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寒聲落地,王安風臉上神色微微一滯,圓慈皺眉,吳長青撫了撫須,開口勸道:


    “先生何必如此固執?”


    “安風出去,這也是必然的事情,你不能……”


    贏先生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我幾時說過,我不準他出去了?”


    少年張了張嘴,問道:


    “那先生是準許我去學宮求學了?”


    “不準。”


    吳長青在一旁被文士的迴答弄得有些頭痛,苦笑著打斷,道:“先生有何高見,不如敞開來說罷……”


    贏先生負手而立,道:


    “我準他去學宮,他該見見世麵,了解學識。”


    “但是不準拜入學宮……此世學宮,是為了傳道於天下,傳授弟子的速度皆是以中人之姿為衡量。”


    聲音微頓,隨即掃了眾人一眼,複又落在王安風麵上,冷笑道:


    “飛鴻效雀,孤狼學犬,蛟龍如蟲行於汙穢。”


    “你想要自誤嗎?”


    “蠢貨!”


    吳長青聞言思索了片刻,微微頷首,道:“那位薑先生許是想讓安風能遇到長輩好友,警醒自身,卻不知我等的存在,足以免去解惑之師,雖世事不同,但是道理畢竟相通……”


    “但不入學宮,又如何去學此世典籍?許多知識我等也無法傳授。”


    “偷師,無論在哪裏都是大忌。”


    贏先生搖頭,道:


    “此世武道稱雄,各家各派看重的是武功奧妙,是天地秘藏,而尋常典籍,因為百家爭鳴之勢,則放於學宮之中,任由學子借閱。”


    圓慈皺眉,開口打斷道:


    “可若風兒不是學子,如何借閱……”


    贏先生嘴角勾起,浮現出了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落在王安風身上,道:


    “不,除了學子,還有一種人可以去看。”


    “去學宮當差。”


    “非為學子,而為長工。”


    “學宮藏書守。”


    少年微怔。


    藏書守,是從千年前流傳下的官職,後來百家建立學宮,也沿用此號。


    真正的藏書守共有九人,鎮壓著天下秘典,實力學識盡是深不可測。


    而學宮中的藏書守,隻是對於看守各家典籍長工的雅稱,因為武功秘典都放在別處,這裏隻有各家道理典籍,以及一些遊記類雜書,雖稱唿雅致,其實並不被看得起。


    王安風對於藏書守這種身份並沒有絲毫的抗拒心理,若是其它的儒生少年,或許會難以接受,但是少年在初時被衝擊了下,思考之後,反倒覺得若是不用如學宮學子那般每日裏彼此走動,無時無刻皆在借閱各家典籍,似乎也頗為不錯。


    還可以掙得些銀錢。


    今日在少林寺上修行照常,一番苦練之後,王安風拜別了諸位師父,迴了大涼村,贏先生負手而立,看著少年離去的方向微微皺眉,不知在思索什麽。


    第二日,王安風在練完內功之後,被贏先生叫住。


    “先生?”


    文士沉默了下,道:


    “我今日閑來無事,有心演武。”


    “你是不是很想要旁觀?”


    少年呆了呆,不知該說是,還是不是,最終遲疑地點頭,贏先生看他一眼,轉身離去,王安風滿臉疑惑的跟在文士身後,一路相隨,去了另一處山上的演武場。


    到了演武場中,文士隨手拋了根青竹給他,不知是從哪裏取來,上麵還沾著晨露,入手陰寒。


    少年尚有不解,贏先生已經抬起了手中青竹,冷聲道:


    “看好了。”


    聲音落下,贏先生雙眸神光收斂,王安風還沒有看清楚動作,便有一道淩厲的寒光爆射而出,青竹微頓停下,卻有有如實質的激流順著青竹的軌跡筆直前衝,將前方空氣切割成了兩個部分,空氣被巨力壓迫,仿佛形成了粘稠的氣浪,無比沉默地朝著兩旁分開。


    飛鳥卷入,落雪無痕,一切盡在死寂中完成。


    而那青竹之上,晨露依舊,不曾跌落。


    轟!


    數息之後,少年耳畔方才傳來了唿嘯震蕩,轟鳴之音,狂暴的氣流撕扯咆哮,隻是餘波便令他臉龐生疼,文士揮袖,暴動的風暴轉眼停歇。


    少年胸膛之下心髒瘋狂跳動,直至數息之後方才平複,呢喃道:


    “這是……劍術嗎?”


    贏先生眼瞳浮現厭惡之色,想要說什麽,卻隻道:


    “不……”


    是殺人術。


    複又沉默,道:


    “你見我招法厲害,是不是心裏非常想學?想要求我教你?”


    王安風看著依舊在遠處翻騰的氣浪雲海,輕唿口氣,點了點頭,道:


    “……是。”


    贏先生滿意頷首,道:


    “但是我不會教你。”


    王安風微微一呆,卻聽文士以低微,卻又直入他耳中心底的聲音道:


    “但是我每日都會在這裏演練武功,這門武功,要求精氣神三寶歸一,凝聚於兵刃之上,需要注意……”


    少年心中茫然,不知為何贏先生要這樣別扭地傳授他武功。


    遠處孤峰之上的吳長青將一切收入眼底,笑道:


    “贏先生傳授武功,總還是一樣的法子……”


    圓慈停下誦經的聲音,抬眸道:


    “他之前曾說過,風兒不學會他那許多功夫,絕不會傳授他劍式……昨日不知又想到了什麽,便要這樣折騰一下。”


    “這樣就不是他傳風兒武學,而是風兒偷學……”


    吳長青失笑,道:


    “先生果然妙人。”


    “你我二人,又不在乎此事,風兒恐怕早就忘掉了……先生也真是別扭。”


    圓慈搖頭,歎息道:“他從不曾在乎過我們。”


    “他隻是在乎自己而已,他生性傲慢,驕傲到了連隨口一說的話,都不願意去違背。”


    “卻又隨意散漫到了,連自己的規矩,都想要打破。”


    “所以他能為一言芝諾,奔襲千裏,雪中殺人飲酒。也能夠毫不在乎地和天下武林為敵,斬下世家人頭。”


    “眾人稱他為邪,唿他作魔,他卻隻在乎杯中美酒多了一分燥氣,刀戟在前,也隻擔心懷中美人微顫,笑問一句,是否天寒?”


    吳長青呆了下,歎道:“確實古怪……”


    “風姿,也著實過人。”


    因為有贏先生的‘指點’,僅僅一招,王安風雖然沒法子掌握,也算是有點樣子,辭別了師父們,迴了現世,心中有些許舒暢,突然卻聽得門外咆哮之音,微微一怔。


    起身推開門來,卻見那熊果然咆哮起身,毛發聳立,殘暴猙獰,前麵卻站著一個粉雕玉琢,雙目澄澈的小女孩,尚不及熊高,侍從在門外與人交談,見狀慘唿一聲,已然徹底來之不及。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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