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熙明的視線下意識隨著王安風的手指看向那個方向,然後馬上就又收迴來,氣惱道:


    “啊呀,不是啦阿哥,不是點心。”


    “是……離伯他好像很氣啊……”


    王安風鎮定地將手中的筷子放在桌子上,然後順勢轉移話題,道:“嗯,我聽著的,離伯怎麽了?”


    “你剛剛說,離伯的酒被搶了?”


    東方熙明張了張嘴,隻覺得事情太多,一時不知道該從那裏開始,有些懊惱,身後同來的林巧芙解釋道:


    “嗯,其實是打算要去買的時候,被告知全部都已經被包了。”


    “王大哥你應當知道,梁州城酒極出名,釀酒用的全部都是上等杭白菊,最上等十二玉簫,每年隻有十二壺,以菊花花心晨露釀酒,很難搶到。離伯他們二老隻定下普通的菊花酒,早幾日就給了定錢,隻等著今日嚐嚐酒味。”


    “當日還打算一口氣定十壇,最後店家說,為了能讓諸多酒客都喝上,一人隻能取一小壇,其中不過一斤,便如此,也不是人人都能定到,當日離伯還覺得這個規矩很好,結果今日……”


    林巧芙不言,麵上無奈苦笑。


    王安風也已經能猜得到後續經過,當時離伯聽了這理由,大抵覺得眾樂樂也很好,然後就隻預定了一壇,幾日裏隻等著用這好酒來洗洗嘴,結果卻是這樣的結果。


    非但店家出爾反爾,將所有酒包給了一人。


    更何況還是讓給了那位柱國……林巧芙等人不知,王安風當日卻看得清楚,那位柱國雖然也威風凜凜,不遜宗師,但是在離伯麵前顯然是要吃癟的,某種意義上‘輸給’這樣的手下敗將,無怪乎老人要氣得暴跳。


    想及老者反應,王安風抬手敲了敲眉心,無奈道:


    “不管怎麽樣,我去看看……”


    林巧芙點了點頭,複又安慰道:“不過王大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熙明那句要打柱國也隻是離伯一句氣話而已,個中牽連很多,當不至於如此……”


    王安風點了點頭,微笑道:


    “理當如此。”


    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但是離伯不講理……


    當街暴打柱國,哪怕青鋒解大長老都不會這樣掃了朝堂的麵子,但是老人卻完全不用在乎,他雖在江湖,但是大秦朝堂裏的人或者對他敵視,但從不曾將他看作是江湖中人。


    當下轉口安慰三人幾句,快步走出,距離二老屋子還隔有一段距離,就聽到了離棄道的臭罵聲音,毫無半點的遮掩。


    “隻能買一壇?!什麽東西,說出來的話自己都不信,拉出屎來自己坐迴去的玩意兒,老子不是第一次見了,坐得這麽幹脆利落的還真他娘的罕見……”


    劉陵讚同道:


    “就是,削他!”


    離棄道重重一拍桌子,複又罵道:


    “還有那誰誰誰,柱國?屁的柱國,柱國個鬼,豎子!”


    “當年輸給老子不知道多少次,啊?!多少次?我告訴你,我跟他打架沒輸過,什麽時候,由得他爬我的頭上拉屎了?”


    喝酒不怕事情大的劉陵再度表示讚同。


    “就是!這不能忍!”


    “必須要削死他!”


    王安風站在門口,嘴角微抽,幸虧離棄道罵得雖狠,但卻並沒有打算現在出去別苗頭,否則事情搞不好真的鬧大了。


    他自己也很清楚,無論如何,兩個宗師在州城裏大鬧,都是一件足夠讓所有人頭痛麻煩的事情,若是發生,今日子時之前,有關此事的卷宗就會被送到天京城皇帝陛下的桌子上。


    老人雖然極想自己的那柄鎮嶽劍,但是卻半點不想和朝堂扯上關係,當今那位皇帝果決狠辣不缺,無賴起來可也比夠無賴,落一點把柄,都要惹來一身的麻煩。


    王安風在外麵聽了一會兒,覺得離伯大約是不會去找那位柱國的麻煩,起碼現在不會,當下稍微鬆了口氣——覺得無論如何,老人當年也是上過太極宮的頂尖武將,知道什麽事情能做但是最好不要做。


    卻又有些好奇,不知這位柱國這樣大費周章,究竟是為了誰;又有誰能夠有這樣的身份地位,讓一位柱國如此鄭重對待,甚至於犯了些許的忌諱?


    一般而言,因為柱國身份太高,各自在自己所在之處都有避嫌之舉,譬如扶風郡柱國宇文則,平常不與城中官員有所來往,行事作風,皆以節儉為上,從不曾有過奢靡浪費之舉。


    畢竟這一等封疆大吏,地位上實則和古代郡王無異,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他們,若有些許逾越,便會被禦史台諸位禦使參上一本,雖然皇帝往往哈哈一下便放在一旁,不以為意,但是聖人之心豈能妄加揣測?多少會覺得心中不安。


    由此觀之,能夠讓這位沙場梟將出身的柱國如此鄭重對待,若非身份非同一般,便是在江湖中卓有聲望的名宿,以其心性,極有可能是前者。


    王安風眉頭微皺,想到了一件事情。


    這位柱國將無心鐵麟二人囚禁於刑部當中已經過去了不少時日,刑部不可能會坐視不理,難不成說是刑部中地位非同一般的高人親自來了梁州城,即便是如柱國這樣的身份地位,都不得不鄭重對待麽?


    若是如此,那位刑部高人來此,定然會主動調查群星閣相關的那件事情,東方凝心的布置不一定能夠瞞得過去……


    她雖然天賦過人,但是無心就已經看破她的布置,若非柱國突然出現,她三人能否全身而退尚且難說,更何況是刑部中真正老辣的高層。


    想到這裏,王安風心中有些擔憂,打算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在路過自己屋子的時候,東方熙明三人也恰好出來,呂白萍看到他,又往裏頭看了看,奇道:


    “已經把那兩個老爺子勸住了嗎?”


    王安風看了一眼背後,道:“倒也沒有,不過離伯也就是現在鬧得兇,就算是喝了酒,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之下去找那位柱國的麻煩。”


    “那你現在是要做什麽?”


    王安風自不可能說出真正的想法,隻是道:“我去看看那位柱國究竟搞出了多大的威風,方才我走的地方比較偏僻,沒有注意這些事情。”


    聲音微頓,他瞥了一眼背後,稍微提高聲音,道:


    “另外,想辦法再弄幾壇菊花酒迴來。”


    東方熙明一雙眉毛皺起來,道:


    “可是現在外麵人很堵啊,尤其是客棧的方向,我們很難才擠出來的,又要迴去嗎?”


    王安風看了看外麵,道:“現在已經已經不至於太擁堵了罷?畢竟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


    “怎麽,你們三人也要來嗎?”


    東方熙明遲疑了下,揮了下拳頭,道:“當然要去,我們的糕點都還沒能買迴來呢,最出名的幾個,全部都被帶走了……明明隻是兩個人,買那麽多的做什麽?隻要自己能吃飽的不久可以了?自己吃不掉,還不給旁人吃。最後隻能扔掉浪費……”


    身後屋子裏離棄道突然一聲大罵:


    “占著茅坑不拉屎的東西,就該一腳踹死,踹進去!”


    王安風嘴角微微抽搐,知道自己動作果然是瞞不過離伯,那些話就是給自己說的,要他跑去弄點酒迴來,當下除去苦笑隻能苦笑,引著三人走出客棧,朝著城中最雅致的酒樓走去。


    一路上行人稍顯得有些稀疏,可是越往酒樓的方向走,人便逐漸開始多起來,等到他們抬頭能夠看到那酒樓的時候,前麵可見到的已經是車水馬龍一般,人擠人,道路兩旁甚至能夠看得到披堅執銳的大秦鐵卒。


    王安風抬眸遠眺,雙瞳神韻流轉,視線拉近,看到了在那酒樓臨窗的地方放著一張尋常木桌,當日所見柱國神色淺淡,穿著一身白色廣袖衣衫,坐在一旁。


    袖口裝飾以金線,白發白眉,玉冠束發,麵容紅潤仿佛孩童,沒有半點皺紋,雖為武將出身,但是就隻論此時的賣相,當真不俗,稱得上一句仙風道骨,世外高人,此時神態閑散,仿佛正在待客,一手斜斜依靠欄杆,一手輕輕拈起酒盞,儀態飄渺。


    許多百姓蜂擁來此,就是為了能夠一睹這位柱國風姿,不提朝堂上超然物外的身份,當年各國戰場上縱橫捭闔的戰績,隻說上三品的宗師武者,已經不是尋常人能夠輕易見到的了。


    在各個地方的民間傳說當中,許多的仙人化身,也就隻是上三品武者軼事罷了,許多百姓,甚至於武者的眼中,上三品宗師乘風禦空,瞬息千裏,抬手便能變化百裏天象,已經和仙人無異。


    能有這樣一個親眼看到‘仙人’的機會,尋常百姓若非是真的沒有辦法來,必不會願意放過這樣一個開眼界的機會。


    此刻前麵已經沒有辦法走動,但是後麵的人卻仍舊在竭力往前麵擠壓,一邊擠,一邊還要竭盡全力,踮起腳尖往上麵去看。


    王安風四人站在人群之後,隻看到前麵人頭聳動,遠遠看去的話,如同一大塊青岩,更遠處幾個胡商似乎是初次見到這麽多人擠在一起的場景,驚地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看來是我猜錯了……”


    王安風收迴視線,無奈苦笑。


    覺得有些頭痛,這樣子就是打算以‘太極分水勁’擠進去也沒有辦法,在他心裏,對於另一件事則更為吃驚,他來之前未曾想到,柱國竟然會提前在這裏等著,看來這位柱國對於即將到來之人的重視程度比起所想還要更大。


    柱國,國之柱石,就是皇親國戚,也沒有資格讓一位柱國這樣等著罷?難不成說那位在江湖朝堂上都是聲名赫赫的刑部總捕頭要親自過來麽?


    王安風心中不可遏製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來。


    但是旋即否定,那位總捕頭常年坐鎮天京城,所負責的隻是和皇上,太上皇,太子等人有關的案件,已經極少出城,每一次離開也都是因為有極為重要的事情,旬日即返,乃是江湖中罕見的大事情。


    無心雖然被看作未來的總捕進行培養,但是還不夠資格讓那位親自出城跑上一趟。


    可若非如此,又有誰能讓他如此鄭重?


    王安風心中越發好奇,但是前麵的人實在是太多,除非他用輕功騰空過去,但是這那樣反倒不好,一來顯眼,二來恐怕會和道路兩側的鐵卒發生衝突。


    東方熙明學著旁邊文人們,背負雙手,長長歎息口氣,咕噥道:


    “我都說了人很多……”


    王安風摸了摸少女的頭發,無奈道:


    “那便沒有辦法了,先迴去……擠來擠去的也不舒服。”


    東方熙明哦了一聲,有些消沉。


    便在此時,前麵一人被擠了一下,因為竭力往裏麵去鑽,沒有掌握好平衡,踉蹌兩步,反朝著王安風幾人的方向摔跌過來,直往地上摔去,口中發出一聲短促驚唿。


    王安風才要轉身,見狀止步,揮袖一道柔和氣勁,將那人給托起,等他站穩,方才收去力道,溫聲道:


    “且小心些。”


    那人虛驚一場,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道謝,抬起頭來看到王安風的時候,卻又微微一愣,旋即麵上浮現出親近喜悅之色,聲音微有提高,道:


    “王神醫?!”


    “是您啊,哈哈,我說呢,還有誰有這樣的心腸,把我給又救下來了,還沒有謝過您老,我娘的腰疾好太多了,這幾日已經能夠下地稍微走動,人看上去也精神多!”


    “之前去迴春堂找您,您不在,總算是讓我又遇到了恩人……”


    說著便要下拜,王安風抬手將他攙扶,後者使了幾次勁都沒能夠拜下去,心中不由得詫異,自己做慣了苦力活兒,練出一把子力氣,竟然比不過這樣一個文弱的年輕人?


    試過幾次,便也不再堅持,視線從旁邊東方凝心幾人身上掃過,微有詫異,然後麵上浮現一種了然於心的微笑,道:


    “神醫這是要去湊這個熱鬧嗎?”


    王安風搖頭道:“當不得神醫二字,至於今日,卻是有興趣近前一觀,不過……”


    他指了指前麵的人山人海,苦笑道:“這個樣子,想來隻是癡想了,不瞞你說,我們正打算迴去。”


    那人注意了東方凝心臉上失落,道:


    “若是神……若是先生你有這個打算的話,我倒是有個法子。”


    東方凝心道:


    “可是你自己都進不去……”


    那人胸有成竹,道:


    “我不過是個賣苦力的,自然進不去,可是神醫閣下卻不一樣,當日神醫救了許多人,咱們都承神醫閣下的情。”


    “若是小姑娘不信,且看著。”


    說著轉過頭來,氣沉丹田,朝著裏頭喊了一嗓子,道:


    “迴春堂的神醫來了,你們還在這裏堵著作甚?!!”


    “趙二,你姨娘就是神醫給救了的,還有老李,你忘了嗎?你當時還因為沒有趕上神醫的義診氣得跳腳,現在就這樣擋在前麵嗎?!”


    他這一嗓子用了很大氣力,嗓門之大,王安風覺得空氣都有些震蕩,伴隨著這驚天動地的一嗓子嚎叫,前麵擁擠的人群當中一下子有十幾個停了下來,然後好奇迴頭打探,看到王安風的時候,微微一怔,然後就變得激動起來。


    “咦?!神醫,果然是神醫閣下……”


    “給我讓開,他老人家救了我家老爺子的命,我要給他老人家……”


    “多謝神醫救命之恩!”


    王安風前麵的漢子得意洋洋,複又喊了一嗓子,道:


    “王神醫想要往前麵去看看……”


    那些人騷動了下,然後就自發地動作起來。


    幾乎不需要對抗,最後這一批人幾乎都瞬間往兩邊兒退去,方才還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的道路,一下就出現了一道足以容納一人經過的通道,並不筆直,還有些歪歪扭扭的。


    剛剛還仿佛要拚命一樣往前擠的百姓安靜看著他們。


    呂白萍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王安風亦是覺得茫然——就算是這些人中有部分是和被救治之人沾親帶故,但是這似乎也太多了些。


    二師父當日給多少人看了病?


    前麵的漢子微微俯身,叉手道:


    “先生請罷……我等雖然位處微末,也是懂得知恩圖報的,做不到什麽,但是今日為先生開辟一條道路,還是可以的。”


    “請!”


    王安風深吸口氣,叉手一禮,道:


    “多謝……”


    旋即起身,邁步往前走去。


    東方凝心拉著他衣袖,林巧芙兩人跟在身後,呂白萍是素來膽大的人,此刻竟然有些拘束。


    人山人海,一條彎曲的道路在他們麵前展開,兩側都是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然後沒有人開口,也不齊整,不知多少人一個一個叉手微俯行禮,仿佛波濤連綿。


    ps:今日二合一奉上…………五千字,大家重陽節快樂_(:3」∠)_


    話說,本章說應該迴來了吧明天,從九月三十號到現在一直‘打單機’好難受……沒有本章說看我要sh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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