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弘按照李君威的意思,把這件事透露給了內閣,內閣對此相當重視,因為鋼鐵企業在帝國經濟中占據的比重很大,尤其是這還是一個既有國有企業,又可以私人參與的行業。


    這些因素導致的結果是,鋼鐵企業在帝國政治中影響力極大,一如二十多年前,紡織行業的影響力。為了能搞定這件事,內閣官員們也拉下臉來了,但李君威已經去了北方。


    隨即,給李君威拜早年的電報就到了,緊接著,京津當地的地方長官就去獻殷勤,足以表現出內閣對這件事的重視。


    但是李君威卻不那麽緊張,他慢慢悠悠,就算迴了申京,也不出麵,非要等過了年,上班之後再說。


    李君威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認識到一點,帝國的鋼鐵在殖民地遭遇競爭,並非隻是因為歐洲各國參與進來,而且與帝國的鋼鐵企業自身有關係。在帝國四十三年這個時代,大部分的行業的影響力,還處於小範圍之中。


    比如,西津地區的鋼鐵質量和價格都已經超過了本土,但因為距離太遠,運到本土,加上運費就不存在競爭力了。這導致的結果就是,帝國有些行業內部缺乏競爭力,而對外呢,帝國對外經濟中,有朝貢體係和殖民地體係,這兩個幾乎是完全封閉排外的體係,外國也無法形成挑戰,因此鋼鐵等行業缺乏提高效率,革新技術和購買新設備的動力。


    帝國的鋼鐵產業技術躍進,還是允許私人資本進入鋼鐵行業之後的那一階段。


    而後來,因為缺乏競爭,一切又停滯下來。


    而西津為什麽鋼鐵行業的競爭力大,是因為其要麵向歐洲市場,已經有普魯士和英國直接競爭,必須想方設法的提高效率,才能維持競爭力。


    所以,李君威其實早就知道如何保護帝國在海外殖民地的鋼鐵生意,但故意拖延了一段時間。


    “裕王爺,過年過的可還好?”


    進入帝國四十四年,內閣首輔趙文廷前來拜年,趙文廷與李君威有交情,二人第一次見麵還要追溯到四十五年前。


    趙文廷是帝國光複福建後,舉行新式科舉後第一批參加的人,那一年趙文廷參加考試,而李君威則被太上皇抱在懷裏去看熱鬧。


    後來二人也有交集,趙文廷供職海外事務部,在李君威主持美洲戰爭時,趙文廷多有建樹,也順勢進入了帝國高層,其在內閣多年,這已經是他任期末尾,已經七十歲的趙文廷精神不錯。


    雖然與李君威有交情,但趙文廷卻是帝國一個非皇黨出身的首相。


    所謂皇黨,就是帝國議院對帝國一股政治勢力的稱唿,並非一個真正的政黨組織。


    皇黨成員,要麽就是勳貴出身,比如裴元器,要麽是禁衛、侍從室出身,比如陳平,都是皇帝或者裕王一手培養的,主要成長與中廷或者理藩院體係內。


    在李海之後,皇帝表示不再以宗王總理朝政,因為總理王是不存在了,因此李君威和林君弘隻能以理政王的身份參與政治。但一直以來,皇黨都是在帝國高層擔任首相,趙文廷是第一個非皇黨首相。


    但這隻是一種政治姿態,李君華選定趙文廷,就是看中他老,而且沒有政治野心。


    趙文廷唯一的政治野心,或許就是能安穩的渡過任期,順利退休。其任職期間沒什麽大功勞,也沒什麽錯誤。表麵上他是首相,其實,副相裴元器更有實權。


    因此,趙文廷這次來拜年,是與裴元器一起來的。


    但裴元器與李君威那就是光著屁股長大的交情了。李君威笑著迎接趙文廷:“趙大人,您是前輩,得我給您拜年去呀。”


    “不敢,可是不敢啊。”趙文廷連連擺手,待坐下喝了兩口茶,趙文廷也不廢話,直接進入了正題:“王爺,說實話,臣也不為別的就是,還是英法鋼鐵在殖民地那點事。您不知道,這一到年前年後,海外行省就要有議員代表進京,今年美洲行省、南非和開普敦三個省的都來了,那可是一陣的鬧騰,我這年就沒過好。”


    “怎麽著,還該賴首相家裏不走啊。”李君威問。


    趙文廷歎氣擺擺手,一臉的無奈:“他們滿世界的攪和,再不有所表現,估計報紙上就要鬧起來,肯定要張羅著和西班牙動真格的,說什麽刀兵之事。”


    “那不可能,和誰打仗,都不能和西班牙打仗。”李君威直接了當的說道。


    在前帝國時代,就和西班牙打,一直打到《馬德裏條約》簽訂,打了半個世紀,一直到帝國與西班牙共享美洲殖民地為止。但問題在於,帝國現在與西班牙沒矛盾了,能占的便宜都占了,還打什麽呢?


    相反,西班牙現在可以說是全世界的香餑餑,比如國聯組建談判,確立了東西方兩大陣營,五個常任理事國席位,東方直接就是帝國與奧斯曼作為常務理事國。而西方,英法奧地利和俄國都自認為有資格,為了名額爭鬧不休,但西班牙成為常任理事國,可是東西方陣營的共識,中、英、法、荷、普魯士,但凡在海外有殖民地的,幾乎都支持西班牙。


    在歐洲國家積極拉攏西班牙的情況下,帝國怎麽可能和西班牙衝突,還動刀兵?一旦打起來,在殖民地的合作,直布羅陀問題都會被拿來做文章,說白了,在拉攏西班牙方麵,帝國相對英法本就有劣勢,就更要小心謹慎了。


    “趙大人,別生氣,他們在找你打滾撒潑,讓他們來找我啊。我不是分管這方麵嘛.........。”


    趙文廷一聽是這話,更是搖頭:“王爺,您可就別開老臣玩笑了。”


    趙文廷可不敢真的這麽做,眼前這位王爺,幹出點什麽事來都有可能。趙文廷懇求說:“聽誠王說,您在美洲有些動作,若能提前給他們有個交代,老臣就心滿意足了。”


    “哦,你說這個啊。其實這事我考慮過了,為什麽英法的鋼鐵比我們成本低啊,人家距離美洲近,我們遠啊。而且他們可以肆意的壓榨工人,同時也在降價搶市場。但歸根究底,還是關稅問題。


    這群王八蛋,走西班牙那邊,鑽不需要關稅的空子,可不是對我們形成優勢了嘛。”


    “王爺真是一語中的,海外議員和帝國鋼鐵協會的是想,能不能把我們進入美洲的關稅給取消了。”趙文廷試探問道。


    “那肯定不行。”李君威迴答的一點也不遲疑,說道:“我的辦法是,讓美洲殖民地對西班牙來的商品收取關稅。”


    “啊........。”趙文廷驚訝出聲,直接站起來了,其實很多激進的議員也提出這個觀點,他們建議和西班牙幹一仗,幹完了,己方關稅取消,讓對方繳納關稅,這樣就能優勢在我,甚至說,什麽共享殖民地,直接把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搶過來算了,那樣一切就都由自己了。


    “這個.......應該不太好辦。”趙文廷重新坐下,想了想,說道。


    李君威則是說:“好辦,而且已經在辦了。”


    “可是會讓西班牙人不爽。”裴元器出聲說。


    李君威笑了笑:“西班牙人從來都對我們不爽,這是解決不了的問題。”


    最近半個世紀,西班牙王國的一切屈辱都是帝國給予的,先後失去了菲律賓、巴拿馬、佛羅裏達、玻利維亞、智利等大片的殖民地,其餘殖民地也要與帝國共享,這還不算。休達被搶走,就連本土控製直布羅陀海峽的直布羅陀也被搶走,直布羅陀雖然麵積小,可那是本土啊。


    所以,西班牙與帝國關係很差,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隻會越差,畢竟貴族們對帝國的仇恨會被時間消弭,但民族主義覺醒後的老百姓可不會忘記這些。


    帝國對西班牙的政策與對西班牙海外殖民地的政策完全不同,對西班牙,並不強求,相反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美洲殖民地去了。


    “如果不用武力,那西班牙怎麽同意呢?”


    李君威很認真的說道:“我們不需要親自下場,這一點,殖民地出麵就可以了。”


    美洲戰爭後,帝國與西班牙分享美洲殖民地的兩大措施是,帝國海軍駐紮美洲,負責軍事安全,而帝國派人幫助西班牙在殖民地建立現代化的海關。而海關關稅則用來賠償西班牙對帝國的賠款,支付一部分軍費。


    後來,海關關稅也用來償還債務。而帝國對西班牙殖民地的政策,除了盡可能擴張經濟利益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培養殖民地對西班牙的離心力,讓其更加獨立自主。


    可以看出的是,海關關稅幾乎全都給了西班牙本土,對殖民地一點正向作用都沒有。而殖民地對此早有不滿了,李君威也想方設法,幫助增加這種不滿。


    比如在帝國三十五年,因為加勒比海地區的海盜已經很少了,帝國海軍減少了駐紮當地的軍隊和艦隊,這部分軍事費用一直由殖民地關稅負責,帝國就把這部分省下來的費用,投資到古巴建設一條鐵路,經過波折,鐵路在帝國四十二年初通車,結果就是當年古巴蔗糖出口量大漲,關稅自然也跟著大漲。


    自那以後,殖民地要求關稅自用的聲音就越來越大,而李君威認為,隻要稍稍挑撥一下,就會想西班牙傳遞很大的壓力。


    但問題在於,殖民地的關稅對西班牙來說非常重要,西班牙國王要用這部分錢來還款欠債。所以西班牙人不可能同意,如此,就會妥協,那就是必須要保證一定數量的關稅進入西班牙,那對於西班牙殖民地來說,關稅這個基數越高,自己留存的也就越多。


    怎麽才能增加關稅呢?出口關稅與殖民地的種植園經濟和礦產經濟息息相關,進口關稅若是提高,也是讓自己受傷,那麽西班牙本土來的商品不用繳納關稅自然就成了眼中釘了。


    其實這一策略,李君威推動起來根本不是為了解決鋼鐵問題,而是關乎整個美洲戰略,不斷的加強美洲殖民地的獨立意願,是帝國美洲戰略的根本戰略。


    李君威晾趙文廷許久,也是為了讓他不要提出太多,太不過分的要求,畢竟資本家們的貪欲是無窮的,對他們來說,最好的結果當然不是僅僅對西班牙來的鋼鐵征收關稅,最好的結果是,對其征收高額關稅,對自己不征收關稅。如果是那樣,就太難辦了。


    “十五一過,昭睿就會巡閱美洲,這件事,趙大人再和他交代幾句,也就能成。這個年,您沒過好,但我保證,下一個年,這些人隻會給您送禮,不會再鬧事了。”


    聽到李君威這麽有把握,趙文廷也是很放心,他從包裏取出一份名單:“這是準備的南洋探礦隊的名單,請您過目。”


    眼見趙文廷投桃報李,李君威也就接過來看了一眼,其中絕大部分人都不認識,他劃掉了一個人名,加上了一個新的人名——趙信晉。


    趙信晉是趙文廷的幼子,今年三十四歲,很受趙文廷寵愛,一直在他庇護下,在外交體係內工作著,但是也沒什麽出頭亮眼的成績,李君威說:“趙大人,要培養自己的孩子,還是得讓其曆練,更要有成績,趙信晉帶隊,很合適。”


    “王爺,不合適吧。”


    “沒事,這名單我會安排人要,又不是你安排的。”


    裴元器笑著說:“新晉自幼體弱,鑽山進林的吃苦,怕是做不到。”


    李君威擺擺手:“我會安排他主持去安南工作,那裏環境相對好一些。”


    什麽體質弱,那是借口,但去安南工作,確實是不錯的去處,安南與帝國是最先進行礦業合作的,其煤炭向帝國大規模的出口,安南雖然對外開放態度不積極,但對於開礦卻很積極,因為在其國內的權貴階層裏,早就形成了一個與礦業有關的利益集團,新的合作機會,必然會得到這些人的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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