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定州·惠風茶樓。


    二層,包廂。


    這樓中本就是靜謐之所,包廂當中,裝橫更是雅致,一點檀香,半盞香茶,靠窗坐著一位俊逸過人的青年,嘴角總是含笑,眉眼溫柔,隻安靜看著下麵街道風景。


    門外有人敲門。


    這青年收迴目光,淡淡道:


    “進來。”


    木門打開,外頭立著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女,神色恭謹的模樣,輕移蓮步,進來之後,先是福了一福,方才輕聲道:


    “婢子見過玉公子。”


    聲音輕柔,恪守禮節,自始至終,未曾抬眸看這青年。


    玉公子也並未去看著少女,隨手拈起桌上的碧玉茶盞,淡淡道:


    “今日小姐如何?那人……可曾對小姐不敬?”


    少女抿了抿唇,道:


    “今日小姐倒是帶了許多人過去,卻隻留下了煙兒姐姐,旁人全給遣散迴來了,就連武管家都沒能留在那裏。”


    玉公子略有詫異地挑了挑眉。


    武管家在年輕的時候便跟在‘老爺子’身邊,一身修為極精純,手下格殺的武者性命早已經過百,為人處事亦是柔中有剛,甚少吃虧,這次竟然給逼地迴來了宅邸。


    他如何能不好奇?


    青年手指緩緩摩挲茶盞,沉吟了數息,開口道:


    “將今日發生的事情,給我講一遍。”


    那少女行禮道了一聲是,稍微整理了思路,便將今日所見的一切事情都給眼前青年講述了一遍,包括談語柔戲弄王安風的部分,也並未迴避。


    這事情主要因為王安風對於那少女不甚熟悉,方才吃了個虧,這些侍女陪伴在談語柔身邊至少五年時間,早已經習慣了小姐的古怪性情,倒是不難看出今日發生的,便是自家小姐在捉弄那位說話很溫和的少年俠客。


    輕柔舒緩的嗓音在屋中迴蕩。


    玉公子安靜聽她講述,隻在聽到談語柔對王安風說‘梳發畫眉’的時候,微微皺眉,似有不愉,卻並未發作,聽完之後,右手食指屈起,輕輕敲擊在桌麵上,片刻之後,突然輕笑,道:


    “小姐依然還是這般孩子性情,數年不成變化……”


    “你先下去吧。”


    那少女行禮一禮,轉身緩步出去,方才走出了數步,突有一物劃過柔和曲線,恰好落在她懷中,沉甸甸的,竟是一枚銀兩的元寶。


    侍女的腳步微微一頓。


    身後玉公子抬手飲茶,隨意道:


    “我記得你母親的病要七日換一次藥,銀錢應該不夠了吧。”


    “拿去罷。”


    侍女抿了抿唇,轉身朝著青年深深行了一禮,方才緩步轉身出去。


    木門輕合,屋中便隻剩下了青年一人。


    身著素裳,抬手飲茶,神色淡然如水,本事靜謐如畫的圖卷,旁邊卻突然傳來了一道笑聲,道:


    “想不到,毒蜂玉公子也有這樣的一麵。”


    “倒是讓本座好好見識了一番。”


    言語聲中,自這屋中屏風之後,轉出一人,身子修長,嘴角含笑,生地麵皮白淨,隻可以一雙吊梢眼破壞了整體的氣質,讓這人如毒蛇般令人心中不適。


    青年未曾看他,隻是飲茶,淡淡道:


    “人皆不隻一麵。”


    來人微怔,隨即失笑,隨意落座,飲了一口茶,搖頭歎道:


    “看來那頭老虎病地實在是不清,做事情已頗為莽撞,更可笑的是那談語柔,直將自己爺爺的苦心糟蹋地可以。”


    “如方才那侍女所說,今日那丫頭竟對那少年連番作弄。”


    “初次見麵,便如此行為,但凡是人,皆當心有懊惱,何況於是能讓‘老虎’看上眼的少年高手。”


    “須知但凡武者,必然心有傲氣。”


    “這種蠢女人,看似有些小聰明,實則愚鈍矯情,早已經敗光了那少年的好感,縱然那高手此時礙於麵子,會出手保護她,之後兩人也休想要再有絲毫關係。”


    說到此時,似乎隱有快意,笑出聲來,道:


    “那老虎打算通過這事情,讓這少年高手與談語柔互生好感的打算,怕是給落空啦,哈哈哈……”


    玉公子麵容依舊平淡,道:


    “如此,最好。”


    對麵兒那武者複又笑了一聲,看向眼前青年,道:


    “不過,這樣一個自詡聰慧的蠢女人,你當真要保她性命?”


    玉公子淡淡道:


    “自然。”


    “可她這般愚蠢,眼光又不甚長遠,往日怕是會給你惹來禍事。”


    青年隨意斟茶,道:


    “女子蠢些最好。”


    “至於禍事,為女子扛住禍事,本就是男人的事情。”


    對麵的武者似乎詫異,嗤笑道:


    “江湖之大,風雨無窮,你還能保護她一輩子不成?”


    青年將茶盞放下,看著眼前男子,淡淡道:


    “那便一輩子。”


    “現在老爺子整個人閉門不見,事情盡數委托於我,我已經給你創造了一個很好的機會。”


    對麵武者收拾好了心態,笑道:


    “那頭老虎對外所說,談語柔要去小住半月,我等猜想最多不過七日時間,便可以見到分曉。”


    青年搖頭,淡淡道:


    “不。”


    茶盞落桌,盞內茶湯蕩起漣漪不絕。


    青年開口。


    “五日之後。”


    ………………………………………


    是夜。


    王安風今日被好一番作弄,可顧忌夢月雪的消息,並未曾發作,當真去給談語柔做了飯菜,端到屋中,可言談行動之時,都離著那少女起碼三步之遠。


    心中則是打定了主意,得到夢月雪消息之後,立馬啟程,今生今世,再不願看到眼前這姑娘。


    看著便頭痛。


    按照三師父某次所說,打不過,罵不過,最起碼還跑得過。


    談語柔似未曾察覺少年平和麵目之下的冷淡,看了看天上明月,又看向王安風,意態似有羞澀,軟糯道:


    “公子,語柔乏了……”


    王安風嘴角微抽,幹硬道:


    “那姑娘稍待。”


    “在下去取琴來。”


    談語柔福了一福,目送少年離開,噗呲笑出聲來,眼波流轉,似極感興趣,旁邊名喚煙兒的少女看著談語柔。


    她伺候著後者已經有六年時間,早已經知道小姐秉性。


    當下想了想,輕聲道:


    “小姐對這位王少俠,似乎很有興趣?”


    談語柔微微一怔,轉頭看了煙兒一眼,便如做賊一般,飛快移開了目光,臉上飛紅,拉著衣擺,呐呐低語,道:


    “哪,哪裏……”


    “煙兒你看錯啦。”


    煙兒輕輕笑了下,並未再逼問,心中則對今日少女的下馬威稍微明白過來。


    小姐未曾受過什麽苦楚。


    喜歡人或者東西,表達的方法都很有問題……


    原來如此。


    恰在此時,王安風抱著木琴出來,這琴自然不可能是薑守一夫子的長琴,隻是那煙兒帶來的,調了下琴弦,便開始彈奏,方才彈了兩下,那邊談語柔突然羞紅著臉,打斷道:


    “少俠,可不可以換一首曲子?”


    王安風手掌微微一頓,點了點頭道:


    “可。”


    談語柔怯生生地道:


    “那便請少俠奏一曲《十麵埋伏》罷……”


    “小女子自小喜歡江湖故事,家裏管得嚴,沒法子去江湖中,能體會一下那種感覺,也是好的。”


    言罷麵現期冀之色,像極了那些養在閨中,對於外麵世界充滿了好奇的大家小姐。


    王安風看著眼前少女,心中歎了聲氣。


    不過是個不知外麵艱辛的大小姐。


    自己何苦和她一般見識?


    心念至此,重新起調。


    這曲子用琵琶最好,古琴也不是不可彈奏,雖少了些激昂壯烈,卻又多出了三分空曠悲涼,各所所長之處,談語柔和煙兒入了偏房當中,片刻之後,那白衣少女帶著水盆離開,想來是已經濯足洗漱。


    王安風微微皺眉,背過身去,不去看那屋子,繼續彈奏。


    木屋當中。


    送走了煙兒之後,談語柔麵上神色似有舒緩。


    原本的羞澀,嬌怯散去,眉目疏朗,抬手撫著貓兒,神態倒有幾分安靜,旁邊桌上,是王安風按照她的要求做出的飯菜,雖然有些涼了,滋味卻不會有多少損失,香氣撲鼻。


    可她卻一口未動,隻是俯身,將那碗菜放在了地上,放開白貓,任由後者落在地上,滿意地吃著這些食物,發出唿嚕唿嚕的聲響。


    而她自己則是迴了床上,自首飾盒中取出了暗箱,裏麵是白麵大餅,大如圓盤,味道寡淡地厲害,卻相當頂飽,隻消一個便能喂飽個漢子,有因為全都是麵粉做的,能放很長時間不壞,是街頭苦力們最喜歡的幹糧。


    月光自窗而落,白貓在地上大快朵頤,香氣彌漫。


    談語柔縮在床鋪一處角落,安靜而小心地吃著偷偷帶來的白餅。


    沒有落下一點餅渣。


    ps: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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