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憂旁邊巴勒魯傷勢的少年眼睛縮了縮,一下就認出來了對麵笑吟吟看著他的那個女子,並非是他記憶如何過人超凡,實在是眼前女子太過出挑。


    ‘碧瞳兒’一雙眼睛,沒有人能夠忘掉。


    他這一族已經沒落,部族女子中少有這樣精彩的少女,當下麵容有些發紅,不敢去看她眼睛。


    巴勒魯貌似粗狂,心思實則細膩,往前一步,踏在了鐵紮和的前麵,迎著對麵沉默的大漢,咧嘴一笑,道:


    “沒有想到會在大秦見到你們兩個。”


    “你還是這麽瘦啊,哈哈。”


    “還有,碧瞳兒,你方才那句話可是用錯了的,冤家這兩個字,那可是得媳婦對自家漢子用的,你用在我家少主身上,卻是大大的不對了。”


    碧瞳少女展開折扇,左手手指自臉頰一側,輕輕劃過淺色櫻唇,抿唇微笑,眸中流光婉轉,笑吟吟道:


    “莫不是小族長看不上小女子?”


    鐵紮和年少憨厚,性子莽撞熱血,哪裏見到過這般絕色如此模樣,當下覺得心髒砰砰作響,渾身熱血如沸,再度低下頭去,一雙眼隻看著自己腳尖,半刻定不下來。


    腦海中念頭亂轉,胡思亂想至了極處。可旋即看到了前麵高大背影,身子微僵,又想到了方才巴勒魯說的話,眼前嘩啦一下展開一幅圖卷,遼闊的草原,振翅的雄鷹。


    少年張了張嘴,麵上浮現一絲狠勁,抬手在腿部狠狠一掐,幾用全力,刺痛刺激心境,牙齒下意識咬合,咬破嘴唇,登時滿嘴腥氣,將心中動心壓下,複歸清明。


    鐵紮和抬起頭來,直視著對麵碧瞳少女。


    巴勒魯察覺到背後少年反應,心中甚慰,忍不住哈哈大笑,大聲道:


    “哪裏敢高攀!碧瞳兒模樣姿容,誰都知道,那是天底下一顆明珠,就是性子著實糟糕,不是能討來做媳婦的女人。”


    “大家都說,碧瞳兒如果是男子,那一定會是百越國裏第二個大英雄一樣的國主,隻可惜,終究是個女兒身,要給其他人暖被窩生兒子的,哈哈哈……”


    他這番話,本就是當今各國所共識,兩族本有摩擦,為了不肯示弱,心下又存了幫少主迴那‘調戲’的念頭,故意說得粗蠻了些。


    碧瞳少女聽得本極從容,任由他說自己性子糟糕,也隻微笑,但是聽得最後一句話,那仿佛天然美玉一般的瞳中終還是升起了一絲煙火氣。


    手中折扇啪地折合,碧瞳少女抿了抿唇,脆聲道:


    “給長空部進禮。”


    “區區農奴的後裔,嘴巴當真不幹淨。”


    旁邊慣常沉默的大漢仍舊不言不語,往前一步,巴勒魯笑意收斂,道:


    “英雄不問出處,這是當年那位大秦將領所說。”


    言罷亦是近前。


    此地是大秦境內,他二人雖然武功強橫,能夠護持少主一路萬裏迢迢來此,放眼一城不得對手,但是仍舊不肯過於放手施為,隻是一者出右腿斜擊,一者相抗,未曾引起什麽太大異象,但是兩人腳下地麵卻在震顫。


    旁人看去,兩人周圍隱隱扭曲。


    顯然若是爆發出來,定然是非同小可的景象。


    而另一邊。


    方才鬧出喧嘩的人,本就是梁州本地的富戶管事,更是主家遠親,素來囂張跋扈,今日隻來得遲了些,便要排在最後,自然心中不滿。


    剛開始時候,尚且還能按捺住自己心中燥怒,隻是左右踱步,後來看到連那些泥腿子,賣力氣的苦工都在自己身前,心中怒氣便越來越大,自覺受到了輕慢,看到又一名卸貨苦力走過去的時候,終於爆發。


    那一張三角臉抽了抽,狠狠一拂袖。


    身邊護衛‘聞弦歌而知雅意’,麵容獰笑,趕上前去。


    兩名護衛都是人高馬大之輩,當年曾在江湖上闖蕩,而今已有了八品修為,自然手段高明,不是尋常百姓所能夠比擬,若非害怕出了事情,不敢用出真正本領,早已經將前麵的百姓都打倒在地,盡管如此,也是鬧出許多喧嘩來。


    人群中恰也有一名武者,是附近武館的教頭,拳腳雙拳,使得一對好棍棒,曾經以一對多,打翻了十來個精壯漢子,來這裏看看暗傷,民中頗有兩份聲望,憤而怒喝。


    然後直接以一雙拳腳揉身攻上,那兩名才‘從良’的護衛有了在東家前麵展現手段的念頭,卻給一下晃過,合力抓起手腳,重重拋砸在地上,一條精壯漢子,半天起不得身。


    這一下子震懾得諸多百姓患者心中雖然激怒,也感覺害怕,不自覺踉蹌後退,給那名三角臉管事讓出了一條道路,後者頗有兩分名士子衿的模樣,拈著山羊須,左右高大護衛護持著,慢慢往裏走去。


    直至胡布聽得聲音大步走出。


    他本來就被無心委派過來,上一次還去王安風那裏將三具屍體帶迴了刑部,武功自然不會差,經驗更是豐富。


    隻是橫掃一眼,看到地上掙紮的漢子,以及那兩名隱隱驕縱的武者,事情就看了個七八分,當即冷哼出聲,攔在身前,不等那管事開口搬出背後靠山,手中腰刀已經連鞘揮出。


    那兩名八品的武者隻看得了兩道殘影,肩膀上各自重重受了一下,哢嚓聲音,近乎於同時響起,然後便重重拋飛出去,肩膀處扭曲,顯然已經給生生敲斷。


    管事手掌微微顫抖了下,麵容雪白,拈著胡須,仍舊故作鎮定,道:


    “這位捕頭,緣何毆打我家護衛?須知道我家主人可是……”


    胡布懶得管他,嘿然冷笑之際,抬手拔刀。


    四周眾人但聽得了錚然作響,刀鋒如同天地一線雪,掠過空間,震蕩出來一道無形刀氣,一下掠過,那管事還在自恃主家身份,端著姿態,卻一下覺得頭頂一涼,黑發嘩啦啦飄落下來,身子一下驟然僵硬。


    卻是方才胡布以無形刀氣一下將其頭頂頭發削去,漏出半個光溜溜腦袋,鋥光瓦亮頭皮,風吹微涼,那管事受此大辱,麵容一陣青,一陣白,最終還是抬手抓起頭發,捂住腦門抱頭而去。


    胡布冷哼一聲,轉身收刀,俯身將那漢子拉起來,然後就打算重新迴醫館裏頭,才走了兩步,突然聽到了嗤的一聲輕響。


    這聲音極為細微,若非是他站在了附近,幾乎難以察覺到,胡布下意識扭頭去看,視線掃過,先是看到了笑吟吟的碧瞳兒,然後更看到了十三步之外,彼此對峙那兩條大漢。


    看到了兩人旁邊隱隱扭曲動蕩的氣機。


    頭皮登時發麻,腦子裏麵一下就升起了轉身逃跑的衝動,但是偏生卻又挪不動步子,心中暗暗叫苦。


    無心手段如何,他這幾日也確實是看了個清楚,這時候跑了,這兩位打起架來,打塌了幾條街,傷得了百姓,最後事情還是得砸在自己腦門上,這叫瀆職,跑都沒處去跑。


    當下臉頰抽動,百般不情不願,卻還是得要往前走去。


    他已經認出了碧瞳少女,識得這常來刑部尋自家長官的俊俏少女,暗自嘀咕著,不看這刑部麵子,也得要看無心的麵子罷,無論如何總不至於將自己給隨手打發了,當下臉上堆出笑容來,一邊兒往前走,一邊高聲道:


    “未曾想姑娘也來了。”


    這是為了讓碧瞳兒顧念一下舊情,可未曾想到,自己一身內力,竟然隻是往前走了五步,就再也前進不得半分。


    周圍空氣仿佛一瞬就給抽幹了去,唿吸困難,更是升起了若是再往前一步,就得殞命當場,立成一死屍的直覺,頭皮發麻,再不敢往前。


    他自己已經是一州刑部中數得上號的好手,經驗豐富,更是湊近了感覺到龐大壓抑的氣機,一下就判斷出來,知道眼下正暗自交手這兩位,實在是自己生平罕見的大高手,大能人。


    隻怕唯獨那些成名一方的宗師或是大秦柱國們,才能夠將這兩人擊敗。


    若要擊殺,那便是更難。


    全因武功並非是閉門造車的行當,要想要一路修持到這種境界,不說天賦卓絕,定然已經遊曆過天下,觀看百家武功。


    這樣的武者才能稱得上是一句高人,眼界高,手段也高,經曆許多事情,見過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有見到的精彩,也知道極多的隱秘手段,想要逃遁活命,就不止一條手段。


    不過這種高手,也大多惜命,是以胡布心下還算是安穩。


    心中暗自嘀咕著些東西,一雙眼睛則是瞪大了去,眨也不眨,看著一生難見幾次的內功比拚,想著若能自其中看出些門道,也算是大賺了一筆。


    隻可惜他天資有限,經曆底蘊更是不足,隻見到兩人內力氣機湧動,浩浩如長江大河,竟似一下就能把自身給碾碎了去,除此之外,奧妙精深之處,卻是半點看不出來。


    不過盡管如此,他也能知道這種靜默無聲的比拚之下,潛藏著何等的危機,時間漸過,心中漸漸生出許多不安來,正當他鬢角被冷汗濡濕的時候,那兩人卻突然齊齊悶哼一聲。


    碧瞳兒旁邊高大男子收腳,對麵的雄偉漢子則踉蹌後退三步,手掌上抓著一個酒壺,竟然直接化作齏粉,其中酒液更是瞬間化為雲霧,繼而消散,仿佛生生抹去。


    這等見微知著的手段本領令胡布不由得屏住唿吸,心下大唿,這兩位竟似乎比起他所想還要可怕一籌兩籌許多籌!


    純以內氣蠻力,令器物化作齏粉隨風而去,這種手段,尤其還是無聲無息間施展出來,著實不遜色於那些一劍劈裂城門的豪邁壯舉。


    能使力精妙如此,而不傷及外物,足可以想象這種入微的把握如若傾力而為,那將能造成多恐怖的破壞能力。


    想到這裏,胡布不覺脊背全濕,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巴勒魯有些複雜看著自己受傷仿佛一瞬間汽化的酒壺,然後笑了笑,呢喃道:


    “可惜,這下倒是無酒可飲了。”


    對麵大漢沉悶木訥,道:


    “我可請你好飲。”


    巴勒魯搖頭,頗為爽快道:


    “罷了,百越國的酒水沒勁,大秦也就燒刀子等了了幾種烈酒能夠入喉,那些綿軟迴味之類,我這粗人實在是消受不了,沒有那個福分。”


    “隻可惜,這一番你我都沒能盡興,希望還能有傾力而為的一次機會。不過話又說迴來,你二人不在百越國裏帶著,在這裏又是有甚麽暗中的打算?嗯?”


    對麵高大漢子不答,沙啞道:


    “我二人在這街上隻是好奇。”


    “此處似乎有一位不世出的名醫,正在義診,手段相當高明,所以過來見一見高人麵目。”


    鐵紮和神色一變,主動開口道:


    “名醫?!”


    “不知道是哪一位高人麽?”


    對麵大漢搖頭,道:“這卻不知。”


    “我看巴勒魯你現在有什麽暗傷在身,這樣子就算是再較量一百場,一千場,結果都不會有半點變化,大秦話說,擇日不如撞日,你不如就進去看看那位名醫?或許一下就治好了。”


    鐵紮和心中意動,下意識看了旁邊的巴勒魯一眼,代他開口道:“……嗯,這醫館很大,不知道裏麵哪一位是那位名醫高人。”


    大漢平緩道:“這極好辨認。”


    “裏麵年紀十八九,看上去最年輕的那一個就是了。”


    鐵紮和麵容神色一滯,旋即自心中升起怒氣來,無視了兩人武功上霄壤之別,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尊下是在消遣我們兩個嗎?!”


    對麵大漢眼底浮現冷意,巴勒魯卻哈哈大笑起來,一下將連日壓力,有些激怒的少年拉住,大聲道:


    “這可得要多謝謝你了,我兩個這就往進去看看這位小神醫,指不定身上這點毒就一下給驅跑了呢。”


    然後硬拉著鐵紮和往隊伍那邊走過去,胡布到這個時候,方才算是輕鬆下來,長唿口氣,和那碧瞳兒兩人見禮告罪之後,就又往醫館中快步走去,眾人認得他身份,給他讓出一條通路來。


    碧瞳兒看著老老實實排在隊伍裏麵的一大一小,忍不住輕輕啐了一口,然後低聲念叨了兩句,聲音一般地輕柔細嫩,悅耳如音律一般,叫人喜歡得緊,旋即看向旁邊大漢,道:


    “喂,你就不擔心,那個王什麽神醫,就真的把這個好漢的病給治好了麽?”


    大漢道:“你都已經說了他是好漢,治好了難道不好嗎?還是說,在你口裏麵,好漢這個詞就這麽”


    碧瞳兒故作老成,歎氣一聲,脆聲道:


    “好漢自然是好漢啦,有勇氣有謀略,還能夠吃得下虧,這樣如果不是好漢的話,那天底下還有幾個稱得上是男人呢?”


    “隻是這樣的好漢隻得死了才是好的哩。”


    “他若是學中原人下葬的話,那我非得要給他拿鐵木做棺材,釘上五斤釘子,縫隙上澆灌金汁鐵漿才能安心,然後在國中大大傳揚這位異國好漢的行為威風。”


    她說話聲音好聽,兼有少女嬌憨,那大漢縱素來冷酷,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放心,他治不好的。”


    碧瞳兒道:


    “你又知道了?我看著這位神醫可像是很有本事呢。”


    大漢道:“再有本事也不行,我雖然不知道他醫術有多高,但我知道巴勒魯中的毒是什麽,中了這種毒的人,定然要經曆三轉,共計三次變化。”


    “第一變化,渾身經脈刺痛,仿佛有人持拿鋼刷時時刻刻,直入骨髓,掃動不休,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停。”


    “這個時候,任由如何武者,也不能隨意動手,一動手,便仿佛以拳腳打向彎刀的刀鋒,反倒是要受傷吐血的。”


    “等到三月之後,第二轉,就舒服很多,不會再痛,而且有舒適愉快之感,如同要登到雲霧上麵,但是每日子時午時都會咳出鮮血,先是血紅,然後漆黑,心中恐懼,身子反而愉悅,越發愉悅,則越恐懼。”


    “到了第三轉的時候,實則體內五髒六腑都已經化作膿血般模樣,人卻還活著,隻是意識全無,隻靠本能行事,最後某一日如同熟透的漿果一般爆裂開來死去,神仙難ijumin。”


    碧瞳兒忍不住倒吸一口氣來,道:


    “這,這這種毒好生歹毒……”


    “不知能有解法嗎?”


    大漢道:“這‘三轉長生’哪得什麽解藥?據傳需得要日月之光,星辰隕落,龍鱗鳳羽入藥才成。”


    碧瞳兒道:“日月之光,星辰隕落倒還有可能,但天底下哪裏有甚麽龍鱗鳳羽啊。”


    大漢微微一笑,道:“那便隻得等死。”


    “眾人求長生,有死方有生,長生即長死。”


    碧瞳兒似乎被這樣的描述給震懾住了,過去了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道:“這麽厲害,你是見過嗎?”


    大漢神色肅穆,卻隱有得意,道:


    “此為大先生四十歲時所創,自然天下無對。”


    碧瞳兒恍然,自語道:“原來是大先生手筆,我倒說,天底下怎得還有其他人能有這麽大的本領,創出這種奇物。”


    複又搖頭,道:“既如此,在這裏便也沒有甚麽好看的了,咱們走罷,買些點心去,真不曉得,這兒的人是怎麽把這些吃的東西都弄得那般好看的,活靈活現,叫人不忍心下嘴。”


    那邊巴勒魯和鐵紮和排在人群中。


    鐵紮和此時已經冷靜下來,知曉自己方才為人所激,少年心性,不由得沉默下去,巴勒魯心中暗歎,此時倒是有些後悔,這十多年來,將少年保護得太好了些,雖然心性誠摯淳樸,於勾勾繞繞處卻是稚嫩得很。


    兩人沉默著往前去走,隊伍往前走起來極快。


    鐵紮和低聲倔強道:


    “或者能夠治好的。”


    巴勒魯心裏忍不住歎息,微笑道:


    “或許。”


    雖然這樣說,心裏麵卻實在是不報任何的希望。


    現在他們已排到前麵去,因為一些尋常風寒病人已經給其餘大夫分走,前麵隻排著了一位老漢,此時他二人已經看到了那大夫,果然年輕。


    巴勒魯笑了笑,心中本不抱希望,此時更一片死水般。


    這毒物百越國那位大先生的手段,百越國除去那位傳奇般的國主之外,並無什麽了不得的高手,唯一一位真正宗師,便是護國大派當中的大先生。


    但是其醫毒之術獨步天下,雖是宗師,但是也能夠鎮住國運,曾經以一己之力,令獸潮更迭改道,救下數十萬人生機性命,稱得上是神仙手段。


    自己所中之毒,雖然隻是他二十年前的東西,普天之下,卻隻有那位大先生自己能解。


    青竹軒薛剛不能,大巫祝不能。


    誰也不能。


    正此時,他看到前麵的大夫提起手腕,寫了些東西,然後溫和道:“這病隻是寒氣入骨而已,這是藥方,每日煎食。”


    “下一位,請上前來。”


    巴勒魯意識到輪到自己了,他心中雖然不抱希望,但是為人豪邁,又與這人沒有什麽仇怨,不願意掃了這年輕人的麵子,便也還是往前兩步,大剌剌坐下,將一條精鋼般手臂放在黑色布團上。


    旋即看到對麵那穿粗布白衣的少年噙著溫醇微笑,將手指放在自己手腕上,雖知道並無希望,仍舊為其風采而暗暗喝一聲彩,對方診脈,偶爾詢問,他也就如實迴答,神態語氣,都令人如沐春風,一片和氣。


    心中讚歎,又忍不住歎息,先是百越碧瞳兒,這又見到了大秦白衣,風采絕世的年輕人一個接著一個,自家少主除去誠摯之外,並無半點拿得出手。


    可當此之世,誠摯憨厚,卻又哪裏算是什麽好事情了?


    他想到自己身死之後,便再少一人保護他,忍不住悲愴浮上心頭,雙目閉合,可再度選擇一次,仍舊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大勢如此,裹挾他向前,由不得他,由不得他!


    如同當年的部族國主死戰。


    如同十年三千裏遊蕩,人人皆兵,一把彎刀,父死子繼。


    此身已死,卻見得百越大秦皆有人才如此,而自家少主尚未長成,巴勒魯末路之感越發強烈,忍不住就要仰天長嘯,淚流滿麵——


    彼蒼天者,緣何薄我?!


    手腕上少年手指挪移開來。


    巴勒魯踉蹌起身,方才心緒轉動,自知所中乃是天下第一等一人物的毒,三轉登長生,長生即長死,心中低沉如死灰,不見豪情,準備離開。


    鐵紮和見到這英雄遲暮模樣,心中劇痛,又看旁邊鍾漏,滴漏三下為一息,這才過去了極短時間,還不如看風寒所用來得長些,定是沒有用處,眼中一熱,更是難受,便要攙扶,突然聽得後麵少年敲了敲桌子。


    兩人迴身去看。


    白衣少年方才提筆,不看他們,隻是垂首寫著什麽東西,溫和道:


    “拿好藥方再走。”


    “外毒入體,在第二種變化,按照藥方每日煎食,四十九日之後可除,好在你們來得早些,此地草藥齊備,否則過兩日入第三種變化便不好了……”


    鐵紮和又驚又喜,心裏顫了兩下,他也知道巴勒魯所中之毒有三種變化,第三種變化就得成為一攤膿血,神仙難救,不由得屏住唿吸,下意識跟著重複道:


    “否,否則……便會怎樣?”


    白衣少年抬眸,莞爾一笑,道:


    “否則,每一貼藥可要貴上八百文,總共多花不少銀子。”


    “拿好。”


    “下一位。”


    他看向兩人身後的下一個病患,已是不再在意這所謂天下奇毒,以及呆若木雞兩人,看著另一病患,粗布白衣,黑發如墨,盡數比不得青空白雪般的氣度,溫和道:


    “請上前來。”


    ps:今日二合一奉上,六千六百字……拆分開的話,每一章節有三千三百字哦~


    ps2:感謝放縱`的三個萬賞,非常感謝~(抱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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