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或許是某個山門處負責守衛的弟子,突然發現好幾天沒見著陳遠過來巡視了。


    也或許是某個有事要稟報的弟子,卻始終沒能找到宗主的下落。


    總之,應天弟子們發現,不知從哪天起,不僅許不負這位前任宗主不見了蹤影,就連陳遠這位新任宗主也失去了下落。


    漸漸,連天峰上多了些不和諧的聲音。


    先是有人不經意中,像是開玩笑般說了句,“宗主該不會是丟下我們跑了吧?”


    慢慢的,玩笑變成了懷疑,懷疑變成了肯定。


    在這被圍困的連天峰上,應天弟子們就像一頭頭困獸。


    迷茫、擔憂、恐懼等等負麵情緒在他們心中發酵,卻始終找不到一個發泄的出口。


    直到這天,陳遠的失蹤,就像是一根導火索般點燃了這個炸藥桶,積蓄已久的情緒化作了憤怒,終於爆發了。


    守陣的、巡邏的弟子們拋下了自己的職責,甚至有些地位崇高的長老們也參與其中。


    沒有人組織,人群自發的向著象征宗主權威的議事殿匯聚。


    人群中,盡是一張張因憤怒而顯得扭曲的麵孔,他們嘶啞著嗓子高聲喊著口號。


    “宗主人呢?我們要見宗主!”


    “還叫宗主?他們早就丟下我們自己跑了!”


    “許不負出來!陳遠出來!”


    “滾出來!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還有沒有臉見我們!”


    因為感覺遭到了欺騙,遭到了背叛,這些人之前對應天宗愛有多深,便在此刻有多恨陳遠他們。


    他們愛著應天宗可以為它去死,於是也恨著陳遠恨之入骨。


    收到弟子們異動的消息,火長老、淩道尊等應天高層大驚失色。


    他們對最近宗裏躁動的氛圍也有所察覺,隻是沒想到事情竟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而且他們心中也有著與這些弟子相同的疑惑:那就是,許不負還有陳遠,他們究竟去哪了?


    這些高層們擋在人群前行的路上,試圖讓他們冷靜下來。


    可洶湧的人群讓他們明白了什麽叫做螳臂當車。


    而且在這種緊張的局勢下,他們是萬萬不敢動用武力去鎮壓的,因為一個弄不好,很可能異動就會發展成為暴動。


    好在人群仇恨的焦點不是他們,而且他們既然出現在這裏,就證明他們並沒有和陳遠等同流合汙,所以安全還是能夠保證的。


    隻是卻被裹挾進了人流,脫身不得,身不由己的向著峰頂的議事殿行去。


    然而議事殿前,一人一劍卻擋下了洶湧的人群。


    “站住,議事殿乃宗門重地,長老品階以下,非請勿入!”


    雲心瑤橫劍在前,語調冰冷的說道:“就因為覺得宗主背叛了你們,所以你們就不認自己是應天弟子,就可以不守門規律法了?”


    雲心瑤的聲音傳遍了全場,簡簡單單的一句詰問,卻讓人無言以對。


    他們心底確實恨著許不負、恨著陳遠不假,然而這不正是他們還將自己看做應天弟子的表現嗎?


    若不以應天弟子自居,陳遠等人背叛應天宗又關他們何事?


    既然是應天弟子,那麽自然還需遵守門規律法,這與他們聲討叛宗之人的行動無關。


    所以,雲心瑤這一席話後,場中安靜下來,原本暴烈的氣氛也有了些許緩和。


    雲心瑤掃視全場一眼,依舊是那副清冷的語調,緩緩說道:


    “何況,又憑什麽說宗主背叛了你們?”


    就在人群露出傾聽之色,淩道尊等人鬆了口氣時,人群中卻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譏諷的聲音:


    “許不負是你爹,陳遠也跟你走得挺近的,怎麽,他們逃跑時就沒把你帶上嗎?”


    這個聲音像是提醒了眾人,頓時人群又開始鼓噪起來。


    “你跟他們關係那麽親近,自然會幫著他們說話,所以什麽閉關療傷之類的理由我們都不聽,我就不信能傷重到出來一趟就會死掉!”


    “就是,廢話再多也沒用,除非你把許不負和陳遠叫出來,讓我們見上一麵,證明他們還沒跑!”


    群情激憤,千百人的憤怒和不滿,全朝著議事殿前那個孤單的身影洶湧而去。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雲心瑤竟然痛快的給出了答複。


    “你們想見我爹?可以!”


    “他此刻就躺在墓園之中,立著無名碑的那個便是他的墳墓,若是不信,你們大可以去開棺驗屍!”


    “也正好讓他看看,奉獻一生拚死去守護的應天弟子、即便默默死去也不願讓他們喪失鬥誌的應天弟子,在他死後究竟是如何對他的!”


    雲心瑤閉上了眼睛,不知何時,已有一顆晶瑩的淚水從她眼角滑落。


    那淚,刺得人心痛!


    那麽多人,仿佛每一個都被扼住了咽喉,全場鴉雀無聲。


    “許宗主,他,他真的隕落了嗎?”


    這一刻,有不少人臉色茫然,顫抖著聲音自問道。


    雲心瑤視若無睹,也沒去擦拭滑到臉頰邊的淚珠,隻是自顧說道:“許不負是不可能出來見你們了,而陳遠,也不能。”


    “沒錯,陳遠現在的確不在連天峰,連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這話剛說完,原本死寂的場中頓時又起了一絲波瀾。


    火長老又急又氣,不住埋怨道:“這丫頭,好不容易眼看事態能平息下去了,她幹嘛非要提陳遠這事啊,隨便編個他暫時不能出來的理由不好嗎?”


    然而他怎麽知道,雲心瑤心中想的卻是:“我怎麽會不說出來?我就是要讓你們每一個人都清楚的知道,許不負、還有陳遠,他們在背後為你們付出了多少!”


    雲心瑤臉上滿是堅定,擲地有聲:“陳遠離開去尋找解救應天宗的辦法,雖然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迴來,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會丟下我們。”


    “從這一天起,我會站在護山法陣的最前端,我唯一能保證的是,就算應天宗有落幕的那天,也一定是我第一個死去!”


    似乎覺得這些話的力度仍不夠,雲心瑤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生澀的將右手搭上了小腹,咬著下唇說道:“你們要相信陳遠,相信你們的宗主一定會迴來的。”


    “因為在這連天峰上,不僅有他的子弟同門,還有他的妻子和……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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