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德澤感覺自己的血管中有冰冷的寒流穿梭著。


    他看著石桌前麵,神色平淡的白衣青年,以及在後者身後張弩的安息軍士,一左一右兩名青布雜役,因為突遭變故,腦海中有些許的茫然,然後迅速冷靜下來,看著那一襲白衣,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的念頭。


    這是,王星淵?!他怎麽會在這裏?!


    不對,他在這裏多久了?


    他為何在此?!


    一連好幾個問題在心裏浮現出來,每一個問題都會帶來更大的問題,大敵當前,巫德澤不敢繼續深思下去,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看向前麵,右手扣緊了短匕,左手取出毒物。


    心中驚疑不定,眼神閃爍。


    安息軍隊的鎧甲腰側垂著頗粗的毛皮,看上去有些粗狂。


    保養地極為精良的強弩在夜色下閃爍著清冷的光。


    破氣弩,專破武者內家罡氣,是軍隊對付江湖武者所必須的武具,這裏雖然隻有百人不到,但是地方狹窄,強弩三次連射,江湖上稍有名氣的高手都會負傷。


    但是巫德澤的注意力並不在這些強弩上。


    他不懼怕那些軍士,雖然仿照大秦軍備製作出的破氣弩能有五成的威力,對於尋常武者有足夠的威懾,但是畢竟不是墨家出手,以他的內功功體,便是再多一倍的強弩都盡可以無視。


    但是一左一右兩個木著臉的雜役卻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巨大壓迫。


    先前隔著一段距離,他仍舊可以心中自傲,自認為以自身五品功體,就算真的對上了這兩個所謂的黑榜高手,也並非不可以比試比試,何必如胡璿兒那樣妄自菲薄?


    但是此刻雙方相距不過十步,那種心底浮現的冰冷卻令他已沒了半點戰意,也清晰地意識到了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


    功體高低和生死廝殺並不是一件事情。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胡璿兒,眼神詢問,方才雖然兩人彼此爭執,看不順眼,但是若是現在還要相互衝突的話,無異於找死一般。


    胡璿兒注意到巫德澤視線,抿了抿唇,神色亦是沉凝,垂籠在袖口中的手掌微微緊握了一下,慢慢鬆開,突然展顏一笑,道:


    “既然公子相邀,自然不能失禮。”


    “巫兄弟,與公子同飲一盞。”


    巫德澤慢慢點了點頭。


    兩人將手掌從兵器上鬆開,一步一步走到石桌的旁邊,旋即安坐,倒是沒有做拘泥之態,即便是先前顯得頗為易怒的巫德澤亦是幹脆利落坐下,然後抬手飲茶,毫不顧忌裏麵是否動了手腳。


    對方已經做了這樣的準備,占據先機,如果真的打算將他二人留下來的話,剛剛就不應該出言提醒,而是遣兩名黑榜高手隱藏一側,等他們經過時候,再施展以雷霆一擊。


    那樣就算是他們兩人的功體比起這兩個黑榜高手更強,措手不及之下也一樣要受到不輕的傷勢,甚至有當場被殺的可能。


    而現在王星淵既然沒有這樣做,那麽顯然並沒有什麽惡意,最起碼不會立時就要了他們的性命,雖然已經猜到了這一點,但是巫德澤心中仍舊沉凝,飲茶之後,卻察覺到茶水溫熱,正好入口。


    微微一怔,垂眸看去,茶盞當中,茶葉正舒展開來。


    巫德澤心中不由得一凜。


    現在已經早春時候,大秦江南道已經轉暖,但是安息地方偏僻,氣候嚴酷,仍舊如同冬日一般,熱茶在外麵很快就會變冷,這個時候卻恰好入口,他心中止不住浮現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來。


    對方早就已經知道了自己兩人會來到這裏,而不是湊巧?所以能夠提前做好布置,埋伏了人手,也能夠控製時間,準備茶水,自己兩人來到這裏的時候,茶水正好溫熱入口。


    巫德澤心中震動非常,旋即又有疑惑。


    可是這樣的話就又說不通。


    這個書生剛剛什麽都沒有表示,什麽都沒有說,如果他早已經察覺自己二人的存在,那為什麽不去和二王子說,而要在這裏等著?正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又記起一件事情。


    按照先前那些門客所說,後者都是被這個王星淵救下來的,也就是說,計劃最重要的一環,同樣是被眼前這個一連病弱的書生所破?


    他心中一動,將先前的困惑不解放下,重新梳理今日的事情。


    一開始都很順利,他們憑借著先前的暗子和情報,悄無聲息侵入此地,之後下毒和陷阱雖然被提前注意到,但是隻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並不會影響到大局。


    直到本應該將門客擒拿的兩名六品武者被擊潰。


    剩下的門客因而能夠被派遣出去,將他們先前的各種布置都排除,而兩名黑榜前列的武者則趁著大堂處人手最為虛弱的瞬間出手,示敵以弱,瞬間擊潰了兩名戰力。


    然後門客和其餘的王府精銳禁衛匯合,包圍了伍良弼等人。


    大局至此傾塌。


    先前事情局勢變化太快,他來不及深思,此刻隻是稍微迴想,便覺得自己等人的計策在一開始最重要的一環就被人破去,之後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對方的布置當中,反倒將自己陷落。


    己方的布置,對方的應對,幾乎配合地過分嫻熟。若非是一開始就知道了計劃的全貌,否則絕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加上現在的茶。


    恰到好處的等候。


    心念至此,結論已經唿之欲出,巫德澤頭皮微有發麻,背後肌肉不受控製繃緊,已有細汗濡濕了衣衫


    他們自認為已經做出了完全的準備,從隱秘處進入這裏,全部的動作和密謀,之前的暗子和情報,難道其實一直都被人看在眼裏?


    沒有秘密。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仿佛手中玩偶,居中棋子。


    他抬眸看向前方,一襲白衣坐在那裏,衣擺被風吹動,寬大的袖袍微微拂動,暗紋流轉,那張麵容蒼白,便越顯得一雙眸子冷如冬夜寒星,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那雙眼睛看過來。


    清冷孤傲,巫德澤在其中並不曾看到自己的倒影,仿佛自己,胡璿兒,整個王府都不在他眼中一般,身軀微微緊繃,然後聽到那人輕聲開口,道:


    “茶溫度不合巫兄的喜好嗎?”


    巫德澤身軀緊繃,腦海中做出反應。


    現在手中的茶正可以入口。所以可以推測自己兩人往哪裏去走,甚至於前行的速度,都在對方掌握之中,這個時候問茶水溫度,是提醒我這一點?


    這是威脅?!


    胡璿兒也在同時想到了這一點,心中沉凝,卻又比起巫德澤更有幾分鎮定,喝一口茶,將白瓷茶盞放在石桌上,輕輕摩挲杯口,主動開口道:


    “星淵公子請我們喝茶,是有什麽話要講嗎?”


    “若是要給哪一位大人帶話的話,還請直言就是了。”


    她將對方看作了二王子古牧麾下的門客,此刻便用自己所掌握的東西,自己的價值進行試探和博弈。


    王安風輕輕咳嗽兩聲,臉上浮現出一個微笑。


    他這個時候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眉宇間的清淡冷意都消散不見了,溫和道:


    “沒有事情,便不能夠請胡姑娘來喝茶了嗎?”


    “??!”


    這句話說的頗和善,胡璿兒眼中浮現茫然之色,王星淵看到她這個神情,似乎也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後隱秘看了一眼旁邊驚愕的巫德澤,收迴視線,微笑搖頭道:


    “原來在下認錯了啊,在下還以為是一故友,是以在此相等。”


    “抱歉抱歉,若是這樣的話,那麽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兩位請迴吧,若是不然,恐怕在下會忍不住下令將你二人擒拿。”


    胡璿兒心中微鬆口氣,眼前之人給她的壓迫太大,心中雖然有種種不安,但是當下並無推諉,隻是起身笑道:


    “看來在下沒有這個機緣和公子共飲。”


    “既然如此,今日叨擾,便不打攪公子的休息了。”


    “巫德澤,我們走。”


    巫德澤沉默起身,兩人各自按住兵器,往後飛退開了一段距離,然後才施展身法,離開此地,接下來的道路終於沒有什麽詭異的埋伏,胡璿兒心中微鬆口氣。


    立在了荒涼的街道上,竟然有恍然隔世的感覺。


    胡璿兒微歎口氣,道:“此次事情,算是我的疏漏,之後我會和諸位大人解釋,巫德澤你不必承擔什麽責任,至於陷落的那幾位,我也會想辦法將他們救出來的。”


    複又往前走出幾步,卻察覺到背後之人未曾跟上,微微一怔,轉身去看,卻看到了巫德澤滿臉複雜,抬眸看她,雙眼中卻沒有聚焦,聲音低沉,道:


    “先前的後手是你我一起布置的。”


    “先前出事的時候,你幾乎沒有半點遲疑,就放棄了伍兄他們。”


    胡璿兒皺眉,強調道:


    “那是因為那王星淵過於危險。”


    巫德澤沉默了下,淡淡道:


    “他知道我們行動的方向和速度。”


    “他在我們離開的方向做好的埋伏。”


    “此次行動,是以你為首,方才離開的方向,也是你決定。”


    “他認識你,卻又忌憚我”


    巫德澤聲音平靜,但是每說一句,字句裏的寒意就增加一絲,心中的疑惑在這樣自言自語當中逐漸得到了解釋,也越發篤定,轉而化作冰冷寒意。


    說到最後,右手已經扣緊匕首,雙目之中,滿是戒備,看向了胡璿兒。


    “你究竟是誰?!”


    王安風目送那兩人離開,收迴視線。


    手中把玩著幾枚古錢,心中頗為鬆了口氣,先前他表現得淡然,其實半點底氣都沒有,畢竟他武功雖然頗強,但是對於奇術之道,隻是剛剛入門而已。


    先前的所有布置,都有賴於先前在胡璿兒身上留下的藥王穀追蹤藥物,輔以奇術和推測。至於為了震懾而故意恰好的茶水溫度,則是他在眼中滴了對應的藥物,一直盯著黑夜中藥物特有的幽幽紫色。


    等到快要靠近的時候,讓顧傾寒以內力加熱。


    盯了少說一刻時間,眼睛都盯得有些酸了,剛剛和那兩人交談時候,不得不放空眼神,看向遠方,才沒有流下眼淚來。


    不過,好歹是沒有出了漏子。


    否則好不容易在這兩個屬下麵前裝出來的模樣就要崩了,此刻武功還未能恢複,仍舊需要靠這一身偽裝隱藏自己。


    可惜,如果不是武功沒有恢複,以及還要靠胡璿兒最終接觸她那位四品且掌握神兵殘骸的師父,方才就應該直接出手將她擒下。


    不過,如果那位真的過來,他恐怕都不會出現在這裏。


    武功起碼還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恢複,這段時間內,他難以與對方正麵抗衡,就連現在也是盡量不動用武功,憑借話術之類隱藏自身,達成目的。


    王安風心中有些許惆悵。


    往日明明做不來這種事情,每每一次都會繃不住,這一個月隱藏自己,這種故弄玄虛,虛張聲勢的事情反倒是一次比一次熟練了啊。


    一個月,還有一個月時間。


    四品。


    王安風眸光微斂,抬手捏了捏眉心,然後想到了剛剛算出幾人來此的卦象,判斷方位是他自己的推測,可是人數為何,卻是確確實實的奇術了。


    占吉卜兇,勘算星運。


    算是第一次確確實實算準了的。


    當下不由有些許自得,左右無事,重新將剛剛的卦象拆解一次,心中默算,右手籠罩袖口之中,摸出三枚銅錢,於指間躍動。


    乾坤,離火位。


    唔,結果是


    五人?


    王安風神色微僵,雙目微睜。


    不應該是兩人嗎?噫,原來是這裏錯了一位。


    咳咳,這裏還能這樣拆解嗎?


    等下,重來一次,閉眼,全神貫注。


    片刻之後


    十八人?


    王安風:“”


    ??!


    正當此時,顧傾寒見他睜開眼睛,湊上前來,滿臉傾佩道:“公子果然高明,料得到時間人數都半點不查,厲害,果然厲害,卻不知道是什麽手段?”


    王安風神色僵了僵,收起手裏的古錢。


    麵無表情道:


    “山人自有妙計。”


    顧傾寒豎起大拇指,滿臉誠懇,道:


    “高!實在是高”


    今天容我稍微請個假吧,隻有這一更了。


    最近的劇情沒有壓實,給我的感覺是根基不穩的狀態,這樣會出問題的,我恐怕要自我反省一下了,重新梳理一遍自己目前的大綱和細綱,把疏漏和脆弱的地方強化一次。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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