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是灰蒙蒙地,一層陰霾籠罩在大地,也仿佛籠罩在顧明琛的心上。


    顧明月的墓碑很幹淨,京都最好的公墓基地,每天都有阿伯打掃,墓碑上的照片也新如昨日,一切都與九個月前來這裏是時候一樣,隻是此時,顧明琛的身邊多帶了兩個人。


    九個多月前,他一個人撐著傘站在墓碑麵前發呆,覺得全世界都是空地,自己仿佛被排擠孤立。


    而如今,他帶著江萱萱跟孩子站在墓碑前聊天談心,覺得他的全世界滿當當,現在在他身邊站著的兩個人是他這輩子值得拚盡生命去守護的人。


    “我姐生前最不放心我。打小起,但凡出門便怕我在家會被家長責罵;長大一些,又怕我跟壞同學,每節課課間都會來找我,上學放學都跟我一起;一直到我服兵役迴來,她覺得我長大了,才開始不那麽看著我。等到大學時候,又閑著沒事替我操心起女人來…”


    顧明琛才說到這兒,江萱萱忍不住插口打斷,疑問上來,“所以,柏慕就是明月姐給你介紹的對象嗎?”


    “嗯。”


    “啊~”看著他答應下來,江萱萱張大嘴巴,小情緒不免散發,“竟然就是柏慕,難怪她每次接近老板都這麽有理。這一定都是明月姐慣出來的。”


    江萱萱真相了。


    顧明琛本來不想提起這件事,但她開了個頭,他便就著接聲下來,“我姐以為我性格高傲,沒有女人會放下身段倒追我,所以那個賤人一出現,我姐就拚命推銷。”


    “胡說八道,追老板的女人都排到法國去了!老板還需要推銷!”揚著張誌氣小臉,江萱萱迴話的聲音提高了許多。


    她這種話,顧明琛在心裏擅自將此當作表揚。


    江萱萱的意思該是讚揚他魅力大,雖然這是公認的事實,但從她的嘴裏說出來,顧明琛聽著非常順耳。


    他得意的微揚下巴,嘴角勾起欣喜的弧度,繼續道:“我姐要是有你這眼光,她就不會誤看上陸步城那家夥。所以說,江萱萱你該有多幸運,早一步看上我。”


    說著,顧明琛攬在江萱萱肩膀的大掌收緊,那力道裏也攥著得意。因為他覺得他自己眼光也不錯,輕易便挑中了與他姐差不多單純的女孩子。


    “可是明月姐能看上陸步城肯定也是有理由的啊。女人看男人都是看各方麵的嘛,要是都不好,為什麽還喜歡啊。”江萱萱嘟著小嘴為顧明月說話,她迴手也攬上顧明琛腰間,那勁瘦的腰身竟然也能被她一臂攬住。


    老板的身材脫衣有肉,穿衣顯瘦,她特滿意!


    顧明琛低頭凝眸覷像落在他腰間的小手,被一個女孩子抱住腰,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


    但他不說,繼續擺著輕鬆麵色,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我姐看上陸步城的原因是什麽你知道嗎?”


    江萱萱搖頭。


    “烤鴨。”


    “噗——”江萱萱不厚道的笑了,而且笑的想憋都憋不住,隻能捂著嘴“咯咯”笑著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想冒犯明月姐…”


    這荒唐的理由當年把顧明琛氣的都想砸了那烤鴨店,但後來想想砸了也沒用,因為兩人已經好上了。


    “陸步城的青梅竹馬喜歡吃烤鴨,據說跟我姐認識是在他親眼看著我姐一個人吃了3隻烤鴨後,擅自給她買了單。”這些陳年爛穀子的事兒,顧明琛原本不屑提起。


    要是知道因為這種事情能讓他姐被男人勾搭到,顧明琛當年一定會全力阻止她對烤鴨的熱愛。


    那一場狗血邂逅來的防不勝防,即便是顧明琛有心想擋也擋不了。


    江萱萱又開始笑了,她捂嘴偷笑,眉眼彎如弓箭,嘴角也是忍不住抽搐。


    顧明琛深吸一口氣,複又重重吐出,他皺著眉頭低眸睨向江萱萱,“你現在是在笑我姐蠢?”


    “不是不是~”江萱萱忙擺手否認,“我是覺得明月姐要求真的好低啊,這麽low的搭訕方式居然把她給追到了~”


    這點上,顧明琛給予絕對的點頭讚同。


    “到底喜歡的是不是自己,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就想不明白,為什麽我姐跟陸步城這麽久了,她就看不出來陸步城喜歡的人其實是別人?”


    “不好說的,老板。畢竟陸步城喜歡的人已經走了。又不能抓奸,明月姐怎麽防小三啊?”江萱萱這樣迴著。


    “就因為是青梅竹馬的曖昧身份,所以沒有人引起重視。”顧明琛歎了口氣,同時也想起什麽似的趕緊提醒她,“所以我討厭華洪安,你若是以這種身份與他勾肩搭背,關係好過我。我會在你反應過來之前,先把他解決掉。”


    話裏有恐嚇的味道,江萱萱能聽的出來。


    這還是頭一次,聽他提到那些過去,江萱萱聽的認真,也用心去理解。忽然也覺得,親身經曆過這麽多事情的老板,現在有這些思想應該也算數正常。


    所以江萱萱現在知道了,他討厭華哥的真正原因。


    “放心吧,老板。這種事情一定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可以發誓!”高舉起三根手指頭,江萱萱一臉認真地轉頭對上他,“我跟華哥絕對沒有一點點逾越的感情!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前也更不會有!”


    她說的斬釘截鐵,小眼神裏滿是堅定。


    江萱萱鄭重的不行,整個人看起來比顧明琛還認真。


    顧明琛墨黑深邃的眼睛盯了她許久,盯到四目之間迸發出火花,他唇角上揚的更高,好心情由此表現。


    “呃!”孩子的突然加聲讓氣氛更顯和諧,“媽!”


    小嘴裏發著不是很成熟的“ma”,聽起來可愛又舒服。


    “寶寶來給媽媽抱抱。”江萱萱騰出手去接過孩子,小東西接到她懷裏之後,她抱著孩子在墓碑前蹲下,挨近湊到墓碑前頭,“寶寶,今天帶你來看你親媽媽啦。你看看…”


    她的手指頭指像墓碑上貼著的照片,嘴角彎出溫柔弧度,“寶寶要聽媽媽的話,以後要每天健康快樂的長大哦。”


    她用著哄勸孩子的語氣,每句話都說的特別可愛。顧明琛在她身後筆直站著,如炬目光落在江萱萱身上,隻是這樣看著她,便給他一種幸福就在身邊的感覺。


    那麽,他姐應該看到了吧?


    看到他身邊有女人,看到他把凱兒帶的很好,看到他現在生活幸福並不孤單。


    應該不會…再擔心他了吧?


    仰頭,顧明琛看著灰色陰霾的天氣。天空灰的看不見太陽,但卻並沒有讓他覺得特別陰冷。


    顧明月應該會在天上看著他吧?也一起看看他選擇的女人…


    在墓碑前又待了好一會兒,突然孩子打了個噴嚏,江萱萱怕孩子感冒,兩人才決定迴家。


    兩人並肩走在公墓的道路上,沿途周邊清一色都是冰冷的墓碑,但沒能影響到兩人放晴的心情。


    顧明琛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攬在江萱萱的肩膀,江萱萱也用一支手臂攬在他腰身,腦袋斜歪著靠在他肩膀,兩人親昵依偎在一處,之間也在輕聲細語的說著私房話。


    江萱萱手指頭往孩子肉乎乎的臉上點了點,經常笑的大開。顧明琛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也會被她的笑容傳染。


    一路走來,氣氛很好。


    哪知,就在兩人踩著樓梯下來的時候,迎麵對上不該碰到的人,麵上的笑容倏地收起轉而被冷峻厭棄的神色替代。


    公墓的階梯隻有一條,顧明琛江萱萱從上麵下來,陸步城從下麵上去,三人目光觸及的一瞬間,電光火石一陣翻騰而起。


    尤其是陸步城,在第一時間裏,他的視線被孩子吸引走。九個月大的孩子,一身肉乎,五官還不是很明顯,看著與顧明琛挺像,同時也與顧明月有幾分像。


    “喲,終於敢帶孩子露麵了?”


    他一開口便是嘲諷性十足的語氣,江萱萱有些害怕的往顧明琛身後躲了躲。


    顧明琛一手護住江萱萱,自高處他睥睨向下,一身氣勢極強,毫不遜色於陸步城,“我倒想問你有什麽資格來這裏?”


    一句話燃起陸步城胸口處無名怒火,他瞪向顧明琛的瞳眸閃出火光,“我為什麽不能來這裏?明月是我妻子,我比誰都有資格來看她。”


    “你還有拿她當妻子?”顧明琛冷聲反問,“你那腔冷情假義她信我可不會信。”


    “我冷情假義?你顧明琛才是無情無義吧!當年我們一群人關係那麽好,你說斷就斷!”


    “那是因為你本來就不是真心待我們!”顧明琛沉聲威喝,憤怒阻攔了陸步城的話。


    眼看著一場硝煙即將彌漫,江萱萱趕緊伸手拉扯住顧明琛的衣服,小聲道,“老板,你別生氣。咱們不跟這種人生氣,咱們快迴家吧。”


    江萱萱勸架的話裏也有排擠陸步城的味道。兩夫妻齊心協力拿陸步城當外敵,真叫陸步城不爽至極。


    “迴家!”顧明琛沉聲應道,重重的音調彰顯著他的怒意。


    他手掌更緊的攬住江萱萱,有意停下這場無謂的口舌之爭。他繼續踩著階梯下來,一步一步,無所畏懼的迎向陸步城。


    孩子就抱在顧明琛的手上,顧明琛與陸步城擦身而過的時候,陸步城若是有膽,一個順手便能搶過孩子。


    但他沒有動。


    親眼看著顧明琛跟孩子在他身邊擦過,陸步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直到這對夫妻踩著階梯下去了,陸步城才轉頭盯上那兩人的背影,忍不住大聲喝道,“顧明琛,敢不敢跟我去做個親子鑒定!”


    那聲音傳到顧明琛夫婦耳朵裏,江萱萱是後脊發涼,幾度忍不住想轉頭看看。但顧明琛狀態如常,不僅腳下未有一刻停頓,行步速度也不緊不慢,毫不心虛。


    這種氣場不知道怎麽練出來的。江萱萱心生佩服。


    陸步城心緒難平,眼看著顧明琛越走越遠,他隱忍的怒意攥在拳間。突然,他跨步追上,幾個大步幾個大步的往下邁,火速朝顧明琛衝來。


    能聽到後頭有腳步聲,江萱萱捏緊顧明琛的西裝外套,心下生寒,緊張的手心冒汗。


    “顧明琛,你給我站住!”就在快追上時,陸步城一聲隔空大喝,喝的顧明琛腳步停下,也喝的出口處正準備上來的柏慕隱身躲起。


    顧明琛陸步城就在離出口隻差十來米的階梯上,柏慕則是偷偷躲在出口處的石門後。她小心翼翼地藏著,生怕自己被攪進事端。


    顧明琛她敢惹,陸家的人柏慕也不敢隨便招惹。畢竟是道上的人,曾經,陸步城的蠻橫無理給柏慕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柏慕躲的急,她有自信她應該沒有被任何人看到。隻是心裏有點氣憤,本來是想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顧明琛。結果好不容易遇上了,可又撞上這種畫麵。


    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從階梯上跑下來,陸步城三步並作兩步,以很快的速度跑到了顧明琛麵前,伸手攔住顧明琛,大聲喝道:“顧明琛,你若是個男人就站在原地,好好跟我討論孩子的問題!”


    “你口口聲聲說孩子是你的,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相信你的一麵之詞。當時見明月最後一麵的人是你,你有很多機會可以在孩子身上動手腳!”


    這是一副說理的架勢,之前鬧過吵過也威脅過,現在,陸步城算是無奈妥協,隻能放軟架勢與顧明琛好好說話,好好商量。


    “我們之間的關係迴不去,我無話可說。但孩子的事情我必須弄清楚。做個親子鑒定對你而言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吧?我想你也不想天天被我這麽纏著,所以隻要你跟我去做個親子鑒定證明孩子是你的,我就再也不騷擾你,怎麽樣?”


    本來就應該徹底斷掉的感情,現在因為孩子的事情越來越惡劣。陸步城從來不希望有一天他會與顧明琛作對為敵。


    且不說顧明琛身後的力量深不可測,再道顧明琛的為人,本來還是陸步城極為欣賞的類型。


    曾經交朋友時的肝膽相照演變成如今這幅局麵,陸步城一直難以接受。要是再因為孩子而持續惡劣,他不知道自己會對顧明琛做出些什麽事情來。


    很有可能,他也會忍不住跟顧明琛拚命去奪得他的孩子。


    但如果早點了解,早點證明孩子與他沒有關係,陸步城心下也能早些放鬆。


    顧明琛知道他的意思,隻是,親子鑒定這種東西不能做。


    偽裝的麵具帶起,顧明琛正經肅穆的答道,“這種事情還需要你提醒?我顧明琛認孩子,怎麽可能不謹慎。”


    模棱兩可的反問,顧明琛的態度撲朔迷離,實在讓人無法猜透。


    一句話裏頭帶多種意思。


    江萱萱聽聞後馬上便加聲追道,“當時在美國我拜托老板幫我給孩子上戶口時,他就已經跟孩子做過親子鑒定。這種傷害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再允許你侮辱我的孩子。”


    她說著這種話,毅然決然的語氣,也顯得十分有底氣。


    兩夫妻這一搭一唱,配合默契。


    陸步城被他們不配合的態度激到,說話的語氣不由加重,“我隻是要一個證明!你們這樣一口拒絕隻會讓我覺得你們在心虛掩飾!”


    “你怎麽想我們也管不著!難道就因為你一句話讓我的孩子再受一遭苦嗎?你知道自己孩子被人屢屢懷疑的感覺嗎?”高亢的語氣迴著假話,江萱萱該是破罐破摔,抱了必死決心,“老板做過也就算了。你算什麽東西,也想碰我的孩子!”


    江萱萱的話偏激卻有力,陸步城被她說的憋了聲,半晌迴不出一句話。


    “別跟他囉嗦,我們迴家。”顧明琛繼續攬住江萱萱,兩人又徑直忽略過陸步城。


    一團熊熊烈火在陸步城胸口燃燒,他拳心緊緊攥起,眉間怒意鼎盛。


    他無法隱忍,於是很快,他轉身直追而上,強有力的大手一把推開江萱萱,直接強取豪奪插入孩子的腋下…


    一陣推搡,“哇——”的一聲,孩子嚎啕大哭…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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