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對於城裏和農村還有著鮮明的界限,也不知道是那個狗日的說過:農村人得娶農村人,城裏人得嫁城裏人,農村人娶了城裏人那是癩蛤蟆吃到天鵝肉,城裏人嫁給農村人注定要受一輩子委屈。


    更為可笑的是,絕大多數人都認同這個說法,這其中還包括這個墨守成規的犢子。


    他能對柳青青肆無忌憚的喊:有一天我要騎到你身上,一半是憤怒,另一半則是沒有牽絆。麵對安然不同,他那挺直如冰鉗的腰杆下,蘊含著他從骨子裏散發自卑的心。


    愛情這兩個字。


    在上床都不會大聲呻吟的農村人眼中,是個諱莫如深的話題。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沒有天時地利的去撈是不行的,隻有在潮水落了海水枯了,才能涉足進去,翻來覆去的尋找那顆深陷淤泥裏的鋼針,此時此刻的安然,無疑是潮水退的時刻,他想踏入,給她肩膀依靠。


    可沉重的雙腿,和笨拙的雙唇,致使他沒有勇氣再向前一步。


    錢亮的優越確實給他打擊很大,又不可能拎著把菜刀放在錢亮脖子上,告訴他離開安然。


    隻要還沒結婚,我就有追求的權利,即使結婚,也不能阻擋我的愛慕。不知是那頭牲口說出的有悖人倫的話,至少在當下的犢子身上不能實現。


    愛她,就要讓她幸福,是劉飛陽此時此刻的真是寫照。


    生活往往都是如此操蛋,在對的時機遇到錯的人,在錯的時機遇到對的人,偶爾在老天瞎眼的時候,能在對的時機遇到對的人,旁邊還有個騎白馬的唐僧緊追不舍,大喊著:妖孽,我要為你放棄去西天取經。


    他沒有進屋,就站在外麵,好在今天是晴空萬裏無雲,風也小了一點。


    實則他怕進去錢亮和安然的對話鑽入耳膜,讓他自認為堅強的心髒千瘡百孔。


    下意識的想掏出根旱煙猛吸兩口,拿出來卻是一張黑色金紋卡片,正是柳青青的名片,他也很好奇這個分外妖嬈的女子究竟看上自己什麽,居然能莫名其妙對自己說一番看似很有大道理的話。


    把名片放在手中擺弄一會兒,不由想起那萬寶路牌香煙。


    我究竟什麽時候能抽上這煙?


    毫無意義的感慨他從來都不會發,在一切看得見摸得到的物質麵前,他還算是個智者,就像安然母親說的:登天的梯子不得人造麽,慢就慢點,一步一步來。


    唯獨愛情這兩個字,讓他頭暈目眩,其實想想也對,犢子的使命就是找個異性在街角路邊,或者鑽到玉米地裏苟合,繁衍下一代,他卻要觸碰那大學都不曾探討的,虛無縹緲的愛情,本身就是種錯誤。


    轉頭看了眼那窗戶,原本擋風的塑料布已經被拆開,因為遺體得從窗戶抬出來,他知道玻璃裏麵的屋子,正有另一個男人替代自己安慰那個女孩。


    辛酸,卻又得轉頭。


    在生活中成熟的像個老大爺,在愛情的麵前稚嫩的像個娃娃。


    他現在需要沉下心來,為今後的生計忙碌,他僵硬的抬起腿,把腳尖向外。


    此時此刻,這個犢子以為,邁開這一步,這輩子都不會和那個女孩有交集,她的生活中會有個踩著七彩祥雲的白馬王子,而自己終歸是個看客。


    暗戀就像那穿過重重樹葉照射在地上的光,抬頭看去是陽光明媚,低頭看去是笑靨如花,美的讓人陶醉。可當有一陣微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遮擋了原來的光,昏暗了原本的笑,又痛的讓人心碎。


    安然坐在劉飛陽燒熱的炕上,臉上平靜,從麵部表情上無法分析,她是有事還是沒事,一身黑衣,唯獨襪子是不染塵囂的白,張寡婦從迴來開始,就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好話歹話都講盡了,唾沫星子也說幹了,還是未能讓安然掉半滴眼淚。


    她是真可憐安然,比可憐自己還可憐。


    說著已經落了不下三次淚。


    看到錢亮進來,這才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淚。


    錢亮也是真喜歡安然,按他不要臉的話說,自打第一次有晨勃的時候就發誓,以後的每次支帳篷,都是為了這個女孩。


    來的風風火火,看到安然忍不住靜下來,臉上非常哀傷。


    “這幾天跟我爸去外地拜年,聽到消息第一時間坐火車趕迴來,可還是沒能見到阿姨最後一麵”


    家境優越的他已經開始用阿姨這類潮流詞匯。


    “謝謝”


    安然抬起頭看了眼錢亮,嘴裏平淡的擠出兩個字,眼神變得更加暗淡,也不知為何,從來沒有多餘動作的她,竟然伸手拽過旁邊的枕頭,像小女孩抱著布娃娃一樣,抱在懷裏。


    錢亮上前一步,坐在炕邊,用他一如既往的親昵稱唿說道“小然,你別這樣,看的我心疼,有什麽委屈你都說出來,跟我說,如果實在心裏憋悶的話,我帶你去南方,咱倆離開這地方”


    張寡婦也覺得這是好主意,還對錢亮遞過去一個讚許的眼神。


    然而身為當事人的安然卻沒有表態,隻是把枕頭抱緊了幾分,她現在心裏在想什麽沒人知道,也無從猜測。


    “要不,你先出去一會兒,我倆單獨說說話?”錢亮轉頭說道。


    張寡婦沒有異議,歎了口氣站起身,推門出去,她並沒迴家,而是進入西屋,可能是想著有什麽事及時照應,就在對麵也方便。


    錢亮定了定神,沉默幾秒開口道“我知道有些話現在說可能不合時宜,阿姨屍骨未寒,你也沒有別的心思,但我還是得說出來,你一個女孩子在這裏住不安全,尤其是聽說要統一規劃,開春就在縣裏蓋居民樓,咱們礦區的房子空的越來越多,治安會越來越不好,如果可以,咱倆等阿姨七七過了就訂婚,到時候你搬我家裏去,讓我照顧你”


    安然聞言,微微的抬了下頭,還沒等看到錢亮,就又把頭低下去,下巴抵到枕頭上。


    不說話,沒肯定也沒否定。


    錢亮又進一步說道“如果著急,不訂婚直接結婚也行,我這就迴家讓我爸準備彩禮,你說要什麽都行,隻要你提出來我都能滿足,小然,你別這樣折磨自己,我看著心疼,從小到大,你在我心中都是女神,現在看到你這樣,我自殺的心都有了”


    安然彎起膝蓋,身體又蜷縮了幾分。


    這炕很熱,至少錢亮的手摸在上麵,像是要被燙熟一般。


    過了幾秒鍾,安然緩緩開口道“你是說,能帶我去南方麽?”


    “對,我能!”錢亮忙不迭的點頭。


    “再也不迴來那種?”


    “隻要你想,我們一輩子都可以不迴來”錢亮眼睛冒光的迴道。


    安然聞言又沉默下來,她突然抬起頭向後一靠,後腦都抵在牆上,眼睛盯著炕梢父母結婚時的櫃子,櫃子上泛著渾濁的油光,是歲月沉澱下來的痕跡。


    迴道“讓我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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