不受控製地開始發抖,那些水跡和水草出現的實在太過詭異,門窗都反鎖著,這些東西就這麽憑空出現了。今晚又是那麽特殊的一個日子,還那麽寸在那個地方遇上表姑娘祭拜。

    難道真的是大姑奶奶的鬼魂找上門了,柏媽媽狠狠打了一個寒顫。

    柏氏神經質地東張西望,彷佛顏陸氏的鬼魂就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裏,隨時隨地準備跳出來索命:“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殺的你,你別找我,你找陸茂典去,你去找他!”

    眼見她聲音越來越大,柏媽媽一把捂住柏氏的嘴,一張臉嚇得青中帶白:“夫人您別說了。”餘光瞥見神龕上的菩薩,柏媽媽眼睛亮了亮:“夫人別怕,這裏是佛堂,那些髒東西進不來,明兒咱們找人要些符紙來,再找人做一場法事鎮一鎮。”

    望著寶相莊嚴的菩薩,柏氏紊亂的心跳逐漸平複,有菩薩在,顏陸氏不能把她怎麽樣的,她不能!

    “多找些,多找些。”柏氏顫著聲,兩眼發直:“鎮住她,把她鎮得死死的。”

    柏媽媽一疊聲應好。

    渾身發軟的柏氏踉蹌著跪在蒲團上:“菩薩保佑,菩薩保佑信女,我給您塑金身。”聲音漸漸低下去,低的柏氏自己也聽不清楚了。

    我沒殺人,是陸茂典殺的,跟我無關,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因果報應都算在陸茂典身上。

    心裏發虛的柏媽媽跟著跪了下去,默念菩薩保佑,鬼怪不侵。念念有詞中,不禁想起那一天,夫人與二老爺在林子裏幽會,竟然被

    大姑奶奶撞見了,這等事豈能被外人知曉,大姑奶奶不死,她們就得死。

    驚懼交加之下,柏氏病倒了。

    早上來向柏氏請安的陸若靈被告知柏氏淩晨起了熱,還在昏睡。她小心翼翼進屋,但見母親蒼白憔悴的麵容,陸若靈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心疼母親憤怒阿漁,母親肯定是被昨天的事嚇著了。

    上榮壽堂請安時,一見到阿漁,陸若靈便罵了:“你個害人精!”

    阿漁愣了愣。

    陸老夫人皺眉:“一大早你又發哪門子瘋。”

    陸若靈怒指阿漁:“祖母,就是她把我娘嚇病了的。”

    一屋子人都聽得滿頭霧水,柏氏病了她們都知道,可什麽叫顏嘉毓把柏氏嚇病了。

    阿漁也是呆了呆,驀然反應過來,麵上滿是愧疚不安:“昨兒是我娘的死忌,我在湖邊燒了些香燭紙錢祭拜我娘,被大舅母和三妹妹撞見了,嚇到了大舅母實在是過意不去。”

    “這算哪門子嚇到。”陸若琪聲音不大不小的嘀咕了一句。

    其他人也覺得陸若靈無理取鬧,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

    陸若靈來氣:“她還說什麽讓大姑姑顯靈,讓大姑姑出來找她,說的要多滲人就有多滲人,嚇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娘迴頭就病了,可不是被她給嚇得。”

    聽了這話,在場眾人不由覺得柏氏誇張了,就算是有些發毛,也不至於到嚇病了的地步吧。

    陸夫人說笑了一句:“沒想到大嫂子膽子這麽小!”

    陸老夫人眼神顫了顫,瞬息恢複如常,嗔怪地看著氣憤填膺的陸若靈:“你說什麽胡話,你娘是吹了夜風,冷著了。”

    “才不是,就是被她給嚇得。”陸若靈不依不饒,引得陸家人側目,這三姑娘是越大越不講理了,傳揚出去,還不得說他們陸家欺負孤女。

    陸老夫人倏地沉了臉:“夠了,你莫要胡攪蠻纏。”

    不服氣的陸若靈還要在再說什麽,對上陸老夫人嚴厲的目光,氣得跺了跺腳跑出了屋。

    對此,陸家女眷都是見怪不怪的波瀾不驚,陸老夫人頭疼了下,覺得這麽些年就不該憐惜她幼而喪父百般縱容,縱得她如此驕縱蠻橫。

    “三丫頭關心則亂,你莫要往心裏去。”陸老夫人拉著阿漁的手拍了拍。

    阿漁淺淺一笑:“我知道,本就是我的不是,嚇到了大舅母。”

    陸老夫人看著阿漁的眼睛:“你怎麽也說這話了,你大舅母是著涼了才病的,與你有什麽關係。”

    阿漁聞言,露出細微的輕鬆的笑容。

    請安結束,眾人約著去探望生病的柏氏。

    陸若靈正在對醒過來的柏氏告狀,一聽陸若靈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她是被嚇病的,那些人會怎麽想,柏氏的臉登時白的幾乎透明,這個蠢貨!

    “你瞎說什麽,我是吹了風著涼了,與嘉毓有何關係,你趕緊去道歉。”

    陸若靈不敢置信看著柏氏:“你就是被她嚇得嘛,娘,你幹嘛要維護她。”

    柏氏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撕了她的嘴:“你閉嘴!”

    陸若靈氣得七竅生煙:“我還不是心疼你,你居然兇我,討厭!”一抹淚,掉頭又跑了。

    柏氏沒空搭理她,膽戰心驚地看著柏媽媽。

    柏媽媽也意識到了麻煩,要是真有人信了柏氏是被嚇病的,難保不多想,為什麽會這麽恐懼,莫非是心裏有鬼。她們自個兒心裏住了鬼,想什麽都忍不住會往這個方向偏。

    “夫人莫著急,姑娘那脾氣,誰不曉得,沒人會把她話當真的,我這就放話出去,您是昨晚吹風受了涼。”

    柏氏心亂如麻:“趕緊的。”又一把拉住柏媽媽:“昨天,我是不是已經露出馬腳了,嘉毓會不會已經起疑?”

    柏媽媽頓了頓:“奴婢瞧著不太像,夫人放心,有宋奶娘在,表姑娘有什麽動靜都逃不出咱們的眼睛,您可千萬別自亂陣腳。”

    柏氏穩了穩心神。

    這時候,丫鬟來報,陸夫人等來探病。

    柏氏強打著精神接待,一見阿漁就滿懷歉疚地說道:“我剛罵了靈兒這丫頭,我前兩天身上就有些不爽利,昨兒又吹了風,這才病倒了,跟你有什麽關係。那孩子替我著急,急的沒了分寸,冒犯了你,我替她向你賠個不是。”

    阿漁搖搖頭:“三妹妹也是關心您。”

    柏氏歎了一聲:“她要是有你這般懂事,我什麽病都不會生了。”

    陸夫人等人說了些場麵上的客套話,便說不打擾她休息,起身告辭。

    柏氏讓柏媽媽送出去。

    柏媽媽送了人迴來:“奴婢瞧著表姑娘神色與往常一般無二”

    柏氏心裏一定,那就好。

    ……

    榮

    壽堂內,陸老夫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撚著佛珠,沉吟半響,喚來陸媽媽:“你去打聽打聽,昨兒玉笙院有什麽異狀,別驚動人。”自從知道那樁事後,陸老夫人對柏氏存了戒備提防之心,費心在她屋子裏收攏了一個大丫鬟。

    陸媽媽覺納悶,但是沒多嘴問,應了一聲是,下去打聽。良久之後才迴來,神色有些奇怪地迴:“夜裏大夫人屋裏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團水草和水跡,大夫人都嚇暈了過去。”

    陸老夫人心頭巨震,臉色立白。

    “老夫人!”陸媽媽嚇了一大跳。

    陸老夫人一把捏住佛珠:“什麽叫莫名其妙出現的水草和水跡?”

    陸媽媽也覺得心裏毛毛的:“門窗都反鎖著,院子裏也有人守著,也不知道怎麽進去的,見鬼似的。”

    陸老夫人身子一晃,神情變得像是見了鬼。

    “老夫人!”陸媽媽大驚失色。

    陸老夫人顫著聲追問:“她嚇暈了過去?”

    陸媽媽點了點頭。

    陸老夫人頭也暈了暈,脊椎骨上躥起一股陰寒:“她連毓兒都敢害,幾根水草就把她嚇暈過去了!”

    自打開春後,嘉毓身子骨越來越差,連相熟的馬禦醫都無能為力,她便另外請了幾位郎中,都說是先天弱症沒辦法隻能細心養著。

    直到一位姓劉的郎中說嘉毓的症狀與他早年在外遊曆時遇到過的一位病人有些像,彷佛是先天不足體弱至虛,檢查了飲食之後才發現被動了手腳,目下他無法斷定是不是同樣情況,需要檢查飲食。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柏氏,定然是柏氏也知道了明遠和晉陽郡主的事。

    那一天晉陽郡主來找三丫頭,過來拜見她時遇上了明遠。她一下子就看出來了,看出晉陽郡主對明遠的心思。怪不得晉陽郡主會突然和三丫頭交好,三丫頭脾氣不好,向來隻和那些地位不如他們陸氏的閨秀玩耍,那些高門貴女不會慣著她的脾氣,晉陽郡主卻對三丫頭百般謙讓。

    發現這一點之後她也曾隱隱遺憾,若是明遠和晉陽郡主喜結連理,以明遠才幹以及安王府的扶持,明遠必能青雲直上,振興他們陸氏,可惜,明遠早有婚約。

    肯定是柏氏嫌嘉毓礙了明遠前程,所以痛下毒手。想明白之後,她就要找柏氏算賬,卻猶豫了。

    嘉毓的身子已然迴天乏術,不剩多少光景,更沒法生養。她若是熬上個三五年,屆時晉陽郡主必然早

    已嫁人。一旦錯過晉陽郡主,明遠未必能再遇到這樣家世顯赫的貴女。作為安王掌上明珠,娶晉陽郡主比尚公主也差不到哪去,甚至比那不得寵的公主還有幫助。

    為了明遠的前程,她沒讓那郎中檢查嘉毓飲食,重金堵上他的嘴。

    明遠是她唯一的孫兒,他出息了才能把家主之位從老二那裏搶迴來,這陸氏何該是她兒孫的,豈能讓一群庶孽鳩占鵲巢。

    且明遠這一輩都不成器,唯獨明遠天資卓越,有希望振興陸氏。他們陸氏在前朝那是名門望族,先人出將入相。衣冠南渡之後,卻急轉直下,到了新朝,堪堪隻是中流人家。

    陸氏將來係於明遠一身,為了明遠為了陸氏的將來,她不得不昧著良心裝作不知道這件事。

    陸媽媽勃然色變,驚疑不定地望著陸老夫人。

    心口上彷佛壓著一塊巨石,陸老夫人覺得唿吸都凝滯起來。柏氏遇見嘉毓在湖邊祭拜雁如,半夜屋子裏出現了水草和水跡,生生把柏氏嚇暈了過去。這個大兒媳婦,人生得嬌嬌柔柔,卻不是個膽小如鼠的。

    她為什麽會如此恐懼,恐懼到暈過去?因為害了嘉毓所以心虛,還是……雁如也是被她害死的?隻有枉死的人才會化作厲鬼。

    這個念頭瘋狂冒出來,陸老夫人再也壓不下去。

    對於雁如投湖殉情一說,她由始至終都是不信的。雁如是秉性柔弱,與女婿夫妻情深,女婿犧牲後,她的天就塌了,命也去了半條,整個人鬱鬱寡歡。但是為了嘉毓,她絕不會自尋短見,她還等著嘉毓和明遠成親,生兒育女,再過繼一個外孫到顏家,繼承宣平侯府。她不隻一次說過,百年後,她就能向女婿交代了。

    她更相信雁如是失足落水,隻下人們都傳是殉情,殉情比失足好聽,他們對外便默認雁如是為夫殉情。

    也許,陸老夫人握著佛珠的骨節發白,也許不是失足,雁如是被人害死的!柏氏為什麽要害雁如,為什麽?

    柏氏害嘉毓是為了明遠的前程,她為什麽要害雁如,雁如哪裏妨礙她了?

    陸老夫人霍然起身往外衝,這個毒婦,她要問問她為何如此喪心病狂。

    “老夫人,老夫人。”心裏翻江倒海的陸媽媽追上去。

    走出幾步的,陸老夫人僵在原地,問清楚之後呢,假如真的是柏氏害了雁如,她要如何收場?

    陸老夫人心念如電轉,處死柏氏,不僅明遠要守孝三年,夜

    長夢多,就是嘉毓那邊又該怎麽辦。已經到了這一步,沒有迴頭路可走,不能功虧一簣,不然之前的隱忍都付之一炬。把柏氏關起來也是同理,且她怎麽向明遠交代。

    陸老夫人慢慢轉過身,待明遠娶了晉陽郡主,她再好好跟柏氏算賬,讓她給雁如和嘉毓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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