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行動的,是一名身材消瘦的殺手。


    放緩了腳步,雙手自背後抽出來兩柄匕首,朝著屋子裏走去,方才走了幾步,心中陡然一寒,幾乎本能朝著後麵滾去,蹲在了數米外,心髒在死寂的夜色中瘋狂跳動。


    方才他站著的地方,已無聲無息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殺手瞳孔微縮,麵色微微蒼白。


    伏在地上不敢亂動。


    出手的是立在樹枝上的女子,麵色蒼白,手掌纖長白皙,看得到骨節的痕跡,握著一柄更為蒼白的劍。


    她阻止了這殺手的異動,手掌中細劍劍尖微微晃動,指向另一處角落。


    精銳的殺氣鎖定了伏在牆角,身如孩童的侏儒。


    後者身子死僵。


    可她亦是不敢亂動。


    三道冷冰冰的視線盯在了她的眉心,咽喉,心口。


    她是殺手,自然知道,若是自己稍有異動,便會迎來雷霆般的攻擊,以自己的武功,能夠避開一處,第二招會將自己擊傷,第三招就會貫穿自己的要害。


    額上滲出細密冷汗,沾濕了鬢角黑發。


    神色看去卻依舊冷淡。


    在這小小的院落當中,一道道冰冷的視線交錯,彼此鎖定,稍有一人異動,便會引發所有人下意識的反應,殺氣彌漫,越發森寒,卻沒有發出哪怕絲毫的聲音。


    夜色寧靜,有和風,有明月,有燦爛的星辰。


    院落之中。


    卻唯獨有殺意在安靜地糾纏。


    不同於江湖武者硬橋硬馬的廝殺,吐氣以壯勇力,殺手,真正的殺手,無論是行動還是殺戮都是冰涼而安靜的。


    在安靜中出手。


    亦在安靜中死去。


    同時雇傭這麽多殺手的人,恰恰是最不了解殺手的,獨來獨行,一沾即走,這才是江湖中真正的殺手,精誠合作並不是殺手的信條,普天之下,能夠讓一個殺手信任的,唯有手中的兵器而已。


    唿吸聲音很細微。


    額角上滲出的汗液順著麵頰滑落。


    卻無人退卻。


    隻因為在這個時候,氣機牽扯,眾人注意力已經集中到了極限,任何異動,都會引發所有人下意識的動作,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之局,混雜的殺氣籠罩在了這院落當中,緩緩彌散。


    安靜的腳步聲音突然響起。


    在這殺氣形成的死寂之中,一名少年從街道外麵行來,推開了院門,緩步走了進來。


    這院落當中,有超過八名殺手焦灼的視線和殺機糾纏湧動,足以令尋常人精神緊繃,甚至於直接崩潰昏迷,但是來人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神色平靜,自五更天的街道上走入院落當中。


    木門在吱呀聲中被緩緩閉合。


    腳步沉穩。


    一步,


    兩步,


    安靜的腳步聲,不知不覺在每一個殺手的腦海當中迴蕩著,所有人的視線不自覺偏離了原本的目標,落在了這少年的身上,而他們自身竟然絲毫無覺。


    王安風垂在袖口之下的手掌扣著那柄峨眉刺,屈指輕彈。


    清越而細微的鳴嘯聲音便在這院中遠遠蕩開。


    他解決這些殺手的手段,有許多種,無論是藥王穀的獨門奇毒,還是以神偷門輕功暗襲,都能夠將這些人留下。


    可是分量都還不夠。


    江湖之中,真正激烈而致命的交鋒往往是在刀劍之外。


    這些人是幕後的敵手扔出的棄子,是試探,更是拋給王安風的一個問題。


    一旦他稍有示弱之舉,緊接著而來的便是雷霆怒火一般淩厲霸道的攻擊,連綿不絕,到時候以自身武功,固然能夠保住性命,可那個時候未必還能顧及地上談語柔,而談語柔若是出事,自己就不要想得到夢月雪和川連的消息。


    王安風行至主屋之前,轉過身來,微微抬眸。


    屈指輕彈。


    最後一聲清脆的聲音湮滅於安靜的夜色中。


    氣勢在少年身上安靜地湧動著,淡淡的殺意在這些殺手的感知當中浮現出來,卻偏生沒有尋常武者的暴戾而瘋狂,而是安靜而平緩。


    如同溫柔卻淩冽的冰雪。


    王安風右手扣住峨眉分水刺,緩緩抬起,左手則是故意托大,負在身後,看似輕挑,體內則已經暗運如來十力,力士移山的法門。


    眸光溫和,王安風看著眼前這些隱藏了身形的武者刺客,此時因為方才的行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少年心髒略有些加速,麵目卻絲毫不變,淡淡道:


    “大好頭顱在此,誰來取之?”


    眾多殺手微微一怔,隨即便全部明白過來。


    眼前之人,便是目標!


    死寂了一息之後,壓抑了不知許久的殺機瞬間爆發出來,因為王安風方才的動作,這些殺手竟是達成了詭異的統一,一道道殺氣直接鎖定了王安風,細劍微揚,匕首碰撞。


    兵器低昂肅殺鳴嘯聲中,有安靜平和的聲音響起:


    “汝等,齊上罷。”


    ………………………………………………


    夜色當中,一道修長的身影在屋簷之上連連躍動。


    隻在瞬息之間,便已經掠過數十丈的距離,背負彎刀,蹲在了一處酒樓樓頂之上,黑布蒙麵,雙眸銳利,如同蒼鷹一樣俯瞰遠方,看到了那垂落下來的猛虎嘯山旗,看到了那頗為幽靜的院子。


    眸中浮現淩厲殺意,右手抬起撫在了刀柄之上。


    方才躍下數步,便看到了那院中一道道寒光,微微一怔,運起了瞳術去看,視線驟然拉近,看到了那院落當中,有一柄柄兵器倒插在地,風吹而過,輕聲鳴嘯。


    在這些令他感覺到有些熟悉的兵器旁邊,躺倒了幾條身影,盡皆雙眸瞪大,氣息全無模樣,令這武者露出的兩隻眼瞳驟然收縮。


    當其看到那些躺倒之人,無論是誰,都隻喉嚨處有一條血痕之後,那冷硬的瞳中便隻剩下了驚恐之色,霎時間騰起身法,如逃命一般狼狽而去。


    今夜間,不知有多少人來了此處,看到那院落之中景色後,無一不是亡命奔逃,竟然沒有一人再敢踏進這院落十丈之內距離。


    夜色越發死寂。


    …………………………………………


    與此同時。


    王安風踏步而行,身形極為迅捷,運起藥王穀混元體的功夫,感知著這空氣中彌散的奇藥氣息,今日他趁著那鬥笠武者試探自己的時候,在後者身上布下了這奇藥。


    此時正是收餌之時。


    雖然會冒些險,可他已經在院中‘寫下’了自己對於幕後之人的迴答,再過來的殺手,但凡不瞎,便不會再踏入那院子。


    而對於連這點警覺性都沒有的人,藥王穀有很多手法,專門收拾這些人。


    身形再度騰落下來,王安風手掌輕輕一撐旁邊青石高牆,身形便再度朝前掠去,隻因為他今日剛剛從‘老先生’宅邸中出來,路上便遭到了試探,原本以為出手之人,乃是那宅邸中人,可奇藥的氣息卻指向了另一處方向。


    施以輕功急行了半盞茶的時間,王安風在一處宅邸之前駐足。


    這宅子頗為高大,門口蹲著兩隻高大的石獅子,借著稀薄的月色,可以看得到牌匾上兩個大字,揮毫潑墨,雖然處處都是錯漏之處,卻又氣勢磅礴,不同常人。


    五歲小童,但凡練過些字,都不會寫出這種字來。


    七十老翁,沉迷書道五十載,也寫不出這種字來。


    王安風看著那牌匾,心中低語:


    “西定州下,神拳無敵。”


    “趙府。”


    ps:第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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