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風在邁入五品之後,便能自抑氣機流轉,不至於每每出招都是氣卷山河的浩大氣象,卻因為是將力量匯聚在了一點上,殺傷反倒更強。


    這一劍上帶著了天山一脈孤寒劍意,又有自宮玉處學來的一招千秋雪,幾乎將太陰一脈冰冷劍意闡述至了此時的巔峰。


    魏千鋒神色變換,左右無所躲避,若是拔劍硬戰,必然會害了周圍親信弟子的性命,長劍在前,顧不得仔細思索,隻能夠騰空而起,瞬間躍空數丈,飄搖橫掠。


    王安風來勢極為迅猛,如離弦之矢,可是變換間卻極輕巧,身子踏風而起,右腳輕輕踩在了魏千鋒坐下駿馬的額頭,氣機流轉,不傷它性命,自空倒轉,動作姿態飄搖瀟灑,舍去了玄劍門其他人,手中長劍劍勢不減反升,直取魏千鋒。


    後者此時已經拔劍在手,先前雖然受了吳穹一袖,傷勢卻已經勉強壓製,神色淡漠,猛然一招取向王安風額頭,雙劍對衝,瞬間交鋒數次,劍鳴聲震顫嗡鳴,極為淒厲。


    魏千鋒是能夠背棄救命傳道之人的涼薄性子,但是對於自己門下弟子卻極為珍惜,自身依憑劍術將王安風拖住,聲音冷漠,令剩餘的玄劍門弟子離開。


    他平素裏積威甚重,這些弟子又能被他帶出來做這等江湖道義不容的髒手事情,自然全部都是他的心腹,也見慣了他辣手行徑,不敢違逆,遲疑片刻之後,帶起了被王安風擊成重傷的兩名弟子,重新找了一處方向,拍馬離去。


    等弟子離開之後,魏千鋒麵色越冷,抬手攔架住王安風一劍,看著對麵清澈雙目和完全配不上這一雙眼睛的憨厚麵容,眯了眯眼睛,道:


    “一劍蕩寒秋,你是天山劍派弟子?”


    “我記得你天山前代劍魁斷臂歸隱,便是因為相助一葉軒長老,卻被對方隱瞞了事情棘手程度所致,為此天山劍代代自北往南試劍江南。”


    “你既然身為天山派弟子,來了江南不為師門先輩複仇,反倒要相助敵手,便是如此對待授業恩師?”


    王安風持劍,平靜道:


    “背信棄義,你可不配說這話。”


    魏千鋒被點出了心中不愉之事,一時激起來方才怒氣,卻隻長笑出聲,複又仿佛終於按捺不住心中情緒,高聲道:


    “背信棄義?你又知道些什麽?!”


    “若是那江陽不自珍,將那一本秘籍全數給我,那我如何會困頓在五品境界不得寸進?若我請他指點時候,他能夠直言點出,那我依然會對他感念在心,事事尊他敬他,甚至於甘願守弟子之禮!”


    “但是他沒有!”


    “他任由我在這境界上困頓了足足二十年,二十年!人這一生,能有幾個二十年?哈哈哈,天門長鎖不開,一生困頓無為,左右不過虛度,今次便是唯一機會,便是被後人謾罵,我也在所不惜!”


    “原本打算招你入我門中,如今看來,又是一個拘泥所謂禮數規矩的窮酸腐儒,不堪造就之輩,江湖上以刀劍稱雄,你們這般角色,還不如殺了幹淨!”


    言語中長劍上勁氣陡然暴漲。


    王安風麵色微白。


    魏千鋒畢竟是五品劍客上第一流人物,沉浸這一境界已經足足二十年時間,比王安風年歲還長。


    天下武學,以三教最為源遠流長,雖然不擅爭鬥殺戮,但是一口真氣在腹,綿延不絕,縱然是年紀老邁,筋骨氣力逐漸消減,也不會導致武功境界後退。


    反倒是那一口真氣,伴隨著時間打磨越發精純。


    江湖上武者則重殺生手段,年輕時暗傷常常在年老後爆發,加上年邁之後,肌體鬆弛,心神不在,往往會出現退境情況。


    這一退,便如山洪奔瀉一般,再難止住。


    魏千鋒所修的是殺生劍道,竟然未曾墜境,可見其習武心誠,必然日日不肯休歇,又得了江湖七宗半本典籍,實力更在王安風之上。


    此時暴怒,手中劍循著最基礎劍理,施展出霹靂雷霆手段,王安風劍意也隻是一開始用了一次,旋即便轉為贏先生所傳殺劍三十三,以攻對攻,漸漸不拘泥於劍法常規。


    他手中所持,隻是方才從玄劍門弟子手中奪來的尋常兵器,那柄木劍裹挾了藍色包裹,放在了原地,無暇去取,並非出了岔子,卻是故意如此。


    往日裏有神兵在手,就算是再如何絕境,他也知道,隻要自己拔出那柄木劍,定然可以廝殺出一條生路來,所以心裏麵總是從容和緩,從不曾將自己逼迫到了絕境。


    劍道修行中有藏劍一說。


    外功修行則有自束手腳。


    劍在鞘中,非生死關頭不出,借以磨煉劍客心胸中那一道衝霄劍氣,如此以往數次,便有鋒芒,若能數十年不出劍,一劍出則必然要讓天下震動。


    此時他離了神兵,甚至於離了長輩好友,真真切切獨自一人和同級別高手相對,於他而言,便是更大意義上的藏劍,主動尋求武道上的磨煉。


    這一次急行趕來這裏堵著,一者是因為不喜此人心機行徑,以及為了夏侯軒江瀾緣故,另一者便是為了磨礪自身,此時劍法絕學盡出,和這位高手縱情廝殺。


    錚然鳴嘯,魏千鋒手中寬劍折轉,仿佛大秦陌刀刀法一般,極粗狂劈斬而下,王安風手中劍不過是比江湖上尋常百鍛鐵好些的兵器,若是硬接這一招,少不得從中折斷,當下隻得以輕功暴退。


    正欲要等到那劍劈下,氣機盛極轉衰時候折返,卻不防魏千鋒猛然踏前,這一劍順勢前刺,劍勢分毫無損,反倒如同壺口飛瀑般再度暴漲,當下麵色沉凝,明白這名白發劍客雖然為人不堪,廝殺經驗卻分毫不遜色於自己。


    此時若說尋常武者,決然無法避開,可王安風身負諸多絕學,以神偷門法門憑空換氣,以柳絮飄搖之姿朝著旁邊偏開一分,恰好避開那劍鋒芒,不等魏千鋒變招,左手抬起屈指,神色轉而平和。


    一刹那可生滅三千世界。


    一瞬便有數十指同時彈在了劍脊上。


    那長劍陡然震顫不止,劍氣劍勢劍意瞬間潰散。


    王安風強行維續自身氣機不斷,猛地踏前一步,右手劍倒扣,左手化掌,朝前拍去,氣勢沉凝如山,仿佛同時籠罩了魏千鋒一身穴道。


    後者冷哼一聲,此時距離已經拔不出劍,左手化為劍指,施展出極為精妙的一路輕靈劍法,兩人近戰對殺,十數招後,王安風終究修為稍遜,被魏千鋒點在掌心。


    一聲輕響,般若掌渾圓無礙的氣機竟被點破。


    魏千鋒麵上浮現一絲冰冷笑意。


    王安風左手翻轉,竟然將他手掌緊緊攥在了掌心,與此同時,神色平和,陡然長吸口氣。


    長鯨可吞海,一氣貫昆侖。


    方才一連廝殺盈沸的氣機微微凝滯,陡然轉向金鍾罩第六層功法。


    魏千鋒麵色驟變,但是王安風手掌卻陡然泛起淡金,仿佛瞬間變成了力能扛山而走的力士,以他一身功夫,一時竟也掙脫不開。


    王安風今日早上還未能夠踏足的境界,此時借著激戰,竟然生生朝著前麵踏出了一步,沛然氣機,如同一口氣機化為了芥子須彌,一丈方圓內,凝重如昆侖山壓下。


    精擅劍法內氣,不修體魄的魏千鋒麵色一白,張嘴咳出了大口鮮血,竟是方才被吳穹一袖打出的內傷壓製不住,內外交困,引得氣血翻騰。


    魏千鋒咬緊牙關,運功而起,低吟出聲:


    “吾擅養吾浩然氣……”


    王安風借助此時氣機盈沸,手指點出,出手竟然是方才魏千鋒所用劍指中的一招,淩厲至極,直接將他身周罡氣點破,複又化掌,按在其丹田位置,沛然內氣爆發,將魏千鋒橫擊出數丈,後者欲要凝聚的那一口精純氣險些就此潰散。


    王安風並不去追他,手中長劍抬起,左手五指虛張,自劍鋒上拂過,神色鄭重。


    長劍低吟,劍身上一寸一寸亮起蒼青色流光。


    他曾見過天劍兵解一劍,能令天地清明。


    這一劍,名為送兵解。


    自悟。


    方圓數十丈仿佛被驟然爆發出的氣機所駭,變得一片凝滯,流風不動,萬物無聲,唯獨那一劍平靜斬出,成為了唯一流動的畫麵,瞬間斬過魏千鋒。


    天地間有一縷清風過。


    王安風麵色陡然煞白,方才憑借著死戰激昂而起的氣機瞬間跌墜下來,順勢還攪動得他胸腹內氣血鼓動,若非體魄強悍,一口血怕是少不得要吐出來。


    那邊魏千鋒已經沒有了氣機,雙目瞪大,也不知在得之於宏輝兵解的這一劍當中,是否看到了一輩子不可得的豪氣壯闊。


    王安風站起身來,手中那柄劍承受不住劍罡鋒芒,已經自劍鋒處出現裂紋,王安風緩步走到了跪倒在地的魏千鋒旁邊,似是村中莽漢一般呸了一口,輕聲道:


    “浩然正氣……”


    “你也配?”


    將手中長劍隨手到插在了魏千鋒屍首旁邊。


    風過裂紋,低吟不止。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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