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官來此四經春,不愧蒼天不愧民。想不到我李信今日有幸,遇見了這麽一個好官,可惜可歎。”


    隔壁傳來人說話的聲音,種光道四人收聲靜聽。


    “少爺,您剛中了舉人,這李知縣又與您同姓,您以後肯定也是李知縣這種好官咧。”


    “唉,朝廷黨爭禍國殃民,現在魏忠賢失勢,我父親在山東一地也修建了生祠,朝中同樣無黨,說不得要與這李知縣落個同樣的下場。”


    “不會吧,老爺可是巡撫,不久前還加了兵部尚書銜,哪個大官能像我們家老爺那樣兩袖清風,人人都說他是好官啊。”


    “那李知縣難道不是好官?不願加入黨爭就落得這個下場,何況我父親位高權重,現在更加容不得他兩頭不得罪了,你去收拾一番,我們還是抓緊趕路去山東吧。”


    聽聲音年紀還很年輕,又中了舉人,父親是山東巡撫,這才是人生贏家啊。


    四個就靜靜的坐在屋子裏,一直等隔壁的傳來關門的聲音,知道他們已經走了。


    “大和尚,其實我有許多事想請教你,可是你有的你的事,我有我的事,一直沒有機會。”


    種光道歉意的看了一眼頭生,他剛才失態了。


    頭生收拾完地上的碎片,重新為種光道和大和尚斟了茶放到他們麵前。


    “阿彌陀佛,種施主何必多次一問?你所見,所聞,難道比不上老和尚說的空話不成?”


    經常會有人求大和尚指點迷津,可是,他們隻想聽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所以大和尚從來不會把自己的想法施加給別人。


    他隻會堅定別人的內心。


    “李知縣那樣的官,是我青年時的誌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惜,好官難見,貪官遍地,如今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好官,卻又被貪官所逼,如此下去,大明朝還有希望嗎?”


    大和尚並沒有說話。


    “我覺得沒有了。”


    種先生和大和尚都看向頭生,想聽他下麵有什麽高見。


    “外部叛亂,天災,流民遍地造反,這些事曆朝曆代都有,明朝二百多年,這些事也時有發生。


    土木堡之變,哈密四得五失等等,這些事都不比現在大明麵對的困難要少。


    有貪官,這更是禁止不決,連太祖皇帝都殺不盡,所以這些問題其實都不算問題,哪怕換了一個朝代,這些問題照樣不會斷絕。


    先生曾教導過弟子,一個人要上進,就要努力做事,猶如逆水行舟,當弟子不在努力做事躺在功勞簿上時,弟子哪怕滿腹才華,也會腐朽墮落。


    朝廷延續幾代的黨爭,連我鄉野小子都有所耳聞,官員們為了自保,隻能結黨私營相互攻奸。


    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官員們不做事了,製度就會崩壞,製度崩壞了,哪怕再小的事也會變成大事。


    變成了大事,官員們為了推諉責任自保,更加結黨私營,更加互相攻奸。


    製度更加崩壞,如此惡性循環,多強大的大明朝,也猶如一個整日不做事躺在床上的懶漢,敗空最後的家業。”


    王保保矗立在一旁,對這些他不是很懂,還在默默的為剛才的事傷心。


    他隻知道,難得的一個好官,竟然就因為這些扯淡的事導致枷鎖加身,這讓他非常氣憤。


    “阿彌陀佛。”


    大和尚十分動容,他真沒有想到如此幼小的生哥兒,會有如此的見識,這又一次刷新了他對頭生的認知。


    他所結識的青年才俊中,人人都是指責明朝貪官橫行,遼事糜爛,武官怕死等等。


    生哥兒提出的製度崩壞,這是一個新詞,比朝綱崩壞更要貼切。


    這是一個讓人耳目一新的新說法。


    “說得好。”


    隔壁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眾人一跳。


    這才真是老話說得好,小心隔牆有耳。


    “朋友,偷聽別人說話非君子所為。”種光道不滿的大聲道。


    “哈哈哈,剛才你們不也偷聽我說的話了麽?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開個玩笑,勿怪勿怪,十分想見見這位高人,可否一見?”


    並不等眾人迴複,那人已經過來敲門。


    頭生見種光道並沒有搖頭拒絕的意思,上前把門打開,一個年輕的公子正滿臉笑意。


    年輕的公子看了看屋子裏的三人,一個和尚,一個讀書人,一個小孩,真是奇怪的組合。


    “想必剛才的高論是足下所說吧。”


    那公子走到種光道身前毫不客氣的座下,嘴裏說個不停,不給人說話的機會。


    “足下的言論真是精辟,就如堤岸本來隻有一處小孔,一人上前堵住加厚即可,結果人人都不理。


    想上前堵的人又怕被政敵指責踩死了堤岸上的花草植被,最後反落個牢獄加身。


    如此下去,小孔變成了大孔,這一處堤岸也就毀掉了,這不正是製度崩壞,人人不做事的妙論啊。”


    種光道和大和尚互相看了看,同時發出哈哈大笑聲。


    那人被笑的不明所以,難道自己認錯人了?剛才的高論是這和尚所說?


    種光道指了指頭生,“這才是你要找的正主兒。”


    那人恍惚的看了眼頭生,一臉不快。


    “朋友,我是真心過來與諸位交朋友,如嫌棄在下直言即可,何必戲弄我?”


    “君子坦蕩蕩,是這位公子你小瞧人了罷。”


    頭生鬱悶的說道,自己年紀小,走到哪裏都容易被陌生人先入為主。


    那人聽到頭生說的話,和剛才聽到的聲音別無二致,這才確認真的是眼前的小人說的話。


    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裂開嘴巴說不出話來。


    “您是這位孩子的先生?”


    種光道不知道這人又怎麽扯到這個話題,點點頭承認。


    “在下李信,河南人士,遊曆至此想不到得遇高人,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聽完這人的話,種光道和大和尚猜到了這人的心思,以為生哥兒完全是種光道教導出來的,不知生哥兒不同於一般的神童。


    把種光道當做了曆史裏說的名師,這就不難理解他一個年輕舉人,又出身官宦世家,對偶遇的陌生人如此禮遇了。


    哈哈哈……


    那人被這二人笑的有點生氣,覺得這人有點恃才傲物了吧。


    種光道並不想得罪人太甚,收齊笑意,認真的和那人解釋了一番,畢竟這人也是才氣十足。


    聽了生哥兒一番話,立馬就生出了自己的見解,這麽年輕又中了舉人,見識和度量都不比自己差。


    種光道也想結識此人談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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