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仙郡分有五洲,而扶風郡則要較之於忘仙更大些,共分成了大大小小七個州城,其下有縣,村落則是依附在縣城附近,因礦藏豐富,郡內既有高山密林,也有些湖泊大江,物產豐盛。


    傅墨騎在從青鋒解借來的白馬上,覺得自己的屁股有些痛了。


    上一次騎馬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老者挪了挪身子,思緒有些發散。


    三十年?還是四十年?


    忘了……


    以他的性情,出來是不願意出來的,可沒奈何夫子那老雜毛,連哄帶騙讓他簽了契,他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出來不樂意,可這出來了一趟吧,不買些材料迴去,總感覺吃了虧。


    傅墨以內力控製駿馬,撓了撓自己的脖子,陷入了沉思。


    西山那邊的鳳凰金不錯。


    軒竹也可以……自己買的總要好些。


    學宮那些采買的全都是蠢貨,總被人騙。


    想了片刻,卻也隻能夠把這些想法收住,傅墨抬眼去看,旁邊青驄馬上,阿平臉上已經有了三分蒼白,眼神略有茫然,心中歎息,知道就算這個孩子心性堅韌,可連續數日奔波,身子也已經疲憊到了極限。


    隻得按捺下想法來,隻打算先把兩人送到最近的州城去,便要好好規劃一下路線。


    太平村地處偏僻,離地最近的州城是北武城。要是王安風他們放開了馬力,不過一天左右就能到,但是因為顧忌阿平兩人的身子,放慢了速度,用了差不多四五天才到了城中。


    這座北武州城並非那種大城,也無甚特產,在扶風郡中是那種不上不下的地位,但是今日進來了城,王安風等人卻見到許多背刀負劍的江湖中人,一連找了三家客棧,才找到了足夠的客房。


    阿平父子沒有武功,這數日奔波幸苦,早已疲憊,便先去了二樓客房休息,而傅墨雖然武功深厚,卻似乎許久沒有騎馬,說道自己胸中惡心,也迴了客房當中。


    王安風等人尋了處空桌子坐下,自有小二跑來招待,殷勤地抹桌倒茶。


    一樓有十七八張木桌子,大半都坐滿了江湖豪客,正大聲談笑飲酒,神態與其說是豪邁,倒更像是粗俗,言談之中少不了青樓姑娘,賭坊輸贏,他們的存在令王安風心中頗為好奇。


    江湖和朝廷中間有一條隱隱約約的線存在。


    除了城中幫派以及學宮中人外,一般的江湖人是不大樂意進入州城郡城這類地方的,縱然是那些城中幫派,背有也隱隱有官府中人。


    而王安風今日所見,卻都是那些小門小派的武者,有背刀的,有用劍的,桌子上橫著奇門兵器的也有不少,王安風曾與許多‘武者’交手,從一些細節地方看得出這些武者的武功都不甚高,最多也就是九品左右。


    事出反常必有妖,聚集了這麽多的武者,不知道這城中又要有什麽風雨。


    王安風心中有些走神,卻又想到。


    上下四方為江湖,江湖這麽大,恐怕無時無刻都有或精彩或陰暗的事情發生。


    平淡無波,便也不是江湖了。


    徐徐唿出口氣,王安風收迴目光,並不打算攪這渾水,也實在不認為這些武者能夠在這州城中惹出什麽亂子來。


    自青鋒解一行之後,他對於高品武者和普通武者之間的差距越發了解。


    在藏書閣中看了不少書籍,他也知道,以大秦的風格,鎮守在這州城的必然有至少一個中三品武者,以及超過三十個七品武者,三千武卒。


    固若金湯。


    他曾直麵白虎堂的七品武者,知道就眼前這些九品武者,隻需要兩三個七品武者,便能在頃刻之間全部製服,如果官府下令不留活口的話,需要的時間大約還能夠再少一些。


    便如同天降大雨,尋常人要急急找屋簷避雨,下三品武者就能以內力蒸幹水分。


    而中三品的高人,卻能夠踏步間直上九霄,就算是一頭撞進了這落雨來源的黑雲中,也隻擔心落雷劈壞了衣裳。


    搖了搖頭,少年的麵龐複又變得嚴肅。


    此時在他麵前,尚還有更為艱難之事情。


    深吸口氣,凝重的視線落在了手中青竹菜譜之上,隻覺得每一道菜名都在放著光一般,難以抉擇,在旁邊小二哥殷勤的眼神之中,緩緩開口道。


    “我要……”


    ……………………………………


    第二日一早,眾人便去了官府,占地雖小,卻五髒俱全,六部衙門都有,因為有傅墨這位扶風夫子在場,王安風等人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攔,很暢快地將阿平父子兩人的戶籍轉在了這州城當中。


    複又去了牙市,找了租賣房子的商戶,州城雖然地價不低,但好在阿平並不是開什麽商戶,對地段沒有太大要求,王安風也未曾打算給他買什麽上等的宅邸,隻是尋了個頗為偏僻的老房子。


    在開價之前,百裏封和拓跋月借故將那賣房的老爺子邀出牙市,略作了解釋,那老者先是詫異,繼而便樂嗬嗬地同意下來,開口時,那原本一百多兩銀子的宅邸,寫出來的契子就成了七兩。


    差價則由拓跋月等人一起補償給了那老者。


    阿平將那寫了‘王安風借阿平七兩銀,年利三厘’,蓋上了官府印記的契子小心疊好,和迴家的鑰匙一起放在了貼近心髒的位置。


    而現在他手中已經有了一把新的鑰匙。


    少年抬起手來,將鑰匙插入了銅鎖裏麵,這鎖子和老家的不一樣,沒有半點鏽跡,握慣了斧子的右手卻有點顫抖,深深吸了口氣,哢擦輕響,銅鎖打開來,木門吱呀輕響聲中被推開來,露出了個小宅子。


    這屋子很小,隻夠遮風避雨。


    這院子也很小,但是左邊角落裏能夠堆著木柴黑炭,一小塊空地上收拾收拾,也能種下些白菜豆角,剩下的地方就有點狹窄了,可還勉強放得下個桌子,上頭擺得上油鹽醬醋。


    阿平咬了咬唇,眼角有些霧氣。


    左鄰右舍聽得了這門鎖打開的聲音,按著這城裏習慣,都帶著些時新蔬菜過來拜訪,雖然被阿平臉上傷痕嚇了一跳,但是知道了緣由之後,眼中卻隻剩了些憐憫,而沒有絲毫鄙夷。


    一邊安慰阿平,一邊操著一口俚語,痛罵那該死的人販子。


    王安風靠在門口,嘴角噙著一抹微笑。


    他第一次覺得連罵人的話聽起來都會感覺心裏舒坦。


    薛琴霜看了他一眼,道:


    “你在想什麽?”


    王安風側頭看了下少女,此時他雖未曾得到了什麽,卻感覺要比武功又所進展,心裏還要暢快了許多,笑道:


    “我在想啊,要是天下每個人都能這樣,多好?”


    薛琴霜微怔,心中覺得這簡直比起小孩的囈語還要天方夜譚,卻看到少年的嘴角微挑,一雙黑瞳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竟不忍心打斷他此時的幻想,移開了目光,和他並肩,輕聲道:


    “嗯啊……”


    “確實很好很好,和夢一般。”


    王安風等人婉拒了阿平的挽留,打算趁著今日天色還亮,直接離開,可才走了不過十幾米,傅墨便突然拍了下自己額頭,訕笑道自己還落下了個東西,轉身又迴去了阿平的小宅子。


    王安風等人正有些生疑,傅墨卻花了短短十來個唿吸就又走了出來,腳不沾地,如同飛仙一般飄然趕上了眾人。


    麵上神色很是舒爽痛快,似乎解決了某個心結一般。


    那有些老舊的屋子裏,阿平看著手中,那老夫子給他留下的機關玩偶,麵容古怪,他雖然年紀小,但是心性遠遠要比同輩人更成熟,對於玩耍之物,並不太上心,隻是隨便放在了一旁,然後就去收拾這屋子。


    這就是新的家了。


    少年的眸子裏麵幾乎是在放著光一樣。


    一直忙到了晚上,和父親吃過了飯,阿平躺在床上,一個人翻來覆去睡不著,才有心思去管這機關人,隻隨便玩弄了兩下,卻不料那機關人竟驟然變動,木質手掌靈活握在了身後劍柄之上,如同劍客般拔劍出鞘,猛然前刺揮斬,氣勢過人。


    阿平心髒險些停跳,眸子微微瞪大,看著眼前的機關人。


    夏夜炎熱,所以沒有關上窗戶,此時有月光傾瀉進來,將那還有些粗糙毛邊兒的機關人籠罩其中,正持劍揮斬,姿態有力,身上有七十八處穴道以紅點點出,連成線條,如百川匯於丹田之中。


    “這,這是……”


    ps: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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