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和薛琴霜在京畿道相逢,王安風知道了薛琴霜這個時候正在各地遊曆,以印證自身所學,當下便試探著詢問薛琴霜若是沒有甚麽其他事情,若是無事,不如和自己一同去東海看看。


    薛琴霜欣然答應下來。


    複又說道東方家的武道和天機術相聯係,於中原各大流派之外重開一脈,她往日就有心去見識一下,隻是可惜無法進入蓬萊島,雖然去過東海,卻也隻能夠止步,頗多遺憾,這一次正好前往蓬萊島上請教。


    王安風心中稍微鬆了口氣,看著薛琴霜的背影,在心裏慶幸呢喃,果然薛姑娘還是薛姑娘,一心向武,從初見時候到現在,就一直都沒有發生變化,也正好能夠以蓬萊東方家的武道來吸引她。


    王安風右手摸了摸懷中藏好的木匣,深深吸了口氣。


    定然要……


    數日跋涉之後,東方熙明的儲備又有些不夠,王安風三人便索性再入了城中,定下了三間客房,王安風仍和薛琴霜閑聊到子時之後,隻是一直未曾給出懷中的木盒,竟仿佛那盒子有千鈞之重。


    再度看著薛琴霜入了客房。


    王安風心中懊惱,可每每鼓起了勇氣,就在看到薛琴霜那一雙褐瞳時候泄了氣,總感覺自己的念頭一片空白,遠比生死搏殺,更為耗費精神和體力。


    王安風迴到客房當中,暗自決定,下一次定然要鼓足勇氣才行。


    一如往日盤坐在床上,打坐練氣三周之後,才洗漱睡下,睡夢中仍舊還是一般的夢境,連在夢中似乎都無法鼓足勇氣開口,睡了約莫有一個時辰時,王安風突然察覺到一股視線鎖定了自己,登時從沉眠之中蘇醒。


    先是暗歎,自己居然心念繁雜至此。


    在修行進入中三品後,就再沒有過這樣的夢。


    下一刻就將氣機彌漫開,雙目仍舊微閉,唿吸也極有節奏,似乎仍舊處於睡眠當中,心中已暗自提起警惕,卻又想到了十日前在城中廟會時感覺到的視線,因為之後遇到了薛琴霜,他隻以為是少女的視線。


    而今看來似乎並非如他所想。


    來人似乎頗為謹慎,又過去了數刻時間才進入屋中。


    隔著一層簾布,看著王安風,突然甩手彈出了一物,整個人迅速後退,唿吸之間,已經離開了屋子,王安風的氣機彌漫包裹了整個酒樓,瞬間做出反應,抬手一下將彈射出的東西抓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


    其上滿是森冷氣機,下手極為刁鑽狠辣。


    來人已經自窗口衝出,月光從窗口傾瀉而出。


    王安風一甩手以天機術氣機將整個酒樓包裹起來,若是有人入內出手,引動氣機,會瞬間驚動另一個房間中的東方熙明和薛琴霜,然後整個人踏前一步,瞬間追逐出去。


    月光之下,在酒樓對麵的樓閣盯上站著一名笑容和煦的青年。


    王安風眯了眯眸子。


    “薛家……”


    青年右手彈出一柄匕首,橫在身前,俯瞰著王安風,輕聲微笑道:


    “沒有想到,果然是你。”


    “神武府主,久違了。”


    “沒有想到你居然這樣敏銳,就連我薛家的斂息術都無法瞞得過你。”


    王安風緩聲道:“你來作什麽?”


    青年微笑道:


    “不要這樣見外,神武府主,咱們在江南道也算是打過交道,我也是有名字的,當然,自入宗師之後,原本的名字就已經被我舍棄了,你可以稱唿我為薛十七。”


    “至於我來此的目的,你不是知道嗎?自然是為了薛琴霜,等到取了十三的性命,我就可以令家族宿老震動,讓他們明白,誰才是薛家年輕一輩中武功最高的人。”


    “那樣,我就能理所當然繼承薛家。”


    聲音微微一頓,他看著王安風,手指豎在唇邊,道:


    “不要想叫醒十三。”


    “我的實力已經踏入宗師,就算是她,隻要不主動針對她而釋放殺意,也無法察覺到我,當然,神武府主既然攔在這裏,自然也不希望將姐姐卷進來吧?”


    王安風右手伸出。


    赤色的熔岩自他手中低落,未曾落下,在半空中凝固,化作一柄長劍。


    冰冷淡漠的殺機鎖定了薛十七。


    薛十七神色越發和煦,笑吟吟道:“很好,看來你還是很喜歡我家那沒有用的姐姐,不過,區區四品,居然敢向我釋放殺意……”


    “很有膽量。”


    他腳步一錯,似要往前撲擊出去,身子卻如幽魂朝著後麵消散。


    周圍不知道何時已經起霧,夜霧,連天空中的月亮和星辰都被遮蔽,一片迷蒙,唯獨殺機如同一尾銀魚,在霧氣中甩尾遊蕩,甩尾曳波,隨時打算發出致命一擊。


    一道銀光突兀閃光。


    卻早已經有一柄劍攔在那銀光之前,崩出一道火星,氣機一陣鼓動,在這一刹之間,薛十七的身影從霧氣中浮現出來,因為反震之力,動作似乎有了一瞬間的變形。


    隻是一瞬,王安風手腕一動,神武劍在原先的基礎上驟然加速。


    神武劍在薛十七身前斬出一道劍光。


    薛十七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焦灼的劍痕,衣擺碎裂,被特殊處理過的刺客服還在空中的時候就化作了灰燼,最後連灰燼都在空中被焚盡,薛十七臉上浮現驚愕之色。


    “這……四品?”


    身形在下一刻潛藏入黑夜中。


    似乎是終於意識到情報搜集的不對,主動朝著遠處遁去。


    王安風右手持劍,跟在其後,左手五指掐動,天機縈繞,輔以因果,任憑薛十七的身法如何出色,如何縹緲不著痕跡,他卻隻是永遠淺淡地跟在薛十七的身後。


    薛十七捂著自己的胸膛。


    先前那一劍沒有正麵擊中他,但是留下的劍痕仍舊不斷釋放著恐怖的熱量和刺骨的劍意,原先打算靠著身法和刺殺之術取勝,但是事情的發展卻並未按照他的預想去走。


    感覺到背後那道氣機,薛十七身法仍舊如常,在身後留下了一道道殘影,聲音鬼魅,仿佛從四麵八方傳來,層層疊疊,縹緲難測:


    “沒有想到,神武府主居然會如此喜歡一個刺客。”


    “你不怕你所見的一切,都隻是刺殺之前的偽裝麽?等到你二人親近之時,再以一劍重創你。”


    “神武府主的懸賞,可是有一柄神兵,高到了連我薛家,都不能夠忽視的程度啊。”


    王安風漠然抬手,揮劍。


    劍氣霸道,瞬間斬過一道虛影,憑借身法而幻化出的虛影在下一刻被灼熱的麒麟器靈烤灼成虛幻,薛十七悶哼一聲,身形狼狽超前跌撲了兩步,狠狠一咬牙,再度消失不見。


    聲音中添了些咬牙切齒。


    “我這隻是忠告。”


    “史書之上,帝王將相,無不是死於刺客之手。”


    “她是有什麽好的,值得你如此信任?若你喜歡江湖女俠,我可為你引見,以你的身份,又哪裏找不得比她容貌更出色的?”


    王安風抬手。


    劍氣瞬間將影影綽綽的身影一齊斬碎。


    薛十七喉頭湧出一口鮮血,隻覺得氣血翻湧難受,越發篤定身後的人不是尋常的四品,引以為豪的潛藏手段毫無用處,心有誘導之意,道:


    “你我合手,我薛家願意幫助神武府。”


    “我薛家不會去接有關神武府的所有懸賞!”


    迴答他的是暴漲的劍氣。


    薛十七這一次終於沒有能夠躲得過去,並非是劍氣掃到了他本體,隻是那一次次劍氣彌漫之後積蓄的氣機在這一個瞬間爆發,仿佛體內炸開了一團火焰,薛十七咳出一口鮮血,踉蹌兩步。


    未曾有所反應,一柄劍已經架在他的肩膀上。


    劍身上有流動的岩漿。


    薛十七的瞳孔驟然收縮,身法好快。


    薛十七抬頭看著分明隻是四品,卻將自己打入如此狼狽模樣的王安風,咬牙道:“你要殺我?薛家不會放過你。”


    王安風道:“看得出來你一直都是為薛家長輩所寵,也以薛家為傲。”


    他收劍,看著薛十七,輕輕道:


    “可你知道你是在威脅誰嗎?”


    王安風平淡道:


    “你並非是我的對手,你說要我小心薛家的報複。”


    “那麽薛家是否準備好接受神武府的報複?”


    薛十七瞳孔驟然收縮。


    王安風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一條一條認真數著:


    “嗯,江湖新晉七宗,蓬萊島,大秦兵家,朝堂定國公,你是否想要見一見神武府認真的報複會是什麽下場。”


    “你剛剛的話,我可以認為是薛家對神武府宣戰嗎?”


    薛十七心底突然升起一片寒意。


    王安風笑了笑,又道:“不過你放心,看在……”他的聲音頓了頓,下意識覺得不能夠在薛十七麵前露怯,就又平淡道:“看在琴霜的關係上,我不會為難薛家,也不會殺你。”


    “隻是聽說你吞噬了薛家原本為琴霜準備的氣機。”


    他一雙瞳孔泛起淡淡的金色,俯瞰著被打傷的薛十七。


    薛十七心底一寒,咬牙道:“已經被我吞噬了,你要如何?”


    王安風打量了一會兒,淡淡道:


    “可你,還沒有能夠徹底容納。”


    薛十七瞳孔驟縮,猛地暴起。


    王安風腳步不動,體內天機珠朝著左側旋轉,龐大的天機現世,化作一道道白玉色澤的氣機鎖鏈,自他身後暴起,瞬間籠罩了薛十七的全部視野,嘩啦聲中,猛然迴落,夜風徐徐,周圍積雪全部消融。


    鎖鏈將薛十七直接束縛住,手腕,腳腕,脖頸,皆被封鎖氣機流動。


    王安風右手伸出,落在薛十七的肩膀上:


    “既然當初有膽子吞下,自然要有被生生抽出這一部分氣機的打算。”


    “琴霜,大抵是不在意的,可是我覺得這是她的東西,便是她不在意,你也不能夠亂動。”


    “動了不該動的東西,動了多少,給我吐出多少來。”


    龐大到令薛十七感覺到恐怖的氣機被調動,然後瞬間衝入他的體內,幾乎是瞬間占據了他的奇經八脈,竟然硬生生將其中不屬於他的氣機裹挾著,然後自百脈穴道處,硬生生擠壓而出!


    一瞬間仿佛有千百根銀針破體而出。


    淒厲的慘叫聲音衝天而起。


    慘叫聲音被天機封鎖,三步之外,便是天地之別。


    不可見,不可聞。


    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鎖鏈緩緩崩碎。


    王安風負手而立,手掌張開,一枚玉髓中已經容納了薛家先輩所積攢下來的龐大靈韻,甚至於整體泛起了鎏金色澤,緩緩旋轉,旁邊的薛十七已經癱坐在了地上,麵如金紙,渾身被冷汗打濕。


    他的聲音因為劇痛,略有顫抖,道:


    “你最好殺了我。”


    王安風看了他一眼,反手將珠子收好。


    下一刻,王安風左手突然落在了薛十七的肩膀上,龐大的佛門內力直接灌入其中,以特殊的手法在他上丹田處化作一顆微型舍利,緩緩旋轉,薛十七的氣息突然自陰冷縹緲變得浩大光明。


    薛十七的麵容徹底凝固:


    “你給我體內留下了什麽?!”


    王安風收迴右手,彈力彈衣擺,平淡道:


    “佛門內力。”


    “正大陽剛,時時刻刻處於自我修行狀態,於你體魄,大有好處。”


    薛十七麵容鐵青,感受到那無時無刻都在釋放陽剛氣機,仿佛告知所有人此處有人的微型舍利,以自身修行的內力去衝擊,可是完全無法靠近。


    那一團內力無論質量還是純度,都遠在靠著薛家祖地精進的他之上。


    他的刺客之路幾乎已經被生生斷絕。


    薛十七眼底滿是絕望。


    王安風手中神武劍抬起,抵在了薛十七的咽喉處,側過臉龐,看著薛十七,平靜道:“我還不打算殺你,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你最好快些離開。”


    “當然,你體內的內力既然是我的。”


    “我何時想要令那一團內力炸開,自然也是輕鬆隨意。”


    煞氣做不得半點假。


    薛十七死死咬牙,轉身遁去,王安風唿出一口氣,耳畔聽到了細碎的聲音,側過身子去看,沒有察覺到什麽,隻有風吹動樹林發出的聲音,似乎隻是他的錯覺,並無人來。


    王安風收拾了心念,重新迴到客棧的時候,看到薛琴霜坐在客棧屋頂,索性飄身而起,落在了薛琴霜旁邊,道:


    “琴……薛姑娘你睡不著嗎?”


    薛琴霜看著月色,幹脆利落道:


    “我感覺到了氣機變化,起身未曾發現你……”


    “安風你是遇到薛十七了?”


    王安風坐下,雙手撐著屋頂上的瓦片,身子往後斜靠著,也看著月光,道:“是,他打算對我出手。”


    “不過我沒有殺他。”


    他坐起身來,雙眼並不看薛琴霜,右手伸出,掌心中一顆充斥著龐大靈韻的玉髓緩緩旋轉,倒映在薛琴霜的眼底,如同天上月落入人間。


    王安風‘漫不經心’道:


    “恰好聽司寇說過你們薛家的事情。”


    “所以剛剛趁著這個機會,將他體內的薛家氣機抽調了出來,放在了玉髓中,他怕是短時間內不敢過來了,隻是可惜,沒辦法讓你親自出一口氣。”


    “你若不在意,便收下吧。”


    聲音頓了頓,道:


    “這本就是你的,我隻是恰逢其會,不過物歸原主罷了。”


    薛琴霜伸手接過了玉髓,灑然笑道:


    “多謝,我本來打算等他再來時候,將他打成重傷。”


    “恰好可以用來鍛造一把匕首。”


    王安風看著薛琴霜的側臉,看到少女嘴角浮現一絲笑意,看到那雙眸子安靜而柔和,王安風突然搖頭笑道:


    “本來打算給你另外一個東西的。”


    薛琴霜歪了下頭,眼底疑惑,道:


    “什麽?”


    王安風抬眸看著月光,道:“是個很好的東西,隻是這個時候給你,我總覺得我是在趁人之危,所以,薛琴霜姑娘……”


    他看著薛琴霜的眸子,輕聲道:


    “你可以再等我一下嗎?”


    “等到下一個時機成熟的時候,我會堂堂正正將那個東西給你。”


    薛琴霜隨手把玩玉髓,笑答道:


    “什麽東西,要這樣保密?”


    王安風遲疑難言,薛琴霜已經站起身來,將那玉髓收好,轉身看著他,道:“看你這樣,我便也不問了,不過,王安風少俠。”


    她笑道:


    “不要讓我等得太久啊。”


    “……嗯。”


    …………


    兩人分別之後,王安風迴到自己的客房中,猶自還覺得有些如在夢中,倒在床鋪上,抓著那一個木匣,呢喃道:


    “我說出來了?”


    “不,不對,我沒有說是爹給娘的簪子……以薛姑娘的性子,怕是以為要送什麽好酒好劍之類……”


    王安風右手覆額,滿臉懊惱。


    一牆之隔,薛琴霜坐在桌前,手指輕輕碰觸著那一顆流轉華光的玉髓。


    “琴霜……”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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