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爺子邀請元正到裏屋一敘,一個火坑,三間屋子,還有一個廚房。


    夏天倒是無需用火坑取暖了,不過快要立秋了,這個火坑可能會繼續閑置,可能不會,因為元正也不知道蕭老爺子會在江南之地逗留多長的時間。


    蕭老爺子說道:“我煮點飯,稀米湯,饅頭,以及一些時令小菜,公子覺得,滿意否?”


    “如公子所見,我這裏自然是沒有什麽好酒好肉了。”


    元正從善如流道:“滿意,當然滿意,前輩親自下廚,我怎敢說一個不字。”


    蕭老爺子哈哈一笑,便去廚房裏忙活了。


    有些後悔,這一次來到這裏,兩手空空的來了,給蕭老爺子帶禮物的話,顯得有些世俗,不帶禮物的話,不太懂規矩。


    到了蕭老爺子這樣的境界,其心意喜好,還真的不是那麽好猜測的。


    也沒辦法,當初鍾南也沒有特意給元正交代過這些事情,其實鍾南自己都不知道蕭老爺子到底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


    趁著蕭老爺子煮飯的空閑,元正走出屋子,在外麵溜達了起來。


    風光無限好啊,土房的位置,坐北朝南,風水絕佳,既可以看到夕陽西下,也能看到大日東升,流水人家是有,沒有小橋,不過遠處有一片青青草地。


    在遠處一點,就是幽暗的密林了。


    河水清澈,碧波無垠,有一片自己的莊稼地,自己的菜園子。


    完全可以自給自足,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也不知道,當初鍾南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又是怎樣的機緣巧合與到了蕭老爺子。


    不過秦嶺周圍,的確有些名宿,蕭老爺子算是一個,鬼穀子也算是一個。


    就是不知曉,還有沒有其餘的大人物了。


    不久之後,蕭老爺子做好了飯菜。


    正屋裏,一籃框饅頭,饅頭是黑麵饅頭,看起來賣相雖然不怎麽樣,不過飽滿圓潤,層次豐厚。


    吃一口的感覺是實實在在的,並不虛浮。


    涼菜,都是山野之間元正都叫不出來名字的野菜。


    口感頗為筋道,用來就著饅頭吃,也是一種享受。


    米湯倒是正兒八經的稀米湯,也沒有給裏麵加什麽佐料,很是尋常。


    蕭老爺子吃飯的時候仔細關注了一下元正的吃相,細嚼慢咽,看似是世家子弟的習慣,卻也不是世家子弟的風采。


    笑道:“公子之前所在的師門,是否有著食無言寢無語的規矩?”


    元正抬起頭說道:“是,真的是這樣,一桌子的人吃飯的時候,咀嚼都要極為苛刻的克製力道,不能發出吧唧的聲音,至於說話,那更是不被允許的。”


    “其實我父王也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說話,倒也沒有特別的講究,隻是害怕把他的飯給耽誤了。”


    蕭老爺子微笑道:“我本來以為,你同我吃飯的時候,會虛心向我討教學問,治國理政之類的事情,但你沒有開口,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元正連忙說道:“其實這樣的想法也還是有的,要說沒有,那就顯得我這個人比較虛偽,比較狂妄。”


    “我之所以沒有問,那是因為您是鍾南的師傅,我不能刨了鍾南的牆角。”


    “這樣不講究,吃相有些難看。”


    “再者,我所學斑雜,納百家之所長,聽上去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實際上,真的很難做到,有些人就是適合學一門手藝,藝多不壓身。”


    “前輩若是向我賜教,我估計我也接不住招,就像是我經常接不住鍾南的招一樣。”


    蕭老爺子聞後,會心一笑道:“你這個年輕人,倒是頗為有趣,估計你師傅,很是寵愛你吧。”


    元正實話實說道:“其實我有兩個師傅,獨孤信是我的師傅,想來前輩已經知曉了,可我還有另外一個師傅。”


    “我那個師傅,對我素來沒有噓寒問暖的打算,隻是教導我本事,偶爾給我指點迷津,隻會在最關鍵的時候,才會開金口,和鍾南一樣,我一年到頭來,也見不到那個師傅幾麵。”


    說起鬼穀子,元正的心裏當然記得鬼穀子對自己的千般好,要是沒有鬼穀子的悉心教導,也不會有元正的今時今日。


    可過於不食人間煙火的鬼穀子,也就導致元正很多時候,都不知道如何和鬼穀子相處。


    每一次除了正經事情外,好像也沒有其餘的事情了。


    蕭老爺子笑道:“你那個師傅,心裏一定會牽掛你的,隻是不善於表達罷了。”


    元正無奈的笑道:“這就說錯了,我那個師傅,所掌握的學問義理,偏偏還是最善於表達的。”


    要說鬼穀子不善於表達,這個就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了。


    蕭老爺子微微一怔,一時間也對元正的另外一位師傅好奇了起來,但是也沒有多問什麽。


    元正覺得,在蕭老爺子這樣的麵前,也沒有必要藏著掖著的。


    這個事情被單容知道了,被東方明月知道了,也被傅玄黃知道了。


    反正都已經有人知道了,那也不妨讓蕭老爺子知道。


    柔聲說道:“其實我另外一個師傅,就是鬼穀子,很多人都好奇我另外一個師傅是誰,可我低調我不說。”


    蕭老爺子的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恍然大悟的說道:“我就說嘛,你體內有六合之氣倒也在情理之中,可體內還有一縱一橫兩股真元相互輝映,我心裏猜測到了你的師傅是鬼穀子,隻是我自己不敢確認。”


    元正道:“我師尊鬼穀子,存在於很久遠的年代之前,不少人,都覺得我師尊已經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中,事實上,他一直都在,默默地凝望著什麽東西。”


    蕭老爺子道:“有些事,我也看不出來,不過你的師尊,興許能夠看得出來。”


    元正得意地笑道:“記得上一次在九真郡的時候,也是九真橋的橋頭,戚永年一直都在問我師傅是誰,我當時沒有說出來,是因為,我說出來,戚永年也不會相信,要是真的說出來,戚永年大概也不會將他得意的十二天狼交代給我了。”


    蕭老爺子微笑道:“這裏麵莫非還有什麽講究不成?”


    元正道:“戚永年前輩和我之間,其實沒有什麽橫向關係,他不喜歡我,也不討厭我,也不欣賞我,隻是說,單方麵覺得我這個小夥子也還不錯。”


    “我和戚永年前輩會麵的時候,十二天狼就在青山郡的驛館裏,當時我不知道這裏麵的事情,後來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了。”


    “驛館,那是臨時歇腳的地方,如果我讓戚永年前輩不滿意了,十二天狼就會立馬從青山郡的驛館抵達下一個州郡的驛館。”


    “也幸虧我當時自作聰明了一把。”


    “不然,就要和十二天狼,失之交臂了。”


    蕭老爺子哈哈大笑道:“沒有想到戚永年,竟然也幹出這麽有意思的事情了。”


    元正心裏清楚,其實戚永年也看不上元正,隻是元正自己做出來了一點樣子,讓戚永年微微側目了,在不放心的前提下,還是親自會麵,檢驗一下,元正的才華幾何,學問幾何。


    最後得到了答案,才把十二天狼交代給了元正。


    暗中,自然也有另外一批人,不知不覺的抵達了大哥元青的陣營裏,隻是看大哥能不能發現了。


    元正道:“聽說您和戚永年前輩很熟,當初也算是故交?”


    蕭老爺子迴想起了當年的事情,說道:“很熟,曾經一起遊學列國,在路上真的也是知己好友,最困難的時候,我已經沒飯吃了,他口袋裏隻剩下了半個饅頭,還是給我分了一半。”


    “隻是後來,也不知怎麽的就分道揚鑣了。”


    “我想要走先王後聖的路子,他想要走霸道與天道的路子。”


    “當時我們也還年輕,不知道這兩條路到底有什麽樣的分別。”


    “甚至一度出現了理念誌向上的不和,也都年輕氣盛,一怒之下分道揚鑣了。”


    “到了後來,當我們進入天境的時候,估計大家都發現了,其實兩個人走的路,隻是名義上不太一樣,實際上,卻是異曲同工。”


    “年輕的時候,因為誌向不合分道揚鑣,上了年紀之後,那就真的是因為年紀而分道揚鑣了,不過當初的少年,其實都留在彼此的心裏,我在這裏經常想起戚永年,戚永年大概也會經常想起我。”


    這世上,能和戚永年高山流水的人,除了蕭老爺子,恐怕也絕無他人了。


    元正道:“興許這一次您下山之後,還會和戚永年前輩遇見的。”


    蕭老爺子古怪問道:“你就這麽確定?”


    元正道:“其實戚永年是一個非常機敏的人,他已經察覺到了鍾南的師尊就是您,暗中肯定派人偷偷摸摸的觀察著鍾南的一舉一動。”


    “而且,我總感覺到,哪裏出現了重大人物,或是出現了重大的事情,戚永年前輩,總會第一時間出現的。”


    蕭老爺子聞後,柔和一笑道:“其實真的見麵了,我還真的不知道說些什麽比較好,畢竟,這麽多年不曾見過了。”


    元正施施然說道:“那就把年輕時候的路再走一邊,不過話說,這種事情適用於情人的身上,可你們兩個是知己,應該也能走這樣的路。”


    蕭老爺子哈哈大笑道:“你個小家夥,竟然蔫壞蔫壞的。”


    元正無辜的喝了一口米湯。


    有一件事,元正的心裏一直都很懷疑,卻又不知道應該向誰去求證這件事,恰好遇到了蕭老爺子,那就順帶問一下。


    可在問之前,元正還是先試探性的問道:“我想要問前輩一個問題,如果前輩覺得方便迴答的話,那就迴答,不方便迴答的話,就喝一口米湯,如何。”


    蕭老爺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應道:“那你可以問了,我也願意給你這樣的年輕人答疑解惑。”


    元正語重心長的問道:“戚永年前輩曾經對我說過,他一直都看大魏的皇帝陛下不順眼,可我自己也不是那麽的了解戚永年前輩,判斷不出來這句話的真假。”


    “再加上,十二天狼的確都到了我的麾下。”


    “如果大張旗鼓的去求證這個事情,我也害怕傷害了戚永年前輩的心。”


    “反正在這山野之間,也沒有外人,我就問了。”


    蕭老爺子喝了一口米湯,看到蕭老爺子喝米湯的樣子,元正的心沉了下去。


    就像是一塊碎石子,沉入了湖底。


    結果蕭老爺子又忽然之間抬起了頭,讓元正又驚又喜。


    蕭老爺子說道:“這是真的。”


    元正有些後悔了,言道:“早知道如此,我就不應該這麽問了,這一次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願這件事,戚永年前輩一輩子都不知道,大哥也不會知道。”


    蕭老爺子笑道:“情有可原,你還年輕。”


    “戚永年那個人看上去沒有個正經樣子,實際上幹了不少隱晦的事情。”


    “大魏的國君談不上心胸狹窄,但也絕對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


    “治理一個國家,一向都是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為準則,可大魏國君的私心太重,若非如此,你的父王也不會娶了秋華公主為妻。”


    “但這也沒有辦法,畢竟你我都不是一國之君,大魏國君所做之事,也是正確的,作為一個皇帝,那也是應該的。”


    “可有些時候,也難免遇到一些不喜歡他的人,戚永年就是其中一個。”


    “事情就是這樣的索然無味,有人喜歡,就自然有人不喜歡。”


    元正一知半解的點了點頭,也沒有繼續詢問,那樣的話,自己的吃相就有些難看了,也多少有些對不住鬼穀門徒的名頭。


    蕭老爺子忽然說道:“我對鍾南很喜歡,但這個時候也有些討厭。”


    元正迷茫的問道:“前輩這是何出此言,莫非鍾南還幹出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蕭老爺子一本正經的說道:“當然有啊,帶走了我的孫女蕭子珍,導致沒有人給我煮飯吃了。”


    “害得我,一日三餐,都需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元正差一點笑出來了。


    男人大致都一樣,不太喜歡灶台上的那些事情。


    蕭老爺子也不例外。


    元正道:“這句話,你可以當著鍾南的麵去說,看一下他是一個什麽樣的反應。”


    蕭老爺子打趣道:“我本來也是這麽想的,不然的話,也不會跟你下山了。”


    元正好像又幹了一件對不起鍾南的事情。


    吃過飯以後,蕭老爺子也沒有什麽好準備,兩袖清風的跟著元正走了,這個土房子裏,既沒有什麽土特產,也沒有什麽金銀細軟。


    隻要蕭老爺子人願意離開,對於鍾南和蕭子珍而言,都是莫大的歡喜。


    等到蕭老爺子和元正離開這裏之後,土房子周圍,便有幾個妖獸,對這裏的一切,形成了拱衛之勢。


    下山的路,走的也不如何的著急。


    蕭老爺子步行,元正也不敢騎在萬裏煙雲照的身上。


    元正好奇問道:“不知道前輩您,對於終南山下的那些士子又是如何看待的?”


    沽名釣譽賣弄學問,這種事情,也是文人相輕的根源之所在。


    在一位當世名宿的眼皮子底下,幹出這樣的事情,也幸虧這位名宿已經厭倦了世俗的爭鬥。


    蕭老爺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須,有點長了,長須為美。


    從容說道:“他們也是迫不得已,讀書人也是要吃飯的,盡管有些人,是成心來到終南山下沽名釣譽來了,那是一種生存方式。”


    “有人看上了就帶走,沒有人看上,就等著別人看上。”


    “隨緣即可,我們也無法強求什麽。”


    元正很認真地問道:“那終南山下,到底有沒有真正的大才?”


    蕭老爺子打趣道:“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元正有些迷糊,轉念一想,這話也是真話,就算有,也是那種平時不吭氣,不顯眼的人,可能會明珠蒙塵,也有可能會發光發彩,就要看有沒有那個氣數了。


    “我遇到了一個讀書人,一本正經的研究《歸元道藏》的殘篇,我想要將他帶迴去,當一個教書先生,替我教導出更多的士子。”


    “可我想了想,又算了。”


    “在終南山這樣的風水寶地,幹出世俗之事,功利之事,有些對不住終南山,也是對終南山的不敬。”


    蕭老爺子微笑道:“有這樣的雅士風骨,固然是一件好事,不過也不要輕視終南山腳下那些沽名釣譽的士子。”


    “他們有的人,也許誤入歧途之後,反倒是折騰出了一些不可思議的學問來。”


    元正微笑道:“是我的,終歸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打算強求了,說實話,我在大秦龍脈之地,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做人做事,也不能太過分了。”


    蕭老爺子哈哈笑道:“不錯,即便已經為人主上,根基不足,卻能恪守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規矩,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能得到蕭老爺子這般讚譽,是世上許多年輕人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兩人都很有默契,沒有在終南山下停留太長的時間,蕭老爺子帶著元正,一步便跨出了終南山的地界。


    秦嶺南麓。


    雲端上城,蕭老爺子頭一次來都愛這樣的地方,也是被元正給驚豔了一番,一個少年,擁有了自己的一座城,這座城不是自己打下來的,而是自己修建起來的。


    攻占一座城池,並非多難的事情,修建一座城池,才是真正困難的事情。


    與其強取豪奪,還不如自己擁有,這裏麵的學問義理,可就深了。


    初次來到雲端上城的蕭老爺子,對這裏的一切都頗為好奇,他感受到了貔貅的氣息,也感受到了天狗的氣息。


    甚至還有白玉麒麟,風龍等。


    元正直接帶著蕭老爺子進入了萬世殿。


    既然蕭老爺子都親自來到了這裏,再怎麽著,也要讓花椒和茴香煮一頓飯吃一下。


    萬世殿的某個小院裏,蕭老爺子怡然自得在這裏漫步了起來,左看看,右看看,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是否依稀迴憶起了自己的少年時光,想要擁有一座城池的夢想。


    元正派出了扛把子前去通知花椒和茴香去廚房裏忙活,自己親自陪著蕭老爺子。


    柔聲開口道:“前輩您覺得我這裏如何?”


    “可否體麵?”


    蕭老爺子微微笑道:“體麵有餘,根基略顯虛浮,等你什麽時候再下一城,就更加體麵了。”


    元正微笑道:“其實就連我自己都是這麽認為,做一個江湖幫派,擁有這樣的一座城池,那可能會比名門正宗還有名門正宗,作為一方諸侯而言,著實還有些不夠看。”


    “我依然,為此而默默努力著。”


    “鍾南,亦是如此。”


    蕭老爺子來到這裏的第一感受,便是這裏有著濃鬱的人情味,百姓安居樂業,將士們眾誌成城。


    能將局麵打理的如何完善,也是一個能人。


    轉過頭看去,一位身穿紫色道袍,頭戴紫金冠微胖的中年道士,緩步而來。


    蘇儀來了,和元正預料中的一樣,他果然在自己離開雲端上城之後,就出關了。


    蕭老爺子見狀,雙手微微作揖道:“聽聞元正公子有一位不錯的師兄,如今看來,倒是真的不錯啊。”


    蘇儀來了,按照輩分來算的話,其實蘇儀的輩分和蕭老爺子是不相上下的,元正也是如此,但因為鍾南這一層關係,元正根據情況,也就成為了蕭老爺子的後輩。


    按照才華來衡量,蘇儀的才華,和戚永年,蕭老爺子比較起來,其實也不會遜色多少,甚至不遑多讓,唯獨有點差強人意的地方,就是在武道修為這一塊上,不如蕭老爺子和戚永年。


    蘇儀禮貌微笑道:“見過閣下,我本在萬世殿裏,就已經感受到了一股強者的氣息,其實多年之前,我遊曆江湖的時候,有幸在大魏皇城裏見過你。”


    蕭老爺子轉念一想道:“那可能真的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好多年前,我錯過了蘇儀先生這樣的風景,有些遺憾啊。”


    既然都知道了蘇儀也是師承鬼穀子,那就無需太多的繁文縟節了。


    兩個有才華的人聚在一起,能夠本能的感受到,對方的斤兩。


    元正感覺自己這會兒,似乎不方便說話。


    三人圍坐一桌,端茶倒水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元正的身上。


    對於師兄蘇儀,元正的心裏保持著深深的敬畏,單論治國理政,統兵作戰,元正絕非蘇儀的對手,隻是蘇儀不太喜歡拋頭露麵罷了,他沒有打過仗,並不代表他不會。


    這裏的茶葉,也是蘇儀從秦嶺深處搜羅迴來的。


    秦嶺的地勢較為複雜,不同區域的茶樹,茶葉的味道自然也就不一樣。


    蕭老爺子抿了一口之後,頓覺提神醒腦,能讓天境強者有這樣的感觸,足以證明這茶葉的不凡。


    微笑道:“我在終南山,可是喝不到這樣的好茶。”


    蘇儀應道:“還多著呢,閣下若是不嫌棄的話,走的時候,我給你一麻袋,帶迴去慢慢喝,秦嶺深處別的不多,就是奇珍異果,茶樹比較多。”


    蕭老爺子爽朗道:“如此好茶,竟然用麻袋來衡量,先生的心,果然夠大啊。”


    蘇儀淡然道:“我的心大不大,完全取決於對方是誰,師弟元正來我這裏喝茶,素來都隻是一杯,多餘的沒有,閣下這樣的人來了,就可以用麻袋來衡量了。”


    元正無辜的表示道:“如此,師兄還真的藏了不少的私貨啊。”


    蘇儀從善如流道:“你又經常不在雲端上城,我藏不藏私貨,還不是因為你不在這裏的緣故。”


    一時間,元正無話可說。


    蕭老爺子微笑道:“這倒也是,你人不在這裏,心還想要留在這裏,並不妥當。”


    元正更加無話可說了,尷尬的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花椒和茴香端著熱騰騰的飯菜來了。


    擺滿在桌子上,八個素菜,六個葷菜,一個湯羹。


    香味撲鼻,蘇儀邀請道:“請閣下用膳。”


    “這個,可不是粗茶淡飯哦,還請閣下好生品嚐一番。”


    蕭老爺子饒有興致的吃了一口,頓覺舌頭都酥麻了,連連讚賞道:“果然是人間極品啊。”


    “如此廚藝,就算是在皇宮大院裏,恐怕都屈才了。”


    蘇儀道:“花椒與茴香的廚藝,當世而言,能與其相提並論著,不會超過五指之數。”


    “可一直都在元正師弟的麾下屈才,這也沒有辦法,誰讓人家就有糟蹋行情的氣運呢。”


    蕭老爺子哈哈大笑道:“話不能這麽說,興許是遇見了元正,如此廚藝,才能讓更多的人品嚐到。”


    這話倒也是,如果沒有元正,花椒和茴香的手藝,大致隻有蘇儀和鬼穀子兩人可以品茶到了。


    一邊吃著,一邊聊著,都是一些風景,人文的話題。


    不談論眼下的戰爭,也不討論未來的局勢。


    隻是小聚一場而已。


    算了算日子,再有七日,就要入秋了,入秋頭一兩天,冀州境內的龐海不會輕舉妄動,可元正動還是不動,那就不清楚了。


    蘇儀已經將命令下達到了靈州境內。


    各部將士們,正在準備當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蘇儀和蕭老爺子相談甚歡,聽上去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比如養生,比如修行,比如風景。


    元正未曾插話,隻是安安靜靜的陪著。


    他自己都不懂這些事情,怎麽好意思插話呢。


    直到天色漸漸暗沉了下來,蘇儀和蕭老爺子才依依不舍的告別了。


    去江南,重溫舊夢,去江南,去見鍾南。


    蕭老爺子的心從下山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放在雲端上城,而是放在了江南。


    元正覺得,既然在人家那裏混了一頓飯,自己自然就要有所迴敬。


    臨走之前,蕭老爺子向元正問道:“你不打算與我同去嗎?”


    元正尷尬的應道:“這一段日子,我恐怕是不能抵達江南之地了,過上幾日,就又要開戰了,我若是去了,靈州境內,興許會軍心不穩的,江南之地有鍾南主持大局,幾乎穩如泰山。”


    蕭老爺子聞後,心裏也沒有生氣,反而稱讚道:“你這樣的分寸讓我很是欣賞,請我下山,下山之後的路,我自己去走,鍾南在那裏等著,作為一個中間人,你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情。”


    “鍾南能遇到這樣的主子,也是他的榮幸。”


    元正雙手作揖深鞠一躬道:“其實我自己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是非人物,跟著前輩您一起去江南的話,萬一半路上遇到了什麽伏擊之類的,豈不是拖累了前輩。”


    “縱然前輩是天境高手,無懼一切敵。”


    “可若是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心裏也會過意不去的。”


    “再者,萬一有天境高手專門設伏於我,豈不是苦都沒有眼淚了。”


    “反倒是前輩,一個人去,可能會在半路上遇到昔年的知己好友呢,一個人的清淨,最是難得,一個的旅途,縱然孤獨,也會思考出很多的事情。”


    蕭老爺子欣慰道:“悟性不錯啊,大業可期。”


    言罷,蕭老爺子一步跨出,便離開了雲端上城。


    待得蕭老爺子走了之後,蘇儀師兄才沒好氣的看著元正,言道:“你倒是瀟灑,讓你鎮守中樞,你去了終南山請這位老人家出山,讓你幹點正經事情,你偏偏幹出了附庸風雅的事情。”


    元正打趣道:“其實我知道師兄去秦嶺深處絕非閉關去也,而是去搜尋茶葉了,對否?”


    蘇儀瞪大了眼睛,驚疑不定的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元正哈哈笑道:“當你要給蕭老爺子送一麻袋的茶葉的時候,我就已經懷疑了,卻又不敢確認,不過既然你現在自己都承認了,那我也就隻能默認了。”


    蘇儀真的很想給自己抽一個巴掌,鬥心眼這種事,竟然輸給了元正。


    師兄弟兩人緩步進入了萬世殿裏。


    入秋之後的局勢,就會變得緊張起來,好在一點,那個宋清還算是信守承諾,招兵買馬足夠數量以後,就離開了月牙郡,裋褐已經派出了一位師弟,入主月牙郡了。


    對於宋清招兵買馬多少,元正不是那麽的在意。


    好奇問道:“宋清去向了何妨,是否進入了大秦之地?”


    蘇儀道:“本來隻是猜測,如今看來,宋清和大秦鐵騎之間,貌似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元正道:“以宋清的氣運來看,他能在大秦之地,堅持多久的時間,是真的能成氣候,還是說,繡花枕頭一個。”


    招兵買馬不假,軍隊擴充是真。


    不過宋清麾下,真正的能戰之人,沒有多少,還是以原來的老底子居多,至於新兵,敢不敢上戰場,還是兩說之事呢。


    蘇儀道:“宋清有一件事做的很聰明,招兵買馬的人,多數都是孤寡之人,家境貧寒的青壯居多,多數都沒有家人,心中也沒有牽掛,這樣的新兵,很是渴望建功立業,成為將軍,成為主上。”


    “渭河邊境,有一座小城,名曰木城,宋清要是拿下了木城,也就等於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木城周圍,四麵環山,可伏兵數十萬,利用地勢,完全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至於宋清有沒有那個本事拿下木城,就不清楚了。”


    元正篤定的說道:“宋清一定會拿下木城的,我相信宋清,這個人狼子野心,不會那麽快就在大爭之世裏銷聲匿跡的。”


    蘇儀笑道:“還是先看看你自己,能不能拿下冀州之地吧。”


    冀州地勢遼闊,除卻三郡之外,周圍的零星散亂的城池,也不在少數。


    按照版圖來看的話,冀州完全等於兩個靈州。


    五十萬大軍,在冀州之地,顯得都有些渺小了。


    拿下冀州,招兵買馬,元正的實力將會得到極大的提升。


    元正笑道:“我打算讓陳貴派出天空戰車和大地戰車,張威和劉勇帶頭衝鋒,順帶讓王巍,帶領自己的一萬五千新兵,去戰場上曆練一番,山地戰期間,就讓傅玄黃派出鑄劍閣的劍術高手,前去掃清障礙。”


    “其實我不害怕龐海與我正麵一戰,反倒是擔憂龐海,會在冀州之外,給我設伏,給我打遊擊戰。”


    “我心裏一直盤算著,如何讓龐海與我正麵一戰。”


    蘇儀怎能不知道元正心裏的想法,無奈的說道:“能夠讓龐海同你正麵一戰,在沒有平天覆海之前,興許你沒有辦法,可是有了平天覆海之後,你就真的想要和龐海正麵一戰了。”


    “不要得到了一柄新的利刃,就一副一臉想砍人的樣子。”


    “這樣不好,容易有傷天和,也會給你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元正謹記於心,說實話,元正得到平天覆海之後,的確有些誌得意滿了,但他不是一個江湖劍客,他是雲端之巔的主人。


    謙虛的問道:“以師兄的眼光來看,冀州之戰,應該如何打,我和齊冠洲也曾討論過這個事情,但齊冠洲給我的答案,是模棱兩可的。”


    蘇儀沉思道:“據我推測,龐海一定會和你正麵一戰,如果你不主動進攻的話,他不會開戰,但你主動進攻之後,他一定會和你正麵一戰。”


    “掌握五十萬的精兵悍將,這五十萬精兵悍將,本來就是製衡你父王的,製住了你,也就等於製住了你的父王。”


    “再者,你眼下在冀州的可用之兵,撐死了也就是十萬,盡管有著軍備上的優勢,但這個優勢也不會太大,不要小看龐海在冀州之地的底蘊。”


    “他還巴不得你和他正麵一戰呢,好證明胳膊擰不過大腿的道理。”


    “你讓王巍帶領新兵,去冀州戰場上撈取軍功這件事,可行,也不行。”


    元正道:“請師兄明示。”


    蘇儀道:“王巍雖然不是當世名將,可本事大小,和當世名將比較起來也相差無幾,其領兵作戰的才華,不會遜色林廣,也就是武道修為不如林廣。”


    “帶著新兵上戰場,有些屈才了。”


    “傅玄黃和李塵兩人,不是給馬明分擔了一些軍馬嗎?”


    “以我之見,就讓王巍帶著馬明,以及一萬五千新兵,在風險不是太大的戰場上,撈取一些軍功。”


    “王巍是一個過來人,沉穩厚重,和年輕人打交道也能把握好分寸,日後也能借助王巍,來平衡馬明和其餘部將的關係,何樂而不為呢。”


    “再者,王巍之才,足以挑得起大梁,你就算再怎麽培養李塵傅玄黃這些人,實際上,王巍和西蜀雙壁,林廣這樣的人,才是你當下的倚重與底氣。”


    要是真的讓王巍這樣的老將,屈才去帶領新兵作戰,反倒是會寒了老將的心。


    就算王巍不會多說什麽,秦廣魯也絕對咽不下這口氣。


    昔年就是因為沒有競爭過秦廣魯,王巍在一怒之下,離開了西蜀之地。


    老將軍的情緒,還是要照顧一下的。


    元正道:“如此,那我深夜就去蒼雲城拜訪一下王巍,直接說明。”


    蘇儀道:“隻要你去了,以王巍的才智,也就清楚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了,老將軍的好處在於,不需要你多說什麽,他就能夠心領神會,這個優勢,是年輕將軍沒有的。”


    “順帶,將我從秦嶺深處采來的茶葉,給王巍提上一麻袋過去,直接說明這茶葉的來路就行。”


    “你將王巍這樣的能人留而不用,我可舍不得啊。”


    元正瞪大了眼睛問道:“你說要給蕭老爺子一麻袋,我以為沒有那麽多,搞了半天,你現在茶葉的儲存量,真的可以按照麻袋來計算了?”


    品味在大紅袍之上的茶葉,竟然敢用麻袋來衡量,元正有點不相信這個事實。


    蘇儀得意的笑道:“你覺得,師兄我什麽時候框過你?”


    元正無話可說了,直言道:“不妨多拿上幾麻袋,給鍾南,給秦廣魯給林廣他們也分一點。”


    蘇儀道:“這件事以後再說,先給王巍一麻袋,餘下的人,要根據情況來分享。”


    元正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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