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有韜略,指點處便是百萬雄兵,談笑天下,負手乾坤。


    兵家謀士,武功可以不高,但是必需理智沉著,在所有人都入局的時候,唯有謀士必須冷靜,從十死無生的局麵中,尋找出那唯一的生機。


    今日之前,王安風從來沒有想過還有謀士是這副模樣。


    沒有羽扇綸巾,隻有兩米五的大秦陌刀。


    恣意任俠。


    豪邁不羈。


    “安風,再來一份。”


    耳畔傳來大叫,王安風接過百裏封手裏的陶碗,轉身舀飯,手裏木勺已經觸到了鍋底,幽幽歎息一聲。


    還特別能吃。


    因為遇到了薛琴霜,再加上對於百裏封之事過意不去。時值正午,他便邀二人前往家中,說吃頓便飯。


    本來鍋灶給端了去,準備重新采買一個。


    而之所以現在放在這裏的還是那個老鍋,則是因為某個沒臉沒皮的邋遢儒生。


    剛剛將盛好的米飯遞給百裏封,旁邊便又遞過來一個空碗。


    那灰衣儒生下巴微抬,得意而不屑地瞥了眼百裏封,伸出左手五指比了下,示意自己已經吃了五碗米飯,氣得百裏封冷哼一聲,運筷如飛,飯碗裏的米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那儒生嘿然一笑,嘴裏發出嘖嘖嘖的不屑聲音,然後腆著臉看向王安風,嘿然道:


    “小瘋子,來,再來一碗。”


    看著那張厚顏無恥賤笑著的臉龐,王安風險些沒忍住將手中瓷碗一巴掌拍到他臉龐上。


    啪地一聲奪過飯碗,憋著一口氣迴身給他盛飯。


    薛琴霜眸光流轉,看了下黑著臉的王安風,笑道:


    “倪夫子,修為不低罷……”


    儒生接過米飯,臉上笑容便如豐收的老農般樸實,應道:


    “馬馬虎虎,馬馬虎虎……”


    少女微微頷首,複又笑吟吟地道:


    “那為何夫子如此……嗯。”


    聲音微頓,而視線卻落在儒生手邊兒的瓷碗上,雖然沒有說下去,但是眾人卻都已經知道她的意思。


    既然已經算是位高手。


    為何還能如此厚著臉皮來蹭三位少年的飯?


    語氣戲謔,不像是指責,倒像是相熟人的談笑打趣,儒生順手將一截子白蘿卜醃菜塞進了嘴裏,大口咀嚼了一頓,咽下肚去,暢快地唿出口氣,隨即卻眉眼一塌,長長歎息一聲,道:


    “沒辦法……出不去啊!”


    “就在十九年三百五十七天,十一個時辰三刻七分之前,我和人打了個賭,輸了便要在這裏呆著,要想出去,就得要滿足兩個條件。”


    “其中一個就是待足了二十年。”


    三人聽他把這個時間記得清清楚楚,竟是精確到了哪一日的何時何刻,張口便來的程度,心中都是微微一凜,百裏封咽下口中飯食,道:


    “看你這模樣,恨得那人不輕啊,真是小家子氣!”


    倪夫子翻個白眼,抬手便是一個爆栗,道:


    “願賭服輸,天經地義,我記恨個屁。”


    “隻是呆在一個地方快二十年,唉啊,這個破地方,我一時半刻都不想要呆下去啦!我走路在想,吃飯在想著,就連睡覺時候,做夢都在想著出去。”


    “到了時間以後,我馬上就出去。”


    “一息時間都不想在這裏呆著。”


    想著他又夾了個蘿卜條叼在嘴裏,哢嚓哢嚓用力咬著,似乎想要發泄憋悶之氣。


    百裏封抬起頭來,奇道:


    “那個跟你對賭的人,是拿了你什麽寶貴東西,你沒法子走?”


    “我迥然一身,哪裏有什麽東西?”


    “那他是給你喂了毒藥,還是說拿著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不準你出去?”


    儒生看著滿臉好奇熱切的百裏封,翻個白眼,道。


    “都沒有。”


    “他隻是隨手掰了根樹枝,在學宮門口畫了條線。”


    百裏封滿臉古怪,看著他,道:


    “就一條線就困了你二十年,你也太較真了。”


    “二十年,那線都被踩沒了吧。”


    倪夫子嘿然一笑,聞言並不答話,雙目微斂,眸子忽然變得幽深,有了幾分難以言述的過人風姿,沉默數息,卻隻道:


    “嘿,孩子話……”


    “我若是跑了,才是當真輸得徹底。”


    三人並不明白這句話的意義,隻是見他似乎心情低沉,百裏封開口寬慰道:“哎呀,你不要難受了。”


    “雖然是有點傻傻的,但是人無信不立,你能這樣等二十年,也算是條漢子……”


    突然發現這樣說似乎不妥,微微一頓,想到了一事,眸子微亮,一拍桌子,道:


    “這樣,你能夠出去的那一天,剛剛好是趙老先生八十大壽,大開流水席,誰都能去吃一頓。”


    “不如一起去,就當我請你。”


    “你請……”


    倪夫子似是被這番無恥之言氣得夠嗆,王安風卻是微怔,他初來扶風,並不知道這位趙老先生,薛琴霜看他模樣,笑著開口道:


    “扶風江湖名宿,趙正前輩,少時成名,嫉惡如仇,以一身橫練外功橫行扶風一地,其天資過人,再加上有些江湖奇遇,二十五歲入了中三品,四十六歲破入四品。”


    “之後三十多年勤修不曾突破,不過,想必他的橫練神功已經打磨地圓融無礙了罷。”


    “實在是難得的好手。”


    王安風微微頷首,心裏明白過來,便在此時卻瞥見少女褐色眸子微微泛光,似乎流淌著絲絲灼熱刺目的光華,心裏一突,浮現疑問。


    她也是初來扶風,為什麽會對這些老一輩好手這麽熟悉?


    腦中不由自主想到少女在此輩當中,好戰不敗的聲名,突然便升起一絲荒謬的想法。


    她難道打算在突破之後,將那些值得一戰的對手全部打一次嗎?


    少年甩了甩頭,將這荒謬的念頭拋出腦外,隻道是自己想茬了。


    仔細想想,這些江湖世家子弟,要到一處新的地方曆練,怎麽會不提前打聽好江湖高手?


    像是自己這樣,一頭栽進來的反而是少數。


    而在此時,少女聲音微頓,語調不變,輕聲笑道:


    “在扶風老一輩算是威名赫赫,自然有資格開這個流水席。”


    少年悄悄偷眼去看,隻覺得那雙褐瞳澄澈明淨,卻絕無方才如臨刀劍的感覺,薛琴霜發現他的目光,微微測過來,露齒輕笑,落落大方。


    在場四人都是習武之人,食量遠不是尋常人能比的,一頓飯食,邊笑鬧閑聊邊吃,分別之時,幾乎已經快要黃昏,吃得少年缸中幹幹淨淨,就是老鼠進去,也得要含著兩大泡眼淚狂奔而去,而百裏封和儒生卻隻言說吃了個七分飽。


    一長一少,一邊剔牙,一邊揚長而去,關係卻似乎是好了許多。


    王安風看他們背影,又氣又覺著好笑,薛琴霜負手輕笑,道:


    “你的朋友,真是有趣……”


    少年微怔,下意識想要埋汰那儒生兩句,嘴角卻不可遏製浮現出一絲溫和的笑意,輕輕頷首,道:


    “嗯啊……”


    自從除夕之後,‘家裏’這麽熱鬧還是第一次。


    腦海之中突然想起一事,少年微有猶豫,可是確實頗為在意,便用那種平常的語氣,狀若隨意道:


    “薛兄,你準備什麽時候去挑戰趙正前輩?”


    少女偏頭看他,嘴角挑起。


    “五品……”


    “難為你忍了這般久才問。”


    王安風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


    “你看出來了啊。”


    聲音微頓,胸中那個荒謬的念頭翻騰不休,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道:


    “你真的打算……”


    “嗯,橫推此世。”


    王安風本欲想說打敗那些老一輩高手,但是少女所言,何止比他所想囂張了十倍,不由得唿吸一滯,少女轉身看著那日落,腳步輕盈轉了下,迎麵看著王安風,兩鬢黑發微揚,一雙褐瞳看著王安風,道:


    “擊敗此世高手,淩駕於武道之巔。”


    “在此之前,我絕不會考慮甚麽親族世家,兒女之情。”


    說這話的時候,天邊夕陽已現,落日餘暉如血,在少女澄明褐瞳中流轉,也為她麵龐擦上一層紅光,原本隻是秀氣的麵龐在此時卻似乎在放著光一般,少年心髒突然開始瘋狂加速跳動。


    嘴唇張了張,腦子一抽,鬼使神差地道:


    “那你考慮兒女情長的那個人,要求是什麽?”


    話已出口,方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麵色登時通紅,燙地嚇人,隻是此時天色恰好落日,照得一片紅豔,才將少年臉色遮掩,薛琴霜微微一怔,隨即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著王安風。


    右手折扇啪地一下打開,遮住自己上翹的嘴角,隻露出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收斂住心中好笑之意,不要笑出聲來。


    她醉心武道,於情愛之事實無半點興趣。


    腦海之中轉過好些個拒絕的方法,因著對王安風感官較好,既是朋友,也算未來的對手,便選定了傷害較小的一個。


    手中折扇啪地輕合,可此時王安風依舊麵色通紅,偏移開了目光,少女咳嗽一聲,也沒有吸引過來,微微皺眉,幹脆往少年那邊大步走了兩步,扇子托在少年下巴上,微微用力抬起,使他和自己對視,看著那雙幹淨的眸子,嘴角挑起,一字一頓,道:


    “打。”


    “贏。”


    “我……”


    ps:長章節奉上……有點點遲到,抱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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