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詩吟罷,無論是王安風還是尉遲傑都陷入沉默當中,乘馬向前,似乎是因為這詩句想到了些什麽事情。


    林巧芙將這一首詩句默默記下,心裏卻很有些奇怪。


    這般大氣豪邁的詩句,為何往日裏卻從沒有聽說過?


    當今天下非獨江湖鼎盛,士林也不差分毫。


    大秦一統天下,將原本諸國士族囊括於一朝之中,雖然有些亡國士子投湖跳崖,以死明誌,可那畢竟是少數。


    就算要維持著自己的士子清名,不事朝堂,可著書立說,詩詞歌賦也是常常有名篇傳出,其中不乏有暗罵朝政者,寫得妙筆生花,把大秦皇室罵得狗血淋頭也找不到把柄。


    大秦兩代皇帝陛下看了卻也隻是哈哈大笑,並不放在心上,反倒斥責官員,如此賢才為何流落於江湖,旋即大肆開辦官學,在諸國眾多遺老遺少心中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之後彼此矜持得接觸一二後,關係便漸漸緩和起來,尤其在當年荼毒六國的神武府解散之後,各國士子對於大秦的對立感覺也就消散了許多,漸漸的也有新貴入仕,士林之盛,更甚於往昔。


    前三百年,六國以齊國稷下學宮為士林之首。


    齊皇極為開明,學宮眾弟子可不任職而論國事、不治而議論、無官守,無言責,為天下士林豔羨,其子趨士、貴士、好士,引得天下諸子紛紛來投,幾有王霸之相。


    而今天下非獨有各大學宮,大秦天京城中也有六學三館,提倡各家論道,這種大氣豪邁的詩句一經出現,肯定是要天下傳唱的,絕不可能籍籍無名。


    林巧芙掀起馬車一側的垂簾,看向騎馬的王安風,看向後麵些的尉遲傑,連向來是習慣於嬉皮笑臉的尉遲傑,現在神色也有了兩三分鄭重,沒有以前那樣輕佻,反倒讓人不習慣。


    王安風騎乘在馬上,思緒有些沉寂。


    尉遲傑知道這首詩,還主動提及,若開口提及的人不是尉遲傑,他或許隻當是湊巧。


    但是和尉遲傑相識這段時間,他卻知道這個常常不正經的青年說出的話,十句裏麵起碼有七句是不能信的,說出這句話來,大抵是還有其他的意思在。


    不過左右避不開上一輩人的故事。


    王安風有些出神。


    這一首詩尉遲傑也知道,而他是從離伯那裏聽來。


    也就是說,離伯也是認識尉遲傑的祖父的罷?


    爹的身份究竟是什麽?


    同時認識朝中大員和宗師武者,若還說是窮酸書生未免太過含糊了些,他如何能夠相信?


    諸如那七鳳釵。


    就算是朋友贈送,可是七鳳釵並非是尋常的飾物。


    鳳凰如龍,極貴,是為禮器,身份不足一定品級的人,用了便是僭越,是極失禮的行為,若是朝堂官員,少不得禦史台諫官參上幾本,縱是京官名士,也要煩得焦頭爛額。


    禮法難分,若是嚴重些,僭越禮數是要下獄的。


    是失禮法,謂名不正,言不順。


    王安風輕笑出聲。


    林巧芙正看著王安風和尉遲傑出神,看到王安風從沉凝轉而發笑,一時間有些愣神,道:


    “王大哥……?”


    王安風笑意微微收斂,看向林巧芙,搖頭道: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罷了。”


    “事情?”


    尉遲傑此時足跟微磕馬腹,趕上前來,聞言笑道:


    “什麽事情,竟能夠讓王兄弟覺得如此好笑?”


    王安風未曾掩飾,隻是看了尉遲傑一眼,道:


    “想到我娘留下的那一根釵子。”


    尉遲傑的麵容略有細微僵硬。


    那根釵子?


    王安風似乎完全未曾察覺,手握馬韁,不緊不慢道:


    “晏伯說,那七鳳釵是我爹娘大婚的時候,一位朋友所贈……”


    “我隻是突然想到,他們當時候不知是如何想的,一個敢送,一個也敢收。”


    “儒家夫子書上說,這種事情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大事情。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尉遲傑撓了撓頭,哈哈笑道:


    “想來都是江湖中人吧?”


    “處在江湖之遠,廟堂龍吟再厲害又能奈我何?不拘泥於世俗禮法,他朝堂上手段再厲害,這江湖之大,也管不住啊。”


    王安風似乎同意,點了點頭,又笑道:


    “我爹雖然從小教給我許多事情,可是我能夠看得出他其實並不如何在乎什麽禮法,這釵子既然是朋友送,要說收下,他是敢收的。”


    “隻是不知道送這釵子的朋友又是什麽身份,七鳳釵啊……”


    尉遲傑笑道:


    “或許也是個不拘泥於世俗禮教的豪傑狂生。”


    王安風想了想,點頭道:


    “或許。”


    “畢竟這天底下,也就隻有兩種人能夠不拘於禮法,其中一者便是狂生。”


    他說到這裏便不開口,呂白萍被吊起了心中好奇,追問道:


    “那還有一種呢?”


    王安風笑道:


    “另外一種,我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對了,尉遲你知道嗎?”


    他看向旁邊尉遲傑。


    尉遲傑聳了聳肩膀,道:


    “你都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我一向是不喜歡讀書的。”


    “相反若你是問我城中有幾處花樓可去,有哪幾位佳人足堪把玩,或者江湖上這些年來的名花榜,你我倒是足有許多可以徹夜長談的事情。”


    他說著便嘿然笑出聲來。


    呂白萍正入神聽著,未曾想這家夥又死性不改,前麵還算是有些自嘲,隨即就又轉到了不堪入耳的事情上,一時間心頭火起,牙齒緊咬,自馬車上探出大半身子,作勢就要去打。


    尉遲傑怪叫著拍馬躲開,老祿眼觀鼻,鼻觀心,不動如山。


    王安風輕笑著收迴視線。


    又被糊弄過去了。


    他的手掌拂過腰間的木盒,盒子裏其實已經沒有了鳳釵,他很小心得將那釵子收迴放到了少林寺屬於自己的那一個小木屋裏,心中失神去想。


    當今天下,能無視於禮法,隨意送出七鳳釵,且手中便有七鳳釵的。


    是那一位嗎?


    那爹……


    雙手抬起,擋住自己麵目的尉遲傑還是挨了兩下劍鞘,呂白萍沒有用出太大力氣,可砸在身上也還是有些疼痛。


    他從指掌間的縫隙看著前麵腰背挺直的王安風,又想起臨行時老道士說的話,咧了下嘴。


    這家夥……


    看來,這一路不好走的。


    不防備呂白萍又是一劍鞘砸將下去,敲在了尉遲傑額頭,後者一時不察,忍不住叫出聲來。


    ps:今日的更新奉上……


    就和昨天說的,因為在思考大綱和細綱的問題,所以更新的有些遲,字數也不夠,嗯,看在前些天更新長章節的麵子上,還請大家包涵一下(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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