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之後,淩晨時分,是一天裏最為靜謐的時候。


    也是每一個人最為困倦疲憊,警惕性最差的時候。


    生哲瀚避開了街道上巡邏的鐵衛,施展身法來到了目標住處的一側角落,今日他沒有穿自己最喜歡的那一件白衣,而是換成了方便於夜間行動的墨青色勁裝,像是一匹夜狼,於墨夜之中行動,寂然無聲。


    側身在牆角隱遁,左右探視一番,方才小心翻了進去。


    他雖有六品的實力,但是若一不小心驚動了這裏的守備,那些武者一齊上,即便不怕,也是個麻煩,不過此次他所來,隻是為了收拾一下那個敢從他的手下救人,叫他丟了好大麵子的家夥,並不會入內太深。


    處處嚴密就代表著處處都是破綻,角落處的戒備,畢竟比較疏散。


    生哲瀚心念轉動,一直倚靠牆邊行動,小心翼翼放出了自身感知,若是察覺到有巡衛的高手,便即收斂自身氣機,一動不動,仿佛青石。


    如此小心,又在戒備相較而言較為疏鬆的地方,沒有引起半點警覺,可是行走的速度自然夜快不起來,花了許久才動了一半的路程,心中實則已經升起些許悔意,卻又想到自家的名聲,還是憋著一口氣往前走,隻是胸中那一股火越發地灼燒燙人,眼神狠辣。


    若是將那人拿在手裏,定然要讓他嚐嚐苦頭!


    當日他擊潰了那個所謂的校尉蒲永言,放言那家夥已經在自己手下死了,讓那幾個世家子弟出去鬧事殺人,未曾想蒲永言那廝命大。居然被一顆丹藥給救了迴來。


    結果那幾個世家子有一半都沒能迴來。


    連帶著還順藤摸瓜抓出來一批人。


    才放了話,就給狠狠打了臉,更因此使得依附於主家的勢力損失頗大,這件事情必須做個了斷,否則他天翔指的名號如何還能在江湖上叫得響?


    隻是那些個世家子弟居然被嚇破了膽,花費了七八日時間才打聽到了那個藥師所在的地方,讓他心中頗為不滿。


    不是冤家不聚頭,那人正在二王子古牧的府邸當中,當了門客,想來是怕招惹了禍患,才給自己找了這麽大一座靠山。


    不過常人怕這二王子,他天翔指可不怕。


    生哲瀚抬眸,看著遠處幽靜的院落,還有隱隱約約的丹房二字,伸出舌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一雙倒三角吊梢眼裏麵浮現狠辣之色,不再故意遮掩身形,腳尖一點地麵,如同一隻大鳥飛入其中。


    此刻仆役都已經睡下,院子裏安靜地很,他並沒有半點遲疑,腳步不停,徑直往主屋的方向前去,不知為何,明明已經淩晨,再過些時候天都要亮了,可是主屋裏麵還點著燈,似乎裏頭的人還醒著。


    生哲瀚不曾多想,他心中已經快被這段時間的憋悶和那種視線的打量弄得發瘋了,此刻馬上就得以正名,心中充滿了興奮,幾乎不能理智思考,當下大腳抬起狠狠一踹,將門給踹開,閃身入內。


    一雙眼睛往裏麵一掃,看到那個病弱的大秦人似乎正打算休息。


    臥床外麵,有個穿著白衣的男人蹲著收拾散了一地的書本和藥物,背後背著一個竹籠子,裏麵睡著一隻黑白色的小獸,想來應該是那個該死藥師的護衛。


    生哲瀚心思電轉,獰笑出手,便要打算先殺一個護衛,見見血,也好讓那個大秦人曉得什麽叫做厲害。


    當下右手一抬,拇指中指屈起,一道淩厲勁風打出去,正是他賴以成名的絕學天翔指,乃是少年時候從一處絕壁懸崖中得來的奇遇,內功指法同修,威力甚大,這許多年來,他賴以橫行,不知道擊潰了多少的強敵。


    那一道指勁含恨而出,極為凝實,瞬間射出,在厚重的石頭上留下了一個空洞,但是生哲瀚臉上的從容不迫卻頓時凝固。


    天翔指的勁氣直接穿透了那個人。


    遭逢如此奇招重創,那個侍從的動作仍舊平淡,俯身收拾散落的書頁,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破損,就像是剛剛絕學穿過的隻是一道沒有實質的鬼影。


    那護衛抬起頭來,眼神淡漠冰冷。


    生哲瀚瞬間頭皮發麻。


    顧傾寒很生氣。


    很憋屈。


    今天是什麽日子?!出門之前明明已經看過黃曆了。


    主動撞到了槍口上算是自己倒黴點子背,剛剛差點連六歲還在尿床的事情都說出去。


    不過那位爺連絕世都劈死了,栽在他手裏沒啥好說的,往後出去了還能吹牛打屁,說什麽,老子對刀狂出過手,讓他見了血還能活蹦亂跳著,絕對唬地那些人一愣一愣的。


    可這個三角眼算是什麽?


    怎麽什麽阿貓阿狗都來我頭上撒泡屎?!


    殺人之前洗個澡,運道絕對差不了……個屁!


    狗屎!


    心情的抑鬱直接表現在了外在,殺戮過各色高手的氣機瞬間沸騰起來,帶著主人的怨憤憋屈,鋪天蓋地朝著生哲瀚壓製過去。


    虛空中一道道肉眼可見的風暴嘶鳴著掠過。


    生哲瀚覺得自己唿吸幾乎都在瞬間凝滯。


    腦海當中,瞬間閃過了一個名詞。


    黑榜前十級別?!


    這裏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高手?!


    狗屎,屁的病弱。


    情報有問題。


    有內鬼!


    還是打算卸磨殺驢?


    一瞬間生哲瀚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的念頭,但是他並非是束手就擒之人,衣服下麵的肌肉瞬間繃緊,整個人如同拉開了的弓弩一般,瞬間朝著後麵飛退。


    他背後不過兩三米就是屋門。


    但是前麵的身影還在,就有一隻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生哲瀚額角瞬間滴落冷汗,這個時候他終於明白了剛剛看到的一幕是什麽。


    自己引以為傲的絕學天翔指,被瞬間避開,而對方在避開的同時,重新迴到了原地,身法速度之快,即便以自己的眼力也根本反應不過來。


    在這個時候,他所能夠做到的隻有一件事情。


    猛地轉身,一身武功絕學秘術統統施展開來,內氣爆發,生生將自身的氣機推動往上又跨出一步,然後雙手交錯,仿佛雙頭蛟龍,纏頸而去,以攻代守。


    對方的手掌化作掌刀,瞬間將這一招章法破去。


    然後重重砸在了生哲瀚的腹部。


    生哲瀚麵色一白,噴出一口鮮血,抬起頭來,看到對方眼底清寒淡漠,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片一片的寒意,在這個時候,結合最近得到的情報,他終於認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心中一顫,然後咬牙,鼓起最後的氣力,悍然出手。


    仿佛猛虎縱躍,從青石之上撲擊而下。


    氣勢猛烈而決絕。


    白袍天翔指生哲瀚整個人像是一團麵團一樣癱在地上。


    “小人投降!”


    …………………………


    丹房的仆役們醒過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事情。


    至於又突然多出兩個人來也不是什麽問題,隻是多加了兩雙碗筷的問題,二王子府上家大業大,不差這些飯錢。


    陽光溫暖而和煦。


    王安風揉著眉心,懶懶打著哈欠,昨天晚上的事情實在是有些多了些,好不容易把那個什麽斷魂手顧傾寒給審問了一遍,思考之後,決定暫留他一條性命。


    準備休息的時候,先前自己釣出來的那一條魚好死不死上了門。


    因為中間有天青子以及金高馳插手的緣故,他根本沒有用上先前的布置,可是那一條‘魚’可還是記得的,充滿執著找上門來,結果被晉升為煉丹雜役的斷魂手輕而易舉收拾掉。


    想到先前老頭子呂關鴻的表現,王安風幾乎懷疑,安息國的武者是不是鬥敗之後習慣於投降?和他在大秦見過的那些不惜死戰的武者截然不同。


    身後兩個男子都用了易容換貌的手段,變得平平無奇。


    一個收拾丹書,一個背著竹筐,裏麵放著一隻唿唿大睡的黑白小獸。


    正當王安風心念散亂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麵有一陣陣騷亂,侍從管事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恭敬行禮,當下有些好奇,雙手插袖,抱著青銅暖爐,慢悠悠往外麵走。


    走出數步之後,正好看到眾人簇擁著一位老者往裏麵走來。


    那老者身材有些消瘦,一身衣裳穿在身上,風一吹微微鼓蕩著,須發皆白,一側懸著個短柄奇兵,正是那一日王安風曾經見到過的安息國高手,曾為安息左將軍的孤舟老人。


    隻是此刻,這位單純功體已經高達五品的老者精神卻不如前幾日那樣飽滿,眉宇之間似乎有些疲憊,他知道這位老者似乎和金高馳不如何對付,是以連自己都看不上眼,當下也懶得湊上去。


    隻是雙手抱著暖爐在陽光下麵懶洋洋站著。


    昨日因為顧傾寒那一把淬毒飛刀,他這段時間來的氣機再度傾泄出來許多,連帶著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孤舟老人看到王安風憊懶的模樣,頗為不愉冷哼一聲。


    先前對於金高馳有些改觀,正想著是否給這個門客一個好臉色看,卻未曾想到仍舊是這樣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當下微怒,拂袖往前,對他視而不見,心裏更是覺得,不如去和殿下說說,將此人打法了。


    旁邊中年管事引著他往前,殷勤體貼。


    老者的反應則是不鹹不淡,說了些名字,要他去取些上等藥材來,都是些提神所用的藥物,這七八日時間,他們幾人一直都在二王子的左右充當護衛。


    對於這一等的高手而言,休說一日不睡,就是一月不睡也不會有什麽影響,但若是全神貫注,保持警惕的話,損耗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尤其他年歲已大,雖然內力伴隨年月越發醇厚,但是精神畢竟不如年輕武者,七八日下來,已經頗為疲憊。


    此次出來,一者是提些上好藥材,二來也是透口氣。


    白日總比夜間安全。


    那管事聽了他的要求,轉身帶人去取好藥,孤舟老人則是負手站在院中,隨意打量,心中對於王安風作為一介晚輩後進,非但不上前來恭敬行禮,更是連茶都不奉上一杯越發覺得不滿。


    管事雖然禮數周全,他卻非得要王安風低頭不可。


    再加上這數日疲憊,心念不由得有些偏執,正打算開口教訓一下這人的時候,突然看到一人背著竹筐從屋子裏走出來,手裏提著個掃帚。


    看上去平平無奇,但是不知為何,老者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難以移開視線,仿佛天地瞬間低沉壓抑下來,周圍的一切散去了原本的色澤光輝,放眼所見之處,隻剩下了那個青年。


    孤舟老人唿吸驟然凝滯,下意識抬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傷口,那個猙獰無比,伴隨了他足足二十年,幾乎算是將他原本的命運都直接扭轉的陳年老傷突然便鑽心地刺痛起來。


    唿吸急促,腳下不著力


    怎麽迴事?!


    老人的思緒都變得有些艱難,那個正青年正抓了一把肉條,喂那躺在竹筐裏的小獸,似有所察覺,扭過頭來,看向老者的方向。


    那張麵龐從未看過。


    但是那一雙清寒淡漠的眸子卻仿佛閃電一般,瞬間令老者埋藏在心裏超過二十年的記憶浮現出來,一下子變得鮮明無比。


    意氣風發的時候,遇到那笑著的少年。


    少年在笑,眼底卻沒有半點的情緒,清寒無波。


    是他!


    正在這個時候,那青年眼底的狐疑逐漸散去,似乎想起了他來,嘴角朝著兩側彎起,露出了一個有些詭異而歡快的笑容。


    老者的心髒瘋狂跳動起來,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在尖叫。


    那種源自於過去的陰影,經過了二十多年的發酵,已經成了再也揮之不去的夢靨,即便是五品的武者,在這之前,他也隻是個人,麵對著心底最深處的噩夢,同樣會有種種反應。


    就在這個時候,一本卷起的書卷輕描淡寫砸在了那青年後腦勺上,青年臉上的笑容沒有變,卻一下從詭異危險變成了充滿了阿諛獻媚的模樣。


    孤舟老人微微一呆。


    那種恐懼的氛圍登時就消失了。


    然後他看到那個自己半點不喜歡的大秦人咳嗽了兩聲,手中暖爐不知道什麽時候放在一側,右手握著卷起來的書卷,背負在後,神色清淡,輕描淡寫道


    “抱歉,舟老先生。”


    “在下將原本的兩個煉丹童子喚迴來了,長得是醜了些,嚇到老先生了,還望海涵。”


    “清風,明月,來見過舟老先生。”


    “清風?”


    黑榜第十一位,安息第一刺客斷魂手顧傾寒瞪大眼睛。


    “明月?”


    黑榜第三十七位,安息白袍天翔指生哲瀚眼角低垂。


    兩人嘴角同時抽搐了下。


    s:今日第一更奉上,四千兩百字,清風明月,雖然嚇人但是不像殺手而且很聽話乖巧的黑榜高手你們還喜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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