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哥兒正和太夫人在庫房裏。


    「這個好看!」他從一大排錦盒裏指了個石榴。


    那石榴不過半頭大小,皮是翡翠雕的,瓤是紅寶石,上麵還歇著個用象牙雕的小小白色蝴蝶,十分的可愛。


    太夫人嗬嗬地笑,吩咐玉版:「把這個裝起來!」然後又低頭柔聲問謹哥兒:「還有哪個好看?」


    謹哥兒看了看,又指三寸來高的彌勒佛。


    那彌勒佛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麽材質。袒胸露腹,笑容可掬,一派喜樂。


    太夫人就吩咐玉版:「把那個也裝起來!」


    玉版笑著應「是」。


    二夫人忍不住道:「娘,謹哥兒年紀還小。這也太貴重了些。您有這心,等他大一些了,再賞給他就走了。」


    「沒事,沒事。」太夫人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我們謹哥兒可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人!」,說著,摟著謹哥兒親了一口,笑盈盈地望了謹哥兒,「是不是啊?謹哥兒!」


    謹哥兒連連點頭。


    太夫人就柔聲問他:「你看看,還喜歡什麽?」


    謹哥兒的眼睛就在那些錦盒間穿棱著。


    二夫人望著興致勃勃的祖孫倆人,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徐令宜和十一娘去的時候,太夫人正斜斜地倚在西次間臨窗大炕的東邊。歆姐兒乖巧地坐在太夫人身邊,二夫人則坐在炕邊太師椅上。原來放在大炕中間的黑漆鈉縲huā鳥炕桌被挪走了,快八個月的誠哥兒坐在那裏,謹哥兒和詵哥兒一個拿著撥浪鼓站在西炕角,一個拍著小手站炕邊。


    「到我這裏來,到我這裏夾」,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逗著譙,哥兒。


    詵哥兒睜大了圓溜溜的黑眼睛,望望熟悉的哥哥,又望了望謹哥兒手中的拔浪鼓,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模樣。太夫人看的嗬嗬地蕪站在炕邊的五夫人有些怒其不爭地摸了摸次子烏黑的頭髮:「傻小子!」


    誠哥兒趁機爬到了母親的懷裏」然後指了謹哥兒「咦啊啊」了半晌,好像在讓五夫人幫他把撥浪鼓奪迴來似的。


    徐令寬已笑著迎向了徐令宜和十一娘:「四哥,四嫂!」


    徐令宜笑望著弟弟:「今天不用當值!」


    「嗯!」徐令寬給徐令宜和十一娘行了個禮,「皇上去西山別院避暑還沒有迴來。我們這些留在燕京的沒什麽事,天氣又熱,劉副統領把班次調了調,每個人上三天歇四天。大家都樂得輕鬆。」


    皇上帶著皇後、皇太子等人六月中旬就去了西山別宮,內閣大臣,六部官員都跟了過去,原要安靜空曠的西山驟然間車水馬龍」踵接肩摩、張袂成陰。


    他們說話的時候,炕邊的大人小孩子都已望了過來。待徐令寬話音剛落,謹哥兒就跳了起來:「爹,娘!」


    太夫人也笑盈盈地望著他們:「你們來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恭聲應「,是」,上前給太夫人行禮,妯娌間又見禮,脂紅領著兩個小丫鬟端茶倒水,謹哥兒要下炕,玉版忙過去幫著穿鞋,那邊詵哥兒看了也要吵著要下炕,玉版又幫詵哥兒穿鞋」大人小孩,屋子裏亂鬧鬧,卻有種溫馨的熱鬧。


    太夫人看著眼睛都笑得眯起來。


    忙了好一會,大家這才分主次坐下。


    二夫人問起徐令寬調班的事:「皇上不是留了粱閣老在京嗎?怎麽?你們調班,粱閣老也不說一聲?」


    「劉副統領問過粱閣老了。」徐令寬笑道」「粱閣老說,這是禦林軍的事,他也不懂。他隻知道不能空崗,不能出事。」


    二夫人笑起來:「難怪別人說粱閣老八麵玲瓏,長袖善舞。不過,隻怕會被人捉了把柄。」


    因關係到徐令寬本人,徐令宜聞言不由神色一緊,忙道:「捉什麽把柄?我可是隨波逐流。既沒有出頭,也沒有拖後腿。」


    看到徐令寬緊張的神色,二夫人笑起來:「我不是說你。我是說粱閣老。」又道,「從前幾位閣老年長,都到了致仕的年紀,想留三分情麵,不免睜隻睛閉隻睜。可如今新入閣的竇閣老和魏閣老都正值壯年,正是大展鴻圖的時候,沒事還好,如果有個什麽事,粱閣老隻怕不好交待。」


    徐令寬立刻想明白過來。他不由皺眉:「現在國泰民安,他們就不能少生些事?」


    「國泰民安?」二夫人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聽說進入六月以來,福建那邊頻頻發生僂寇上岸燒殺搶掠之事。我們住在燕京,天子腳下,京畿重地,自然不覺得。可江南一帶的黎民卻水深火熱,聞倭喪膽……」


    五夫人見二夫人越說越嚴重,話題越扯越遠,又是因五爺而已起,忙笑道:「哎喲,這些事自然有皇上和諸位大人操心。我們這些人管好自己別出亂子就行了。」然後笑著問十一娘,「怎麽沒見諭哥兒和諄哥兒他們?」轉移話題的態度很明顯。


    二夫人神色微黯,然後掩飾什麽般地低下頭喝了。茶。再抬頭時,已是風輕雲淡。


    大家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落寞。


    太夫人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十一娘則正低頭給謹哥兒整理衣襟,聞言笑著抬頭道:「我讓他們用了晚膳直接過來的。看時辰,應該快到了!」,太夫人就問起徐嗣諭的考試來:「……隻怕還是要挑個吉日到文曲星麵前上幾柱香才是!」說著,望向了徐令宜。


    「我看過黃曆了。」徐令宜顯然早有打算,「再過兩天就是吉日。正準備和諭哥兒去一趟。」,「我在家休沐。」徐令寬笑道,「到時候也陪著諭哥兒走一趟吧!」


    「行啊!」徐令宜笑道,「那裏的風景還不錯。」


    正說著,徐嗣諭三兄弟過來了。


    五夫人奇道:「你們怎麽湊到一塊了?」


    平時徐嗣諭總是一個人,徐嗣諄和徐嗣誡則形影不離。


    徐嗣諄看了徐嗣諭一眼,道:「是二哥邀得我們。」


    「大家都在外院住著」徐嗣諭笑道,「就彎了個路。」委婉地承認了徐嗣諄的話。


    徐令宜微微點頭。


    太夫人則招了三兄弟坐,問徐嗣諄:「,功課緊不緊?冰夠不夠用?那個竇公子有沒有再來找你玩?」


    「功課不緊。」徐嗣諄恭敬地一一做答「冰也夠用。昨天母親還差了竺香姐姐過來問。竇公子隨著竇閣老去了西山這些日子沒有過來。」


    太夫人很是感慨,對徐令宜道:「沒想到竇閣老去西山竟然把兒子也帶上了!」,言辭間頗有些「你看別人是怎麽帶孩子」的味道。


    徐令宜苦笑。


    十一娘卻看見進門後一直很沉默的徐嗣誡望著徐嗣諄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她望著神色平靜的徐嗣諄,若有所思。


    夾家坐著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二夫人起身告辭,眾人也就跟著散了。


    路上,十一娘好奇地問徐令宜:「二嫂廟堂上的事怎麽知道的那麽清楚啊?」


    「我在老家的時候,有些消息不好直接送到潛邸。」徐令宜低聲道,「就由香溢藉口哈哈我拿衣裳送給二嫂,再由二嫂藉口給皇後娘娘問安送到潛邸去。後來事越來越多,有些地方二嫂不方便出麵二嫂就讓自己一個忠心耿耿的陪房在迴事處幫忙。現在這陪房雖然不在迴事處了,見識卻比尋常的人強。有時候來給二嫂送產業上的收益,跟二嫂說說外麵的事。」


    「難怪二嫂什麽都知道……」十一娘笑道,身後卻傳來女子氣喘籲籲低唿:「侯爺,四夫人!」


    兩人迴頭,看見玉版快步走了過來。


    「侯爺,四夫人!」她勻了勻氣息,曲膝行禮,遞了個紫紅色底用金絲線繡著牡丹huā的袋子「這是六少爺落在太夫人那裏的東西,太夫人特意差了奴婢送過來。」


    十一娘有些驚訝。


    謹哥兒過去的時候並沒有帶什麽東西……


    玉版已道:「太夫人還等著奴婢迴去服侍梳說……」


    意思是接了東西她好走。


    十一娘滿心狐疑地讓竺香接了袋子。


    那袋子好像出乎竺香預料之外的沉,她接過去的時候差點落下去。


    十一娘暗暗吃驚,迴去就打開了袋子。


    珠光寶氣迎麵撲來,讓屋子都明亮了幾分。


    徐令宜愕然:「這是……」


    十一娘苦笑:「娘說,這是謹哥兒落在那裏的!」


    徐令宜眉頭微蹙:「娘怎麽突然想到賞謹哥兒這麽多東西,而且還個個名貴異常!難道是娘的身體……」說著聲音已經顫抖起來。


    「入秋的時候我特意請了劉醫正來給家裏的人都把了脈的。」十一娘沉吟道,「如果娘的身體不適,以劉醫正的為人,就是不告訴妾身,也會告訴侯爺啊!」她突然想到五娘來房的來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


    徐令宜先是一愣,然後仔細想了想:「也有這個可能!」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這小子,平時一毛不拔,沒想到關鍵時候還知道孝順長輩!不錯不錯!」說到最後,笑容漸漸斂去,「十一娘」他攬了十一娘的肩膀,「是你平時教的好!」望著她目光深邃幽遠顯得特別的認真、誠摯,讓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輕輕地咳了一聲,答非所問地道:「侯爺還說,妾身正頭痛讓誰帶謹哥兒去摘桔子呢?」,徐令宜有些意外,眼底浮現出淺淺的笑意:「有這麽好的人選站在你麵前,你也不知道好好思量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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