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飛和龍偉,這一對難兄難弟,像是即將踏上伊朗國土的美國大兵一樣,在辦公室門口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然後一起走進了像拳擊場一樣的房間。心裏均想:挨揍是肯定的了,隻希望火哥今天好一些能手下留情,否則彭飛這單薄的身體還真受不了他的幾記重拳。

    兩人進去後都站在了一邊,火哥坐在椅子上,頗有幾分黑社會老大的味道,說了一句“一個一個的來,你,先出去站著”他指了指彭飛。

    彭飛又隻好走了出去,心裏又想完了,他這是想先輕後重啊,今天算是倒黴到家了,過了一會他又想,幸好小說沒被他沒收。

    此時整座教學樓安靜的有些可怕,彭飛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辦公室門外的一條寬闊的走廊裏,心裏想龍偉怎麽還沒出來,該不是一拳打休克了吧?彭飛已經做好了為革命犧牲的準備,恨不能現在馬上進去讓他痛痛快快的打一頓然後迴家吃飯。更重要的是放學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到時候同學們“嘩”的一聲湧出教室,自己站在這可就丟死人了,彭飛在外麵焦急的等待著,比婦產科外的準爸爸還急。

    然而,事實不總是隨人心願的,平時彭飛最盼望聽到的下課鈴聲終於響了起來。彭飛心頭一緊,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隨著幾聲開門的聲音,大量的同學們都湧了出來,彭飛隻好把頭低了下來,也許這樣能稍微的減少他的自卑感。無數的目光向他投了過來,彭飛儼然成了文化大革命時期“挖社會主義牆角”的犯罪分子在遊街示眾。彭飛隻覺得身上火辣辣的,其中還夾雜著幾許譏笑聲和他彭飛的大名,彭飛的自尊心還是首次受到如此大的打擊,隻盼望著這些無聊的人們趕快走開,但卻沒有注意到在人群裏麵還有幾束關心和焦急的目光,其中的一束還特別的強烈。

    楊嘉亮和劉東亞這兩個彭飛的好朋友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劉東亞說道“你小子怎麽搞的?火哥的課你也不老實?”

    “我…”

    “算了,算了”楊嘉亮勸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不要再說了,彭飛,要不要我們等你一會?”

    “不用了,你們先走吧”彭飛低著頭說道。

    “龍偉呢?”

    “還在裏麵呢”

    “等會他出來後你向他問問情況,要是沒打龍偉你就有可能免了”

    “哦,知道了”

    “那…我們先走了啊”兩個人向彭飛說道。

    “再見”彭飛有氣無力的說道。

    “走吧”兩個人轉身走開了。

    而一邊的孫雅雯隻是在一邊靜靜的看著,最終還是轉過身來走下樓。就在同學們陸陸續續都快走光了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終於開了起來,龍偉走了出來。表麵上看上去完好無損,神智也很清醒,彭飛才放下一點心來。

    龍偉走到他的麵前,小聲的說“別害怕,他沒動手”然後又拍了他一下,像是送死囚犯似的目送著彭飛走進了這座“死亡城堡”。

    彭飛低著頭走進了辦公室,立刻感覺到一股殺氣在四周驟然而起,抬頭一看才發現火哥那恐怖的眼神正像狙擊槍一樣瞄準著自己。彭飛的第一感覺就是龍偉逐個小子肯定又騙了自己,看這架勢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了。

    火哥慢慢的說“上自習的時候你幹什麽呢?”

    彭飛自知理虧,加之又緊張又害怕,隻能用沉默來迴答了這倒問題。

    但是火哥顯然不肯通過,又加了一句“迴答我的問題!”聲音比上次大了很多。

    彭飛嚇了一跳,隻能老實的迴答“看…書”

    這時遲,那時快,火哥站起來用迅雷般的速度重重的打了彭飛一記耳光。

    “啪…!”

    彭飛隻覺得耳朵“嗡”的的一響,右臉便開始火辣辣的疼了起來。雖然做好了準備,但是沒想到火哥的動作這麽快,沒讓他打世界拳王爭霸賽算是可惜了。

    彭飛沒有吱聲,隻是緊緊的攥緊了拳頭,可惜的是他永遠也不會給予反擊。

    火哥又恨恨的說了一句“上課看小說,還有臉說出來?”

    “啪!!”

    第二記耳光打了過來,又重重的打在了剛剛打過了的右臉上。

    彭飛暗中叫苦,打人怎麽不勻稱著點打?

    自己的右臉已經腫了起來。

    火哥氣憤的瞪著彭飛“以後上課還敢看閑書嗎?”

    彭飛搖了搖頭說“不敢了”聲音低的像是蚊子在說悄悄話。

    火哥又一句響徹整個辦公室的“大聲點!!!”

    嚇的彭飛一顫,隻得又說了一句“不敢了,不敢了”

    火哥才轉過身去,收拾了一下辦公桌上的東西,顯然他知道下班的時間已經過了。也懶的講什麽大道理,又說了一句“滾出去,以後別讓我抓住你!”

    彭飛麻木的轉過身,剛走了一步半,沒想到火哥還沒打過癮,又在彭飛的屁股上“砰”的踹了一腳,彭飛打了一個趔趄,差點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他迴過頭來看了一眼這個他永生也不敢忘記的恩師,又慢慢的走出了辦公室。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整座教學樓除了彭飛和辦公室裏麵的大哥外恐怕沒有第三人了。彭飛喘了一口大氣,用手輕輕的摸了摸已經腫了的右臉,可是剛一碰著手就立刻拿開了。彭飛皺了皺眉頭,心想火哥下手真重,這雙手不去做中國男排的主攻手真是國家的損失。算了,也別亂想了,趁火哥沒改變注意之前趕快跑吧。

    幸好彭飛屁股上的肉厚點,踹上一腳還不礙事。彭飛快速的向樓下跑去,心裏正在琢磨著怎麽和家中的父母交代時,忽然發現教學樓外有一個人影在那站著,又仔細一看,是一個女孩子,長發飄飄,一身白衣,這個身影在彭飛的夢裏出現了n次,竟然是孫雅雯!

    她站在那,抬著頭不知道是看星星還是在看月亮。一陣微風吹來,長發輕輕的遮住了她的臉,真美,彭飛在一邊感歎著,這時候右邊的臉又疼了起來。

    彭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情況有多糟糕,自己的這副狼狽模樣如果被她看到了她會怎麽想呢?想從旁門出去,又一想,如果自己跑掉了她還不一直等下去?沒辦法,彭飛隻好硬著頭慢慢的向門口走去。

    前麵的孫雅雯已經聽到了腳步聲,一迴頭,兩個人的目光剛好相對,彭飛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裏有關心,有驚訝,也有一些說不出的東西。

    彭飛停下了腳步,他害怕孫雅雯會看到他的臉,隻好站在那裏小聲的說了一句“你在等我?”

    “恩”

    “那…走吧”

    聲音有氣無力,顯然還沒從對火哥的恐懼中擺脫出來。

    可是孫雅雯像是沒聽到一樣,還在看著彭飛。

    此時大廳裏的燈已經熄滅了,彭飛站在黑暗中,憂鬱了一下,隻好又邁起腳步向前走去,走到她的右邊。說了一句“很晚了,我們走吧”

    然後低下頭沒有再看她,孫雅雯沉默了一會,才輕輕的說了一句“我要和你一塊走”

    彭飛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直衝心頭,很溫馨的感覺,讓他臉上的疼痛減輕不少,陳慧琳和鄭中基唱過“關於愛的力量,怎麽都用不完”這是不是愛彭飛還不清楚,但是他卻清楚的感覺到這份情誼帶給他的力量。

    深吸一口氣,仿佛又有了一些精神,滿懷歉意的對她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孫雅雯隻是搖了搖頭,說“沒關係”

    彭飛又向前邁了一步,“我們快走吧,你的爸爸媽媽該等急了”兩個人才向前走了起來。

    彭飛很害怕她迴問自習課的事,但連他也知道她是不可能不問的。

    “自習課上你在做什麽?”孫雅雯的眼睛看著前方,輕輕的說。

    彭飛心中一緊,隻得老實的說“我本想做數學題的,但沒想到拿課本的時候錯拿成了小說,剛好被老師發現了”孫雅雯沒有多想,隻是說了一句“怎麽這麽不小心?”

    彭飛在朦朧的月光下看到她的眉毛輕輕的皺了一下,心中不自覺的又是一陣蕩漾,就像是《尋秦記》裏項少龍第一次見到紀嫣然一樣,似乎有點驚豔的感覺。想的真癡時,孫雅雯突然又看了他一眼,隻嚇的他的目光趕緊向迴撤,尷尬的說了一句“自認倒黴唄”。

    “他打你了嗎?”孫同學依然是不折不撓。

    彭飛這次怎麽著也想不著詞了,隻好“嘿…”的傻笑兩聲草草了事。

    “他打你了?”又一聲甜美的聲音傳了過來。讓彭飛不自覺的又想起了那位收音機裏的主持人,兩個人的聲音實在是太像了,能天天聽到這種聲音真是一種享受。

    彭飛咬了咬嘴唇,隻好充當打虎英雄似的說“沒事,小…意思”但心中想起火哥那眼神,心中依然害怕的緊,這時候他才相信《灌籃高手》中櫻木花道說的用眼睛殺人確有此事了。

    孫雅雯又看了他一眼“疼嗎?”

    彭飛裝做李逍遙一樣的男子漢,對身邊的“趙靈兒”說了一句“不疼,這點打算什麽?嗬嗬”隻可惜後麵的兩聲傻笑太過於幹澀,很顯然是硬加上去的。

    孫同學沒有再繼續問下去,隻是鼓勵他“今天的事情就算是意外了,以後上課不要把課外書拿到教室裏,否則被老師發現,就算是你沒看也變成是你看了,你的成績雖然是進步了一些,但仍有差距,應好好努力才是,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孫雅雯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速度變的慢了下來,聲音中也似乎帶著一絲淒涼,隻可惜彭飛此時心不在焉沒有在意,隻是在機械性的一直點頭,心中正想著迴家以後該怎麽像父母解釋臉上的這一點變化。

    孫雅雯沒有說話,隻是一邊走著一邊看天上的星星,火哥的那一掌果然能開山碎石,彭飛的耳邊仍“嗡嗡”的響個不停。到了孫雅雯家的樓下,兩個人的腳步停了下來,彭飛本想說些什麽,但是那一巴掌好象把自己的主板給打壞了,導致處理器的速度過慢,愣了半天也沒想到該說些什麽。

    孫雅雯站了一會,對彭飛說“你迴去吧,我走了”

    彭飛這才麻木的點了點頭,想說一聲“哦,你…你……。”抬頭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黑暗中。

    彭飛沒有走,也不知道該往哪走,看了看迴家的方向,卻始終沒有邁步,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那裏,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隻覺得天地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他一個人站在世界的角落裏,所有的東西都離他而去,沒有應試教育,沒有各種各樣,沒完沒了的考試和測驗,沒有老師那憤怒的眼神和那恐怖的巴掌,沒有好學生壞學生。一切都像一場夢一樣,輕飄飄的來,又輕飄飄的去。彭飛覺的累了,就坐了下來,低頭看了看那雙打過補丁的自己最心愛的足球鞋,才想起了這是在孫雅雯的樓下。腦海中又閃過她轉身時的那雙眸子,裏麵的東西像是有生命似的閃了一下,泄露了她內心的心事。彭飛忽然感覺到了一陣悲傷,潛意識的心通了一下,這裏的痛,比他臉上的痛一百倍。

    彭飛抬起頭,看了看孫雅雯臥室的窗簾,粉紅色的窗簾上隱隱約約的應著她的身影,彭飛也許永遠也不知道,就在剛才她轉身的一瞬間,她的眼睛裏,輕輕的,劃出了一串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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