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以直隸總督的身份調動京師軍隊五千餘人封鎖了京師全部的城門,宣布關閉城門,又派遣軍隊用鳥槍、火炮威懾要出門的人,以此逼退他們。


    在人群最多的廣寧門處,劉墉親自現身,帶著兵馬用武器威懾百姓。


    百姓雖然驚恐,但也依然有勇敢的上前憤怒的表示要出城,情緒激動,眼看著就要衝擊清軍防線,結果劉墉舉起鳥槍朝天鳴放,清軍士兵也一起舉槍朝天鳴放,嚇住了人群。


    見人群被嚇住,鴉雀無聲,劉墉這才點了點頭,緩緩開口。


    “蘭芳妖國的確殘忍嗜人,有些事情你們既然知道了,本官也就不瞞著你們了,你們知道的都是真的,之前離開的那些人,也的確都是京城裏官員們的家眷,都是些老弱婦孺。


    但是本官要告訴你們,京城裏的官員們,包括皇上本人,還有本官本人,都沒有離開的打算,京城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是大清的國都,我等身為官員,怎麽能隨意離開?


    本官在這裏,軍兵也在這裏,諸多官員也還是留在了這裏,離開的隻有老弱婦孺,青壯男子一個都沒有離開,而是決心留在京城,與蘭芳妖軍決一死戰!


    他們雖然強橫,但是我等大清男兒難道不是男兒嗎?我等難道沒有決一死戰的勇氣嗎?他們會用妖術,我等男兒難道就怕了他們,要讓他們吃掉我們的妻子兒女嗎?”


    劉墉一番大義凜然的宣講之後,把群情激憤的百姓說的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迴複他。


    也不等他們有什麽反應,劉墉繼續帶起了節奏。


    “我知道你們怕,怕,人之常情,這不奇怪,所以你們要走,本官也不想阻攔太甚,老弱婦孺可以走,十四歲以下的孩童無論男女都可以走。


    但是除此之外的青壯男丁不能走,青壯女子若有願意留下的,本官歡迎,並將給予賞賜,本官與伱們一樣留在這裏,身為直隸總督,本官守土有責。


    雖然妻子兒女離開了,但是本官這個人就守在這裏,一步不離開,而這裏不單單是本官的家,也是你們的家,你們如果不守在這裏,被蘭芳妖軍突破了京師,你們的妻子兒女父母,能活嗎?


    天津已經失陷,大清軍隊正在和蘭芳妖軍做殊死之戰,眼下戰況不是很好,之前甚至一度被蘭芳妖軍打到了通州,京師告急,這都是真的。


    本官也不敢保證接下來大軍就能收複天津,更不敢保證蘭芳妖軍不會打到京師來,但正是因為如此,才更要堅守京師,不能讓蘭芳妖軍越過京師,去追擊我們的家人!”


    劉墉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睛,流下眼淚,一邊哽咽一邊演說,頗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覺,叫人看了便受到感染,忍不住跟著一起流淚。


    一番演說之後,劉墉下令軍隊打開了城門,然後軍隊分列道路兩派,讓開了道路。


    過了一會兒,人群開始流動,但是離開的基本都是老弱婦孺,青壯男子與妻子兒女父母相擁泣別,約定讓他們先去山西,如果幸運的話,或許一家人還能再次相見。


    如果不幸,那麽此生就此別離。


    一幕幕骨肉分離家庭離散的悲劇就在這裏上演著,人間最真摯的情感就在這裏爆發了。


    而就在廣寧門城牆上,和珅和王傑躲在城牆後麵看著城下的一幕幕,相視一笑,臉上多多少少帶著些嘲諷的味道。


    “要麽怎麽說人家這名門出身的和咱們這些人不一樣呢?”


    和珅嘲諷道:“劉家四代為官,這數代做官的人家就是不一樣,總有些這樣那樣的小竅門是家裏的不傳之秘,咱們這些人根本就沒地兒學,隻能眼睜睜看著。”


    王傑也跟著嘲諷一笑。


    “誰說不是呢?人家的爹可是本朝唯一一個被皇上承認為宰相的人,咱們這種半路出家的,可比不上人家那麽底蘊深厚,眼淚說來就來,辦法說有就有,你瞧瞧這把人給哄的!”


    雖然兩人一個是滿人一個是漢人,但是和珅和王傑都是靠著自己的能耐走入官場的。


    和珅就不說了,早年喪父,家境貧寒,能讀書還是因為旗人的關係,能有今天還要算他自己聰明有天賦。


    王傑也差不多,八歲喪父,家境貧寒,靠著自己的能耐成為清代陝西的第一個狀元,地地道道的學霸,十分牛逼。


    這兩人都不算是什麽好出身,在劉墉麵前,他們的出身實在沒什麽好說的,所以素來瞧不起靠著家世上位的膏粱子弟。


    但是有些時候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出身好,四代為官之家,還真不能說人家什麽水平都沒有。


    就是靠著老爹上位的膏粱子弟,那人家也是有本事的。


    就這種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領,給人家騙的一愣一愣的居然還不知反抗,自己賺了名聲好處還要得到人家的佩服,最後連命說不定都要搭上。


    但隻要操作的好,人家愣是能全身而退,最後還能有個好的結果,皇帝為了自己的名聲也不會把劉墉怎麽著,甚至還會更加任用他。


    此前梁國治病死之後,就有傳言說劉墉要進入軍機處了,但因為乾隆五十二年年初劉墉泄密事件導致弘曆對劉墉產生看法,所以最後是資曆不如劉墉的王傑被弘曆選中,成為軍機大臣。


    所以嚴格來說,王傑和劉墉還是競爭關係。


    眼下看著劉墉大放異彩,展現了屬於家族的底蘊,王傑心裏沒點想法是不可能的。


    和珅也差不多,劉墉仗著家世好,老爹很受弘曆的喜歡,所以與和珅有過不少次的政治交鋒。


    也就這些年劉墉不斷犯錯而和珅不斷討好弘曆,使得弘曆更加信任和珅而不是劉墉,劉墉才略有些收斂。


    除了阿桂,和珅最大的對手就是劉墉了。


    而現在阿桂死了,隻有劉墉能算是和珅的對手,軍機處眼下連續失去兩個人,要是讓劉墉在這裏立下大功,那麽劉墉進入軍機處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屆時,軍機處裏又會是另一種局麵了。


    劉家四代為官,從順治時期就開始做官,是帶清最早的一批漢官之一,尤其是劉墉的父親劉統勳為官四十多年,以漢人的身份做到了首席大軍機,在官場上有深厚的政治人脈,這一點是和珅遠遠不如的。


    與劉家相比,和珅才是那個真正的暴發戶,屬於吃相難看、粗鄙不已的那一批,而劉墉則是“累世貴族”,實實在在的oldmoney。


    如果讓劉墉進了軍機處,在阿桂已死的當下,難保不會出現劉統勳之後的第二個漢人出身的首席軍機大臣,難保不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向他靠攏。


    阿桂的確是死了,但是和珅重要的臂助福長安也死了,弟弟和琳也死了,他失去了自己的左膀右臂,頓時感覺自己在朝中很是孤立,缺少政治同盟。


    弘曆的確偏好旗人,防備漢臣,但是劉墉是劉統勳的兒子,情況不一樣。


    弘曆也是講究特殊對待的人,比如當初他曾讓漢軍旗出身的李永芳的後人出任滿軍旗都統,引起很多滿人的不滿,但是弘曆十分堅持,並表示李永芳的後人不能和其他漢軍相提並論。


    那也是自然,李永芳可是帶明第一個投降努爾哈赤的將領,屬於領頭人。


    而劉統勳作為第一個漢人首席軍機,難保弘曆不會對劉墉另眼相待。


    有此先例,再加上劉家四代為官積累下來的深厚人脈,容不得和珅不小心翼翼。


    於是和珅眼珠子一轉,看中了同樣資曆淺薄、出身貧寒的王傑。


    “王大人,您說劉墉進入軍機處的話,對咱們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和珅意有所指的看著王傑。


    王傑看了和珅一眼。


    “和大人這話可有點意思,劉墉是否能進入軍機處,那是皇上才能決定的事情,與你我有什麽關係?皇上願意讓他進,他就能進,皇上不願意讓他進,他怎麽都進不去。”


    “話是這樣說,但是之前梁國治病逝的時候,朝廷裏關於劉墉要進入軍機處成為大學士的消息可是甚囂塵上,而最後卻是王大人您進入了軍機處,您想啊,這劉墉心裏能沒點什麽想法?”


    和珅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人畜無害的笑意:“劉家四代為官,他爹劉統勳數十年官場生涯,人脈深厚,劉墉自己也是多年宦海沉浮,也有自己的關係。


    他不入軍機處還好,一旦入了軍機處,成了大學士,手上的權柄一多,原本那些對他避之不及的人可都會撲上去討好他,求著他,哄著他。


    到時候,什麽好事兒都要緊著劉墉來,皇上也會更多的向他問計,然後咱們兩個可就是門前冷落鞍馬稀咯,您說是不是啊,王大人?”


    王傑聽後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扭頭看著和珅。


    “此前我聽說劉墉曾經與和大人有些不愉快的地方?”


    和珅點了點頭。


    “挺久之前的事情了,當時我資曆尚淺,也年輕,劉墉仗著家世好,對我頗為不屑,不過事情都過去了,我也不怎麽在乎了,倒是王大人您,頂了劉墉的位置,叫他期望落空,他這心裏可不好受哦。”


    王傑深吸了一口氣。


    “我的資曆的確不如他,出身也不如他,但是那又如何?他自己觸犯了皇上的忌諱,難道還能怪我不成?這難道是我的錯?”


    “事情是這麽迴事,奈何這人之心,海底針,誰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和珅緩緩道:“這件事情,咱們插不上手,甚至咱們要做的事情也要靠著劉墉這番操作給咱們打基礎,壞他的事情是做不到,他必須要成功,而他成了,必然能進入軍機處。


    到時候,他鋒芒畢露,咱們可不要避其鋒芒嗎?屆時就看著他威風凜凜,而你我二人則要居於其下,鬧不好,首席大軍機的身份還要給他得了去,您甘心嗎?


    當初,您可是正兒八經的狀元出身,而劉墉則是靠著乃父身份,直接以恩蔭舉人的身份連跳四級,直接參加會試和殿試,比您寒窗苦讀可要簡單的多,您能咽得下這口氣?”


    王傑的目光變得有些陰沉了。


    他這種靠著勤學苦讀一路過關斬將、突破六級考驗逆天改命的人,最討厭最看不起的,就是靠著關係混進來的人。


    我十年寒窗苦讀,憑什麽叫你一個紈絝子弟跟我同台競技?


    你也配?


    但王傑並未失了分寸,他很清楚和珅的目的。


    “和大人對王某說那麽多,想來也是有些想法的吧?”


    “和某的確有些想法,但是最主要的,還是為王大人考慮。”


    “為王某考慮?”


    “和某雖然年輕,資曆淺,但是和某是旗人。”


    和珅笑道:“旗人有旗人的仕途,劉墉再怎麽勞苦功高,除非入了旗籍,否則也不可能真正威脅到和某這個旗人,皇上也不會讓他威脅到和某,但是王大人,您就不一樣了,您這個狀元,可比他那個二甲第二名來的更有含金量啊。”


    王傑抿了抿嘴唇,盯著和珅,心中思緒百轉千迴。


    的確,和珅說的是實話,他再怎麽年輕資曆淺,他也是旗人,雖然不是上三旗的人,但是和珅所屬的正紅旗也是下五旗之首,地位也是有的。


    在大清,旗人有旗人的遊戲規則,旗人有自己的仕途通道,和漢人牽扯不到一塊兒去。


    劉墉再怎麽牛逼,他也是個漢人,不是旗人,侵犯不到旗人的政治基本盤。


    但是對付他王傑,還是頗有餘力的。


    如果他真的因為軍機處的事情而對自己心懷不滿的話……


    思考了一陣子,王傑看了看和珅,向和珅露出了一絲笑意。


    “過去,王某對和大人多有誤解、詰難,和大人不會怪罪王某嗎?”


    “此一時,彼一時,阿桂已死,過去的事情,那就讓它過去吧。”


    和珅忍住驚喜的情緒,微笑道:“死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和某更想向前看,而不是盯著後麵不鬆開,況且和某眼下也是勢單力孤,王大人若願意伸出援手,和某不勝感激。”


    王傑點了點頭,想了想和珅眼下的處境,


    “既如此,往後,還請和大人多多照拂,但凡王某力所能及之事,還請和大人不要吝嗇金口。”


    和珅大喜,立刻伸手握住了王傑的手。


    “若然如此,就是和某的榮幸了。”


    兩人相視一笑,達成了屬於他們的協議。


    旋即,王傑向和珅問了一個問題。


    “董誥也是軍機大臣,在朝中頗有些聲望,和大人不想著與董誥攜手嗎?”


    和珅冷笑。


    “王大人有機變之能,我深深感到佩服,而董誥,雖有辦事之能,卻拘泥於酸腐儒道,終究非我同路人,不過我看他也未必能和劉墉走到一起,所以其人,無所謂。”


    王傑對和珅的這一看法頗為讚同。


    董誥身上的書生氣太重,如果隻是一個學者,這當然是好事。


    但是董誥同時還是一個大臣,一個軍機大臣,如果書生氣太重的話,顯然不適合在帝國權力核心長久辦事。


    事實上和珅和王傑都為董誥能進入軍機處感到意外。


    雖然他確實有點理財的能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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