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白雪掛長空。


    整座昆侖墟都被撼動。


    太上老道士看著那雪山玉龍,許久才收迴了視線,道:“以玉壺山撞昆侖,沒有想到他還有這樣大的氣魄,這一手,比之於慕容清雪五年前一劍三千裏,如何?”


    青衫文士這個時候突然間惜字如金,皺了皺眉毛,仍舊是說:


    “不如。”


    聲音頓了頓,複又道:


    “不遠。”


    太上道:“不如,不遠,果然,你也是這麽覺得,當年我雖然沒能親眼見到,可是青鋒解上那一位劍氣鋒芒之盛,堪稱古今少有,萬劍峰上幾百把名劍劍氣鋒芒,其實都不如她手裏的那一把木劍。”


    青衫不屑,道:“除去那柄三愚劍,盡是些破銅爛鐵。”


    山下兩垂暮老人說話,旁人左右看來不過是閑聊。


    天上兩白衣大笑。


    整座昆侖墟都被他踩在了腳下,前麵那分明已經一甲子,看上去卻仍舊眉清目秀的俊美少年雙眉已經雪白,腳下昆侖山從上到下,都白衣素裹,仍舊毫無動靜,抬手翻腕,玉龍掛天川。


    巨量風雪摩擦空氣,轟然雷鳴震撼天地。


    昆侖墟晃動數次。


    青衫文士,道袍白發,都停下了交談,抬眸看向天空中,天上白衣少年神色雖然仍舊猖狂不羈,卻能夠在他的眉眼中看到鄭重之色,背後白衣,天上風雪,組成了一座道門三才陣。


    一位老人出現在了昆侖墟上。


    雖然穿著褐色麻衣,但是身材卻極為高大,眼神中有不耐,抬眸去看。


    昆侖墟山腳下。


    皚皚白雪之上,盤坐著一個斷腿斷臂的老人,胡須雜亂,他的旁邊跟著一個少年,那少年一身的土裏土氣,背後背著一柄劍,也就隻有這柄劍,讓他看上去不那麽地土氣。


    劍名三愚。


    百年前劍聖配劍。


    謝山抖了抖身上的積雪,這裏比起天山更冷,但是他卻卻已經不是當年在山頂上抖成個鵪鶉的謝真白,體內內力已經自溪流匯聚成大河大江,百川歸海,自成氣候。


    區區外界的氣候變化,已經無法對他有所影響。


    隻是他還是願意拿著一層一層棉被棉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跟個包子似的,窮怕了,冷怕了,現在用不著了,也覺得多裹一層是一層,總有好處的。


    謝山看著天上盤旋唿嘯的玉龍,明白了為什麽眼前這個,已經不再是當年驚豔整座江湖的劍魁,會不遠萬裏,帶著自己來這裏。


    他深深吸了口氣,神色鄭重。


    背後神兵震顫。


    這恐怕是整個天下百年間,最大的一次出手。


    即便如此,他的視線仍舊是止不住看著旁邊,他們坐在一側雪地中,隔了幾十米,一塊刻著昆侖至此四個大字的青石下麵,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清瘦的老人,一個卻是個和他年歲相仿的少年。


    那少年似乎察覺到了謝山的視線,朝著他看過來。


    那雙眸子鋒利而淡漠,將謝山給刺得下意識打了個抖,然後這位劍聖配劍的傳人就看到那少年臉上左邊一道,右邊一道,全部都是疤痕,已經有幾年時間,可看上去仍舊恐怖,配和少年冰冷淡漠的眸子,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度。


    謝山愣了愣,仍舊還了一個善意的笑容。


    然後才收迴視線。


    袍子下麵的小腿肚子有點發軟。


    抬眸如山石雕像的天山劍魁沙啞開口,道:“被殺手炮製過的人,能夠支撐下來,心性堅韌……”


    “那老東西叫蘇穀。”


    “蘇穀?”


    謝山下意識重複了一遍。


    劍魁淡漠道:


    “天下習武者許多,讀書人很多,武者拿劍殺人,讀書人提筆殺人,可七國之世,百家爭鳴,江湖大爭,比他更該死的人幾乎沒有。”


    “當年天下這麽亂,他出了很多力。”


    “他不用劍,可因為他死的人,是任何劍客都比不上的,十室九空,就是蘇穀。”


    謝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抬頭就看到了蘇穀衝他笑了笑,笑容溫和清淡,有讀書讀出道理來的那種氣質,劍魁不見動作,劍氣在四人中間切割出一道極深的劍痕,道:


    “專心看。”


    謝山點了點頭,屏息凝神,抬眸看昆侖。


    蘇穀收迴視線,溫和道:“阿平,好好看看。”


    阿平道:“是。”


    聲音頓了頓,問道:


    “那個人是誰?”


    蘇穀抬眸看著昆侖山上出現的兩人,道:


    “一個號稱江湖裏第一宗師,實力也強,足夠強,心性固執別扭,卻得了一字純,一字堅,全天下宗師手段的武者,沒有幾個是他的對手。”


    “內功尤其精湛,悟性奇絕。”


    “這一手控雪為龍的手段,天下唯他所有。”


    “天下第一莊莊主能夠逆著海潮,全力一掌將潮浪打迴東海,卻不一定能夠打破這一條玉龍,這雪是三大靈脈中玉壺山上千年不化的白雪,氣機繁雜混亂,能夠以自身氣機掌握天地氣機,若是願意學道門禦劍法門,一日可成。”


    阿平沉默點了點頭,偏移開視線,眸子裏能夠看到穿麻衣的老人。


    曾在七國之亂中加一把火,也曾落子下局,借白虎堂,鑄劍穀,天山棄徒,數次剿殺王安風的謀士察覺到了阿平的視線,抬眸看著那老人,道:


    “另外一個……你好奇嗎?”


    “恩。”


    “他啊……”


    雙手粘滿血腥,死有餘辜的謀士輕聲道:


    “他是這一座江湖的天。”


    昆侖墟上,自北疆而來的白衣得見那老人出現,氣機一漲再漲,衝天而起,眉宇飛揚,大聲道:


    “昆侖老兒,你終於出來了!”


    “當年之仇,你可還記得,今日,我便來尋你了!”


    昆侖墟上老人疑惑,然後皺眉,道:


    “你是誰?”


    白衣神色一頓,心中升起怒氣,冷聲道:


    “你不知道我?”


    那穿麻衣的老人想了想,終於徹底不耐煩,道:


    “我生平殺過的武人不少,折辱在我手下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你又是哪一個?”


    白衣微怔,旋即哈哈大笑,笑得狂妄,雙臂張開,大聲道:


    “我算是誰?我是誰?!”


    “今日我便讓你記得,我名獨孤摩訶,記住了!”


    “上來,與我交手!”


    昆侖墟老人滿臉不耐煩,抬眸看著周圍浩大的天象,看著那玉壺山上千年風霜盤旋唿嘯,收迴視線,伸出右手,道:


    “來。”


    獨孤摩訶半點不客氣。


    隻是冷笑一笑,抬手,背後白衣男子雙掌搭在他肩膀上,三才合一,一身澎湃越過大宗師的氣機暴起。


    玉龍撼昆侖。


    龍吟震九霄。


    一條自困玉壺山狂湧而來的雪龍掛長空,一長再長,看去幾乎和昆侖墟一般大小,盤旋唿嘯,片片鱗片鱗甲清晰無比,昂首長吟,然後朝著那老人撕扯而去。


    三百裏天地風起雲湧,異象起落,夏日落雪。


    孤坐雪山三十年養意!


    步行萬裏養氣!


    含怒而發!


    隻這一招,比得上青鋒解上三千裏劍光。


    穿著麻衣的老人隻是漠然看著這一條氣機靈韻龐大無比的雪龍。


    在純粹龐大氣機的玉龍靠近自己的時候,雙腳踩踏在地,一抬手,抓住了巨龍龍首。


    玉龍氣機咆哮如雷鳴。


    他將整條雪龍抓落雲端。


    龍尾如鞭,重重抽擊在獨孤摩訶身上,然後整條雪龍被直接拉扯著砸在地上。


    玉壺山千年積攢的風雪砸在了千裏昆侖墟山脈。


    昆侖一日千裏皆白。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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