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劍陣八門處走出,其實還要再往上走,才能夠到青鋒解真正的山門。


    可自踏出這陣法之後,也就已經算是走入了青鋒解的山門當中,再往上走,是白玉山階,直通玉霄,若是現在是夜間,四下無光,唯有星月在天,那麽來人每每踏步,腳下的山階便會生出漣漪。


    步步升玉階,自此非凡人。


    自然讓人心中生出別離凡塵,清虛奧妙的感覺來,若按照鴻落羽的說法,那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排麵,讓他羨慕得緊,踏上山門,迎麵便是一柄巨大石劍,立在這演武場中央。


    氣魄雄渾。


    劍脊上可有青鋒解三字,字字淩厲入骨,其意境之大,遠甚於俗世中所謂書法大家,卓傲不群。


    那老者跟在了宮玉和王安風的身後,站在最後一級台階之上。


    他看著那近在咫尺的青鋒解三字,可是卻沒有像是剛剛在山下的時候那樣失態,他隻是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抬起右腳,輕輕踏在了山門上。


    一絲玉光亮起。


    便有漣漪四下擴散。


    這腳步聲音雖然輕微,可是對他而言卻不差於振聾發聵,開天辟地第一聲。


    老人身軀微微顫抖。


    王安風站在這山門之處,心中卻是罕見的平靜。


    說起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踏入這稱為天下隱門第一的劍派當中,而兩次也都是跟在宮玉的身後,隻是那個時候,自己還隻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江湖新手,現在則不然,已經變了許多。


    而那個時候,他也不是孤身一人。


    有百裏封,有拓跋月,也有薛琴霜。


    在離開青鋒解的時候,身邊還有一輩子沒出過這麽遠門的傅墨夫子。


    此時站在這青鋒解的入口處,放眼可見的風景和當年一般無二,天地是不會有半點變化的,山川也一樣,會變的隻有人。


    可是今日的青鋒解卻和當年所見,清淨的山門不同。


    王安風放眼所見的方向,除去了那些穿著白色劍袍的青鋒解弟子之外,還有許多明顯出自於其他門派的年輕武者,甚至於這些武者並不一定是用的長劍,有空手,也有用的長刀重槍。


    空氣中有某種浮躁的氣息在浮動著。


    而這氣息在其餘人看到宮玉親自將王安風接引上來之後,更是越發浮躁,隻是迅速便又安定了下來,並沒有被其餘人察覺,隻是在氣機感應遠超常人的王安風眼中卻仍舊明顯。


    其中一名年有二十四五,身穿華服的青年迎上前來,朝著宮玉抱拳行了一禮,笑道:


    “宮玉前輩,方才動靜如此之大,不知是發什了什麽事情?”


    “我等方才都還在靜室中苦修,是以未曾知道。”


    宮玉神色疏離,淡淡道:


    “無事,山下劍陣八門有所疏漏,山下營地中出了些危險。”


    “隻此而已。”


    宮玉未曾說實話,可是她臉上的神色想來清寒,除去王安風和那震動於青鋒解浩大氣象的老者之外,再也無人知道真相,那青年隻是了然頷首,他到此時方才正眼看向王安風和那老人,笑問道:


    “這位兄弟和老先生,就是山下營地的人?”


    老者迴過神來,頗為謹慎地點頭,未曾否認,人老成精,也沒有開口說出宮玉的謊言,更不可能說出來,剛剛那偌大的動靜正是旁邊這背著把木劍,不聲不響,看上去好說話的年輕人弄出來的,隻是苦笑感慨道:


    “老頭子確實是在山下的營地裏,遇到了這位小兄弟。”


    “也是承蒙小兄弟和宮女俠幫手,要不然啊,老頭子這條爛命恐怕就要扔在下麵了。”


    老人搖頭,撫劍長歎。


    這句話他說得可是真心實意,神色誠懇坦然,因為這本就是實話,他既然說的是實話,那麽就算是江湖各派中那些觀人相麵的手段,也絕看不出來什麽異樣和問題。


    順便還借助身上的傷勢,讓自己的氣息變得輕浮不定,像是個修武不成,不過尋常八九品的老邁武人。


    眼前名為宮玉的女子究竟為什麽會對這青年隱瞞真相,他不知道,不過肯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


    哪怕那理由隻是單純的不喜歡,也算。


    都活了這麽大半輩子,半隻腳都已經邁入了棺材裏頭,他心裏麵可是拎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應該站在那一邊兒。


    他確實是劍癡,可是武癡又不是傻子。


    傻子哪裏能在江湖中活到這個年紀?


    青年視線自老者那誠懇的神色上掠過,放下了心中的疑惑,隻是點了點頭,笑道:“原來如此。”


    “那麽兩位確實是應該感謝一下宮玉前輩。”


    他直接將兩人能夠生還至此的原因歸於宮玉的出手,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微微一頓,複又看向麵容清寒如舊的宮玉,笑道:


    “宮玉前輩,這兩位既然是在山下受傷,在下的屬下當中有幾名精通歧黃之術,要不然交給他們醫治?”


    宮玉第一次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因我青鋒解受傷,豈要旁人插手?”


    青年心中一個咯噔,自覺失言,神色收斂,抱拳賠罪道:


    “是在下唐突了……”


    “還望宮玉前輩勿怪。”


    宮玉淡淡頷首,道:


    “皇甫少俠,你祖父以一門典籍送你來此,並非是為了讓你關心本門事務。”


    “還請自行習武。”


    青年臉上的神色明顯有些僵硬,定了定神,幹笑道:


    “在下複姓尉遲。”


    “皇甫兄現在正在後山習武,並不在這裏……”


    沉默了下,宮玉頷首,道:


    “原來是尉遲少俠……”


    “那麽還請自行習武。”


    那張清寒的麵龐上神色依舊冷淡,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神色。


    隨即示意王安風和那位老者跟在了他的身後,留下那複姓尉遲的青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站在原地。


    之後宮玉便如她所說,招來弟子,名那名弟子將身後老者帶往青鋒解中的丹閣當中治療。


    那處丹閣王安風也還有印象,三年之前,向來是喜歡飲酒比武的薛琴霜硬生生被‘困’在丹閣當中,吃了許久的素食。


    據說曾想過逃跑,卻不巧恰好遇到了宮玉和大長老,未果,又被抓了迴去。


    那個時候他也曾經看過薛琴霜的傷勢,根本用不著禁足,更用不著控製飲食。


    本來想說,可是想想少女惹出來的危險,還有身上那些嚇人的傷勢,便也噤口不言,隻當自己是個木頭人。


    任由少女在那個時候每日裏麵對白粥青菜小蘿卜,愁得唉聲歎氣。


    在後山和酒自在前輩,以及藏經閣的兩個小丫頭偷偷烤魚開葷的時候,也總會想到被軟禁起來的薛琴霜,可為了少女能夠安靜去養傷勢,必須要跟著那位丹閣的老婆婆撒謊。


    他也就隻能狠下心來,斷掉給少女偷偷‘投食’這個充滿了誘惑力的念頭。


    天知道他掙紮了多久。


    那時候懊悔到有時候在床上都會抱著被子滾來滾去。


    可是酒自在實在太能吃,隻要扔給這個老爺子,就連魚骨頭都不會給他留下來,根本就沒有給他的反悔的機會,第二天看望薛琴霜的時候,便也隻能在心裏麵滿是愧疚。


    不過……


    安靜下來,有些委屈,有些無精打采的薛姑娘,也是很好很好的……


    王安風念及往事,怔然出神,嘴角不受控製微微挑起,卻又覺得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對不住薛姑娘,抿了抿嘴角,把這個念頭驅散掉,在心裏連連道歉。


    而在這個時候,宮玉已經止步,駐足在一處偏殿門口。


    “師父在裏麵等你。”


    女子的聲音平淡,並不會比剛剛和那名青年說話的時候寬和半分,王安風卻微微一驚。


    他是知道眼前女子的身份的,年紀輕輕,便已經立足於五品巔峰,據稱若是願意,隨時可以再踏前一步,是青鋒解這隱門第一劍派的下一代掌教,縱橫天下。


    她口中的師父,也隻會有一個人。


    青鋒解當代掌教,執掌著青鋒解鎮派神兵五鳳劍,立足於天下絕世榜中的青鋒解當代掌教,祝靈,早在十數年前就已經是四品巔峰的高手,現在究竟是什麽樣的水準,誰也說不準。


    王安風這一次過來是希望能夠求得酒自在前輩的蹤跡和下落。


    來這裏之前也曾經想到過,這種消息恐怕勢必要和青鋒解中的長老掌教接觸,隻是未曾想到,這位掌教竟然會在這裏等他。


    宮玉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側身看著他,平靜道:


    “你是特殊的……”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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