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客?”


    王安風微怔,心裏麵有些印象。


    似乎在前些日子裏那本遊記中曾見過這個名字,但是書中也未曾細說,環視眾人,見都有些不解,知道是這位青鋒解的前輩在講述江湖經驗,便將茶盞放下,認真聆聽。


    宮玉內功深厚,聲音清冷,隻在眾人耳邊響起,旁人卻絕難聽得真切。


    短短數句言語之中,便將‘行路客’的來路講地清楚明白。


    這並不是大秦皆有,隻是扶風一郡之地的風俗。


    指的是那些幫派弟子。


    大秦盛世,疆域遼闊,野外道路上,難免有些賊寇,若是尋常的貨物,賊人們是不大看得上眼的,但是那些比較貴重的東西,就很能勾動他們的胃口,而行路客便是在各地縣城村莊,運送這些東西的武人。


    和鏢局有些類似,但是幹的是短程的買賣,運的東西也少,恰好和鏢局互為補益,幹這一行的大多是各地的幫派人士,身上多少有些武功技藝,幫裏麵也都有幾個好手,能夠震懾那些山賊,久而久之,便成為了扶風一地的江湖定俗。


    若是見到一群大漢,背負鬥笠,押運貨物,那八成以上便是行路客。


    正在此時,小二已經端了個方方正正的木托盤,吆喝著給他們上菜,時蔬鮮切,鹵煮拚盤,林林總總上了四五個盤子,百裏封早已經餓急,他為人粗豪,並不十分在乎規矩,拿起筷子便朝著切好的鹵肉夾去,卻不想被王安風拿著筷子攔下,略有不解。


    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便看到少年起身,左手從腰間包囊一拍,不見什麽動作,便有數根銀針彈出,劃過銀光,沒入了菜中,震顫抖動,顯然是用出了特殊的手法。


    附著在銀針上的內力散去,菜裏也沒有出現異狀,王安風方才微鬆口氣,一邊將那銀針收起,以茶水燙去油漬,一邊低聲道:


    “菜中無毒。”


    宮玉微微頷首,心中對於這位少年微有改觀,百裏封先是一愣,繼而便嘿然讚歎道:


    “原來是要試菜,沒有想到安風你年紀不大,處事卻很老道啊……”


    “倒像是跑了許多次江湖的。”


    王安風麵上平和地笑了笑,心中卻滿是惆悵。


    我隻跑了一次。


    就栽了。


    吃過了飯菜,在這驛站當中稍事休息了一個時辰,眾人便再度起身出發。


    因為顧慮百裏封坐騎的腳力,下午時候眾人速度放得更慢,越向北走,便逐漸遠離了扶風郡的郡城,所見景象不複原本繁華,官道上的行人也逐漸變得稀少,漸近黃昏的時候,已經隻剩下了他們一行八人。


    前後也看不到驛站所在,因此也顧不得愛惜馬力,加緊了速度,在天色暗下來之前,勉強到了一座縣城當中。


    今日眾人奔波了一路,縱然百裏封的黃馬腳力尋常,比不得其餘的幾匹名種異獸,也已遠離了扶風郡城七八百裏,到了扶風郡的邊緣地帶,這縣城遠不能與其餘地方相比,甚至於可稱得上頗為窮困。


    一路進去,民眾早已歸家休息,道路漆黑,偶有一盞燈籠,卻也是被風吹的晃蕩不停,喀拉聲音細碎,卻襯得周圍環境更為幽寂,好在大秦城池格局有所規定,是以眾人尋了片刻,還是找到了客棧,坐騎牽入馬廄,其餘人先迴了客棧裏麵,去訂房點餐。


    王安風則是給青驄馬順了順鬃毛,又從懷裏掏出了個包裹,裏麵是煮熟的黃豆,頗為香甜,他無意間發現青驄馬很迷這種小食,家裏做了很多,倒在手裏喂給了青驄馬,拍了拍馬背以示鼓勵,方才離去。


    可就在他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喀拉輕響,微微一怔,視線掃過一處黑暗角落,停放著好幾輛板車,大部分空落落,隻一側扔著一堆黑布,唯獨最裏頭還有一輛板車依舊堆滿了貨物,滿滿當當,被黑布覆蓋。


    那些行路客,也在這裏?


    喀拉聲音又響,王安風踏步過去,卻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少年心裏不知為何有些不對勁,但是卻又說不出來,隻認為是自己多心,卻還是下意識抬手整了下木劍的位置,方才踏步迴了客棧,方才入門,便看到那些穿著黑布衣服,背著鬥笠的大漢,人數更多,坐了三四張桌子,桌上放滿了酒肉,正大聲談笑,不時喝罵兩聲,神態頗為豪爽。


    而百裏封等人則是坐在距離他們較遠的一處桌子,見王安風進來,招手讓他過來。


    少年微微頷首,卻下意識選擇了從這些行路客旁邊過去,在路過的時候,一個大漢似乎喝醉了酒,吹牛的時候動作大了些,往後栽倒,王安風抬手將他托住,婉拒了這些大漢相邀喝酒的感謝,轉身離去,雙眉微皺。


    走迴了百裏封那邊,拓跋月有些厭惡地看了一眼那邊大聲喝酒吹牛的漢子,低聲說了兩句,卻因不願多生事端,倒也沒有再如何,眾人吃過了些清淡的餐飯,各迴客房。


    但是王安風心中卻一直在想著那古怪的毒。


    方才走過那邊時候,混元體的反應更為劇烈了兩分,竟像是才用過一次毒一般。


    本來若隻是相逢一次,王安風倒是不會多想,可再度重逢,這念頭卻在腦海裏麵轉個不停,思索了片刻,卻沒有什麽念頭,隻好盤坐在床,準備打坐修行,因為有同行之人,這段時間,倒也不好進少林寺中。


    打坐在床,摒棄雜念,心中頗為好笑地自嘲。


    太過敏感了。


    那毒不要說是習武之人,就連尋常的成人,也隻是略有反應吧。


    恐怕也就隻能對小孩子起作用。


    一念至此,王安風心裏突然一個咯噔,複又睜開眼睛來,不知為何,少年耳畔似乎又響起了那處傳來的喀拉輕響,難能心靜,起身打開窗戶,看著馬廄一側,神色微微變換,最終咬了咬牙。


    不對勁。


    因為曾經的經曆,提起毒藥,少年第一時間隻能想得到迷藥。


    此時心中疑雲叢生,幹脆決定下去查探一番,不走樓梯,隻以輕功從這二層閣樓輕輕躍下,小心摸到了那馬廄,雖然此事不合禮數,但是心中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卻讓王安風還是下定了決心。


    隻是看看的話,應當不屬於盜竊。


    輕聲道了一句得罪,少年小心掀開了黑布的一角,抬眸看去,卻發現隻有些時新水果,以及些許字畫堆在一起,心中鬆了口氣,隻道是自己多心,便在此時,周身混元功卻驟然加速,王安風神色微變,猛然踏步鑽入了板車當中,扒拉開了堆積在一起的貨物,神色驟然鐵青下來。


    一個孩子。


    渾身捆縛,麵龐縱橫十數道割痕,已經看不出真實麵目,就扔在一個竹筐裏麵,雙瞳無光,顯然已經昏迷,隻是手指還在倔強顫抖,突然碰撞了下身下車板,發出喀拉輕響,身子周圍塞滿了菜蔬水果,越是靠近,百毒不侵之軀的反應就越發劇烈。


    一股火氣在王安風的心中沸騰起來,深吸口氣,將大肆破壞的衝動按捺下來,順手扒拉開了周圍,卻隻有這一個孩子,手掌拔出薛琴霜留下的匕首,內力運處,將竹籃切碎,一手探入,將那孩子小心抱住,轉身躍下板車。


    正在此時,突然傳來哐啷一聲脆響,王安風後頸上的汗毛猛地豎起,抬眸看去,正好看到了一個醉醺醺的漢子,筋骨粗大,身穿黑布衣服,似乎是要出來解手,正呆呆地看著從板車躍下的王安風。


    呆滯了一息之後,猛地轉頭便跑,王安風右臂一揚,鞭鎖如同蟒蛇般爆出,那人因為醉酒,才跑兩步就直接絆倒在地,距離變化,本來打算將其拉扯迴來的鞭子隻是掃在了他的背上,衣衫片片破碎,皮膚霎時間紅通通一片。


    那人給重重砸了一下,劇痛無比,倒是醒了些酒,腦子反應過來,扯著嗓子嚎叫道:


    “有人偷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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