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安(中)


    太僕寺負責掌管牧馬的政令,歸兵部管轄。在山東、河南六郡養牧、寄養馬匹。有草場因故開墾成農田的,由兵部負責每年收取租金。如遇到災害,則要拿出來以資助賣馬。


    今年雪大,濟南、東昌、開封、衛輝等地受災嚴重,四地寺丞紛紛上京求助。常寧公主的獨子任昆任兵部車駕司郎中,負責掌管儀仗、驛傳、廄牧之事。幾位寺丞少不得要走動走動。他是燕京有名的美男子,酷愛男風,不近女色。那接待他的場所自然由青樓移到了小倌樓。一來二去,就和小倌樓的常客王琅認識了……


    「從臘月初十起,兩人就不知了去向!」周夫人一麵說,一麵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


    「所以,王琅根本不在家……初二的時候,十娘當然也就不能迴娘家了……」十一娘聽得有些目瞪口呆。想到薑桂夫人突然迴燕京,「……難道這就是讓她迴燕京的理由?」


    周夫人聽不見她的小聲嘀咕,卻提醒她道:「常寧公主比皇上大十歲。皇上小時候,曾得到過常寧公主的照顧。隻有常寧公主敢以身體不適為由不往慈寧宮問安。」


    十一娘苦笑。


    就算王琅的對象不是任昆,除了王家的人和十娘,又有誰有立場去管他……


    這樣也好,王琅有了心儀的對象,對家裏的關注自然就會少了,十娘也可以安靜幾天了。


    她長籲一口氣。好不容易熬到吃了晚飯迴到家裏,卻發現自己院子裏燈火通明,笑語殷殷。


    早有小丫鬟稟道:「是四少爺在教五少爺踢毽子呢!」


    十一娘不由抬頭望了望滿頭的星子:「這個時候?」


    小丫鬟笑道:「四少爺下午就過來了,晚飯也是在這邊用的。」


    「太夫人沒有迴來嗎?」她急步往屋裏去,「侯爺迴來了沒有?」


    小丫鬟答道:「太夫人還沒有迴來。侯爺和您一起出門到現在也沒有迴來。」


    說話間,十一娘已進了屋。


    「看見了嗎?就這樣……」滿屋的丫鬟、婆子把諄哥和徐嗣誡圍在中央,諄哥正拿著鮮亮的雞毛毽子示範怎樣踢毽子,他對麵的徐嗣誡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隨意地四處瞅著。


    突然徐嗣誡的眼睛一亮:「母親!」


    他大叫著朝十一娘衝過來。


    十一娘抱住徐嗣誡,問諄哥的乳娘:「太夫人那邊可知道四少爺在這邊。」


    乳娘忙曲膝行禮,恭敬地道:「知道。魏紫姑娘是知道的。」


    諄哥已上前給十一娘行禮:「母親!」


    十一娘點頭,見他額頭有汗,去摸他的背:「流汗了沒有?」


    諄哥掙紮了一下又安靜下來:「沒有!」


    十一娘抱了徐嗣誡往內室去:「看你滿頭大汗的,進來喝杯茶。」


    諄哥想了想,跟著十一娘進了內室。


    自有丫鬟們服侍上炕奉茶,又有姨娘們進來問安,正喧闐著,徐令宜迴來了。


    看屋裏熱熱鬧鬧的,諄哥和徐嗣誡一個坐在十一娘身邊,一個趴在十一娘的懷裏,他嘴角就不覺地翹了起來。


    「這麽早就迴來了!」


    大家忙起身行禮。


    「安成公主怕吵,大家打了會牌就散了。」


    徐令宜點頭,去淨房更衣,喬蓮房就跟了過去。


    秦姨娘低瞼垂目,一副沒有看見的樣子。文姨娘則打量了十一娘一眼。


    妾不過是比丫鬟身份高一點的僕婦罷了,有什麽好在意的。


    十一娘不動聲色,吩咐丫鬟:「看看太夫人迴來了沒有?」


    小丫鬟跑著去了。


    十一娘就和諄哥卿天:「三位哥哥沒有陪你嗎?他們都去做什麽了?」


    諄哥嘟了嘴:「他們不讓我跟著。神神秘秘的,關在屋裏說話。」


    小孩子通常都喜歡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


    十一娘笑道:「所以你來找誡哥玩了。」


    他點頭,不滿地道:「我告訴五弟踢毽子,他總不好好學。」


    也許徐嗣誡對這沒什麽興趣吧?


    十一娘笑著,就聽見男子低醇的聲音:「學什麽踢毽子。好好背《幼學》。等正月過了就要去族學裏上學了。」


    她抬頭,看見徐令宜換了身墨綠色錦緞道袍從淨房裏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態度恭謙的喬蓮房。


    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十一娘立刻笑道:「時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徐令宜還欲說一說諄哥的,見十一娘開了口,就把話咽了下去。


    十一娘卻怕他還拉著諄哥訓斥,親自把諄哥送到了門口。


    迴來問徐令宜:「這幾天還好吧?」


    「還好。」徐令宜懶懶地依在大迎枕上,「就是禦史彈劾的話都說不到點子上去。我準備明天安排人寫摺子上去——要知道,彈劾我的人越多,皇上心裏就越不安。」


    這句話十一娘聽得懂。


    沒有哪個皇上喜歡大臣結黨,徐令宜的事可大可小,如果有很多很多的人都揪著不放,皇上就要考慮這其中的奧妙了。


    「難道區家沒什麽動靜?」她沉吟道,「這樣好的機會,區家不可能放棄啊!如果真的放棄了……那區家可就真的不能小視了。」


    「不是他們放棄了。」徐令宜淡淡地道,「是在燕京他們不能像在福建那樣如臂使指罷了。」又見十一娘情緒不高,道,「怎麽?累了?」


    十一娘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是在問自己。遂笑道:「還好。隻是公主們規矩都很多,不如在永昌侯家那樣的自在。」然後把王琅的事告訴了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是福是禍?」


    「任昆和王琅在一起了。」徐令宜聽了很是意外,「任昆怎麽就看上了王琅的。」


    聽徐令宜這口氣,對任昆的評價比王琅好。不過,想到王琅和徐令寬有過節,徐令宜對他看不順眼也可以理解。


    她第二天差了琥珀迴弓弦胡同。一是把這件事告訴羅振興,免得羅家對十娘的誤會越結越深;二是趁機去看看五姨娘,看她情況如何。


    五姨娘一切都好,六姨娘把她照顧的很好。而接到消息的羅振興卻很生氣。不顧年節當下,讓大*奶去了一趟王家。事情掩飾不住,王家十分羞慚,薑桂夫人不僅親自登門道歉,王家還派管事送了價值千兩白銀的禮品過來。羅振興猶不解氣,大*奶勸他:「難道還把十娘接迴來不成?」一句話讓羅振興泄了氣,隻能催著王家把人找迴來。


    這樣一件值得街頭巷尾議論的事因為有了徐令宜私生子事件,如投在湖中的小石塊,雖然泛起陣陣漪漣,卻也隻是漪漣,很快就消失不見。而徐令宜的事,卻越演越烈。從德行有虧說到了私通敵國,從禦史彈劾上升到朝臣互訐。而做為風暴中心的徐家在這場危機中反應遲緩,應對無章,行事雜亂。唯一可取之處是兄弟幾個還算和睦——徐令寬為這件事和人打了幾場架。


    一時間,燕京城內城外議論紛紛。


    十一娘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她除了陪著太夫人去參加了幾家通家之好的家宴外,就待在自己的院子裏和冬青、濱菊給孩子們做針線。


    諄哥每到下午就跑來和徐嗣誡玩,偏偏徐嗣誡寧願坐在十一娘身邊看十一娘繡字也不願意和諄哥玩。諄哥不免抱怨:「……大哥和二哥說悄悄話,讓三哥聽不讓我聽。」


    十一娘見他嘟著嘴,十分委屈的模樣,看著他身邊個個態度卑謙丫鬟、婆子,再看著坐在自己身邊寧願掰手指也不願意離開一步的徐嗣誡,她笑著收了針線:「諄哥告訴我怎麽踢毽子吧?」


    「真的,真的。母親跟我學踢毽子嗎?」諄哥聽了十分興奮。


    十一娘點頭。怕別人看見覺得不成體統,隻留綠雲和紅繡,派了個小丫鬟到門口守著,換了件小襖,跟著諄哥學踢毽子。


    也不知道是沒有這天賦還是抱著帶孩子的心情不認真,十一娘學來學去總不得要領,不是把毽子踢飛了,就是把毽子踢空了。諄哥急得滿頭大汗,徐嗣誡隻要跟在十一娘身邊,幹什麽都可以,笑嘻嘻地幫她拾毽子,開心得不得了。


    「要不,我們來跳白索吧!」


    跳白索,就是跳繩。


    十一娘覺得這比踢毽子更能鍛鍊身體,特別是像諄哥這種豆芽菜式的孩子,可以通過逐漸增加動作量達到健身的目的,還比較低調,不引人注目。


    她說著,還滿懷希冀地望著諄哥。


    諄哥立刻挺了小胸膛:「好啊,我們來跳白索吧!」


    實際上他覺得跳白索很累。但母親笨拙,學不會踢鍵子,就想改玩跳白索。他總要給她幾份麵子。


    徐嗣誡無所謂,隻要十一娘覺得好他就覺好,拍著手掌:「跳白索,跳白索。」


    十一娘笑著揉了揉他的頭,讓白總管根據他們的身高弄了三條白索來,然後把廳堂的太師椅搬開,空出中間的場地,和諄哥各拿了一根白索試著跳了跳。


    徐嗣誡則拿著繩子在一旁跑來跑去。


    十一娘就笑著招徐嗣誡:「來,我來告訴你跳百索!」


    徐嗣誡立刻笑嘻嘻地跑了過去。


    十一娘讓他站在自己前麵,喊著「一、二、三」,然後甩一圈繩子,停下來,再喊「一、二、三」,甩繩子。


    一開始,徐嗣誡完全摸不清頭緒,打了幾次腳,漸漸摸清楚了十一娘的意圖,知道在十一娘喊到「三」的時候跳一下。又因年紀小站不穩,搖搖晃晃像個不倒翁似的,諄哥在一旁看著直笑。徐嗣誡朝諄哥望去,一個不小心踩到了十一娘的腳。十一娘始料不及,「哎呀」一聲,繩子絆在徐嗣誡的腳上,兩人一起跌在地上。


    ※


    今天侄女的毛毛做滿月……隻能一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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