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村近日來頗為熱鬧,先是搬來了戶書香人家,然後那個沒爹沒娘的王安風,竟然騎了一匹高頭大馬迴來了。


    偷眼去看那匹大馬的人幾乎比得上趕集,想要上手去摸去拽毛的孩子自然也有,但是自從趙大娘的小乖孫孫拽馬尾巴,險些被一馬蹄踹死之後,大家夥兒就變得和煦多了,隻是上眼,豔羨不免嫉妒地看著那匹神駿的馬兒,嘴裏念叨著這匹馬能換多少銀子,都足夠娶一房媳婦兒了,一邊看看牆上被馬蹄踹出的蛛網紋,把不大好聽的話乖乖留在肚子裏。


    據那些見過幾分世麵的老人們說,這匹馬比起郡縣裏頭公子哥兒的馬都要漂亮,就是脾氣也大得很,那雙眼睛看人跟老虎似的,讓人後背上涼颼颼的,但是這匹烈馬在麵對王安風的時候卻乖的和家貓一般,讓人稱奇。


    哢嚓——


    王家那木門發出了輕微的聲音,門外偷眼看馬的村民一下子做鳥獸散,直接變得空空蕩蕩的,王安風在下一秒鍾推門而出,一手拎了一壺老酒,一邊抬手在青驄馬的頭上輕輕揉了揉,笑道:


    “馬兒啊,你先在此地待著,我去給離伯送些東西……”


    駿馬如通靈般嘶鳴一聲,搖頭晃腦,輕輕在他身上蹭了蹭,引得王安風又是一陣輕笑,拍了拍馬頭,轉身就出了門。


    一路行去,放眼所見盡數都是熟悉的人,熟悉的風景,就連那空氣都似乎暢快許多,正走著卻突地一怔,王安風迴過身看去,在那熟悉的老街上卻見著了三個陌生的背影,看模樣應當是一家三口。


    一對夫婦並一個小娃兒,身上的衣裳雖然看起來樸素地很,可是在細節上又有些講究,那男人步伐微頓,也迴過頭來看著王安風,先愣了下,繼而便輕笑著微微頷首,頭發拿著根竹簪插住,臉色有些蒼白,掩不住一股書卷氣,溫聲道。


    “小哥兒可是這村中居民?”


    “在下薑守一,我家剛搬來,卻還未曾見過小哥兒。”


    在這說話的當口,那女子也轉過身來,布裙荊釵,卻也掩蓋不住溫婉秀麗,朝著王安風微微福了一禮,王安風連忙抱拳迴應,笑道:


    “先生客氣,我叫王安風,之前在郡城,也是才迴來。”


    薑守一微笑著頷首,道:


    “郡城啊……少年人出去見見世麵確是很好的。”


    目光又落在王安風手中老酒之上,複又溫聲道:


    “看王小哥兒模樣,應當是要去拜訪長輩,現在不方便多談,若得閑時,可來東邊那顆老槐樹下,雖然無酒,可也有清茶琴音。”


    說著抬手輕輕撫了下那小童頭頂,臉上浮現兩分寵溺,道:


    “天虹,叫王大哥。”


    那小童尚不解其意,既然父親說了,便也就脆生生地叫道:


    “王大哥。”


    王安風怔了下,此生至此,還是第一次有人喚他大哥,而在此時,那對夫妻已經對他微笑著頷首,轉身離開,那小童似乎也是新奇,迴身朝他又揮了揮手,才跟著父母離開。


    王安風目送他們的身影沒入街道,才繼續朝著離伯家中走去,一邊走,一邊也有幾分異樣的感覺,直到看到那院子裏獨自飲酒的白發老者,才按下雜念,幾步跨入院中,將先前曾有的對老者的埋怨拋了個腦後,舉起手中老酒,笑著叫道:


    “離伯,我來看你了!”


    “還給你帶了一壺好酒哦……”


    那老者身子微微一顫,抬眸看見了王安風,不自覺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卻又暗罵一聲自己怎的如此模樣,按住心中那種欣喜,臉上卻裝得漫不經心,隨意道:


    “迴來的還算是快……可遇到了些什麽事情?”


    王安風聞言笑意緩緩收斂,走到了老者身邊,直接坐在他旁邊,腦海中一張張麵龐翻滾著過去,沉默半響,卻隻是輕聲道:


    “嗯,遇到了很多事情。”


    老人此時正拎起了王安風給他帶老酒,才擰開酒塞,視線餘光便看到了王安風臉上神色,微微一怔,繼而便想起了前些日子那響徹了天地的猛虎咆哮,大涼村地處偏僻,消息不怎麽流通,因而他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此時看王安風神色,心中一個咯噔,舔了舔嘴唇,將已經湊到嘴邊的酒壺放下,道:


    “你小子……莫不是撞上了那事情?”


    王安風愣了下,轉頭看他,道:


    “什麽事情?”


    “自然是……”


    離伯下意識迴答,聲音卻在看到王安風雙眸的時候戛然而止,呆了一息,老者直接把手裏的酒壺一扔,右手五指張開抓向王安風手腕,後者隻看到了一道雷光殘影,自己的手便已經落在了離伯手中,老人臉上的神色先是詫異,繼而便化為了震撼之色,確認數次,終於失聲道:


    “怎麽可能……這,你的內力,竟然如此精純?!”


    說著一把抬起雙手,抓住王安風的衣領,扯著嗓子叫道:


    “說!臭小子你踩的哪家的狗屎?!”


    純之一字,自然難得,世間武學,無論是各大宗派,三教嫡傳,還是說旁門左道,江湖散人,但凡直指上三品之路的功法,必然循序漸進,從入門的功夫到一流功法自成體係,逐漸修成,內力威能和精純程度便次第上升。


    而王安風此時體內內力,無論威能還是渾厚程度都不堪一提,分明就隻是入門功法的上層水平,可隻論精純卻已經直逼中三品江湖高手,儼然是一流功法的水平。


    所謂世家典藏,門派嫡傳!


    王安風微怔,隨即迴想到當時柳無求那一句,一者得其純,便將柳無求之事緩緩告知老人,離棄道聽完之後,嘴唇微張,神色變得頗為複雜,鬆開了王安風衣領,坐迴靠椅之上,沉默片刻,歎息道:


    “他竟然……我與他隻一麵之緣,隻看他貪財好色,卻不想也是位豪傑之姿。”


    “惜哉……天下又少一豪傑,忘仙的江湖,又寂寞了不少。”


    仰脖飲了一口濁酒,老人臉上罕見浮現出了一絲蕭瑟之意。


    同輩之人半做鬼,當年故知還剩下幾人,少年子弟江湖老,美人的鬢角也已經滿是華發,這江湖還是那個江湖,卻已經不再是屬於我的江湖了……


    唯老酒入喉,依舊辛辣。


    老人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氣息沉穩許多的王安風身上,卻又升起了許多安慰。


    得上三品宗師突破之時的真傳,自悟內功,等同於一流高手日夜不息,替他洗練經脈身軀。


    老者又灌了口酒,雙眼眯了眯。


    江湖啊……


    嘿嘿,真是期待這小子入江湖的那一天。


    拿一流功法築基的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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