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鋒解山門之下的那處營地現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劍陣那個地方天象的變化,就連還有相當距離的青鋒解中都還能夠看得清清楚楚,何況他們這裏距劍陣所在的方位,不過是數裏之遙。


    當年王安風和不老閣長老交手的時候,八卦毒陣凝聚青龍衝天,弄出的動靜就已經足以將這範圍囊括,何況於現在?


    堪稱是地動山搖,這裏習劍之人,大多數隻是江湖上的尋常劍客,苦於米辦法入門,才過來此處,哪裏見到過這樣的動靜?


    耳畔幾乎隻剩下了劍鳴肅殺的聲響。


    大多已經軟倒在地,難以動彈半分,唯獨數名年紀不小的老人,一生執著苦修,修為已經不差,還能夠支撐。


    其中最強的那個已經越過了龍門,跨入中三品的境界,稱得上是一句高手。聽得周圍慘叫,右手握劍,劍未出鞘,卻已經有淩厲的氣機浮現,竟能生生以自身氣機將這迎麵而來的勁氣劈碎。


    氣勢碰撞,形成了更大的衝擊。


    那名老者須發皆白,此時皆在風中舞動,有氣機碰撞擠壓形成的淩厲氣機斬在地上,撕扯出猙獰裂痕,他卻毫不在意,一雙眼睛瞪大,死死看著那劍氣縱橫而來的方向。


    此地原本的迷幻之陣已經在過於激蕩的劍氣之下破碎。


    當那碩大無比的青岩巨劍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他們聽著那鎖鏈鳴嘯,看到了劍氣衝雲而起,肉眼可見的氣浪衝向了天上的雲霧,仿佛巨鯨汲水,鯤鵬扶風,浩浩蕩蕩,幾乎稱得上蒼茫無邊。


    那強悍無比的劍氣劍意劍勢便再沒有半點遮掩,顯露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那名修為直達六品的老者握劍的手掌顫抖,竟然流出淚來。


    痛哭流涕。


    共有六十四人在此。


    六十人退,三人踟躕不前,唯獨一人嚎啕大哭。


    那人已須發皆白。


    天穹中有劍光明豔,撕扯流雲而過。


    此時恰好青岩巨劍上,青鋒解祖師留下的劍意升騰,勾動天地大勢,達到了巔峰。劍意劍勢積壓空間,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浪仿佛錢塘大潮,橫掃而來。


    樹木自中間斷裂,山石崩塌,如同有神話中的異獸咆哮而至,而眾人當中,武功最高的那位此時卻仿佛失神了一般,竟向著那劍氣襲來的方向走過去,竟似找死一般。


    先前曾經被王安風攔住的那名青年正在附近,見狀下意識想要去抓住那名剛剛救下他性命的老者,將他從那種魔怔般的狀態中拉出來。


    可是剛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切金斷玉,以浩蕩之勢撕扯而來的純白色劍氣,心髒一顫,手掌才剛剛抬起,就已經收迴,順勢轉身,朝著遠離那劍氣的方向再度狼狽逃竄,滿臉驚怖。


    劍氣瞬息靠近。


    隻在他閉目等死的時候,卻在瞬間聽到了錚然劍鳴聲響起。


    原本天穹之上,已經掠過此地的那道劍光突然迴折,瞬息即至。


    那青年顫抖了下,鼓起勇氣迴身去看,卻看到有一名身著白衣的美貌女子擋在了那名老者身前,神色冷漠,右手中長劍出鞘三寸,將那劍氣擋住,不得寸進分毫。


    下一刻,順勢拔劍斬出,被青鋒解石劍積壓形成的劍氣轉眼便被直接斬斷,自眾人身周兩側蔓延過去,先前在此地建築的屋舍霎時間被斬碎,轟然倒塌。


    宮玉抬手收劍,掌中略有些纖細的長劍收入劍鞘當中。


    劍鳴清越低吟。


    “此地危險,汝等速退。”


    女子開口,聲音已經極為淡漠,更是未曾迴身去看一下自己救下的人。


    一雙眼睛隻是看著前麵糾纏而起的劍勢,她是姿色相當過人的女子,可是從不施粉黛,氣質冷得跟一塊冰一樣,現在在那眸子裏麵卻有不一樣的火焰燃起,灼灼耀目。


    看著眼前這和自己所學的劍法同出一脈,卻又高不可攀的劍勢,宮玉心潮澎湃,幾乎難以遏製,而即便是這個時候,她的模樣卻依舊沉靜如冰,未曾再對身後眾人說些什麽。


    握劍,朝著前方緩步而去。


    身周有絲絲縷縷的湛藍色流光浮現。


    那些因為劍勢攪動起來的劍氣雖然淩厲得可怕,卻不能夠侵入她身周三寸之內,如同仗劍入海斬鯨的劍仙一樣,從容不迫,坦然朝著那因劍氣席卷而起的風暴行去。


    身後老者半趴在地上。


    方才他因為靠得實在是太近,被劍氣橫掃所帶來的餘波波及,整個人直接倒在地上,額角狠狠撞擊在地上,摩擦出了大片的血跡。


    他擦了擦自己額角的鮮血,抬眸看向那個方向,隻覺得心髒跳動如同戰鼓,將鮮血不斷地泵到身體的各個地方。


    真熱啊……


    明明是寒冬臘月,他卻忍不住鬆了鬆自己的衣領。


    然後狼狽地爬起啦,右手握起了自己的佩劍,支撐著身軀,朝著那危險的劍陣處走去,先前那名青年想要來開他,卻被老者一巴掌直接排開了手。


    那須發皆白,前些時日頗為溫和的老者此刻雙目怒睜,衝他罵道:


    “滾!”


    那模樣氣勢讓青年心髒狠狠地顫抖了下,站在原地,不敢再動,隻是看著那老者像是尋死一般,以手中的長劍支撐住了自己的身軀,踉踉蹌蹌,跟在了宮玉的身後,朝著那劍勢衝天之處走過去。


    青年的手掌下意識地緊握。


    腦海中又想到了今日那名青衫少年對自己說過的話。


    “其實,若是兄台能夠將心思收一收,或許於武道之上能夠更有進益。”


    青年狠狠地咬了咬牙,邁出一步,看著那撕扯天地的劍勢,心中有所異動,卻終究再進不得半步。


    他離開家的時候,手裏也是握著劍的。


    現在那把劍已經落在了地上。


    周圍一片狼藉,上麵卻有一柄看上去很是好看,很有少年氣的佩劍,隻是站在旁邊的不是少年。


    看模樣,也實在是狼狽得厲害。


    王安風退避向後,可是身軀之上鋒利的氣息卻越發明顯,他的手中握著那柄踏入神兵範疇的木劍,劍鋒之上已經滿是雷霆的氣息,雙眸微亮,緊緊鎖定了存在於過去的那位女劍客。


    後者長劍微微抬起。


    王安風唿吸一滯,手中木劍的銳利之感卻越發地明顯,仿佛握在手中的已經不是一柄劍,而是至金鋒銳之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在踏入這劍陣之後,第一次未曾後退,而是向前踏出一步。


    右腳輕輕落在地麵上。


    少年的身前激蕩起了肉眼可見的氣浪,手中之劍微抬,尚未出手,耳邊卻有溫潤的聲音響起,而在同時,似乎有一人抬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今日勿要出雷霆之劍。”


    王安風神色微有變化,道:


    “道長?”


    少林寺中,模樣柔和的白發道人一手支撐在自己下巴上,雙眸微閉,似乎已經陷入沉睡,唿吸平緩而有節奏,青衫文士看了那道士一眼,神色淡漠。


    隻是視線在掠過那顆淚痣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一下。


    王安風的耳畔,道士溫和的聲音響起,道:


    “勿要奇怪,我本出身於道家,會些許本領也不奇怪,雖然在這等情況之下,我也無法出手,但是略微幫你一二,還是無妨。”


    “可是道長……”


    古道人含笑低語,道:


    “此地幻陣已破,你做了什麽外麵看得清清楚楚。”


    “小家夥你應該也不希望自己身懷神兵的事情暴露罷?”


    王安風微微一怔,想及神兵暴露之事的後果,頓了頓,道:


    “那麽,晚輩便先謝過前輩了……”


    “好說……”


    溫和輕笑,身後並無他人,可王安風卻能夠感覺到有另外一股力量出現,將自己體內的雷勁暫時克製住,就連手中那柄算得上一柄神兵的木劍也將雷勁暗蘊,隻剩下了純粹的劍勢。


    在這一刻,外相被剔除,而手中掌握著的卻是一柄被引動靈韻的神兵,王安風深吸口氣,腦海中下意識便想到了於天劍山下所見,那宏暉一生中最燦爛炫目的那一劍。


    當日親眼目睹之後,又在天劍山峰頂苦立思悟,一路積澱,一路的思考,千錘百煉的修持,終於在這個時候得以綻放。


    王安風雙眸微睜,仿佛明白了什麽,卻仿佛什麽也不曾明白。


    手持木劍,踏前一步,抬手,似極從容不迫,甚至可稱漫不經心,揮出一劍。


    那劍低吟。


    一點寒芒亮起。


    宮玉和那老者踏入這劍陣當中,看著那一點寒芒刺向前方,刺向青岩巨劍。


    那一絲寒芒逐漸分散。


    一化十,十成百。


    再轉眼,已是漫天劍光,鋪天蓋地。


    劍光陡然一凝,向前平平直刺。


    在宮玉眼中至高無上的青岩巨劍之上,多出一道劍痕。


    仿佛巨鯨汲水,席卷蒼穹的天地異象戛然而止,雲霧散亂,劍勢潰散,消失不見,原地那巨劍依舊如山佇立,八條鎖鏈橫貫八方,風吹不動。


    天地之間,重歸於寂靜。


    其下唯獨隻有一人斜持長劍。


    宮玉手掌下意識握緊劍柄,那狼狽老者已經大笑出聲,轉眼卻又嚎啕大哭,仿佛瘋癲。


    古道人含笑,朝著青鋒解山巔之處,遙遙一禮,隨即消散無形。


    而在少林寺中,那白發道人似乎隻是稍微打了個盹,睜開眼來。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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