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謝金毅一家收養謝小光以來,整整十年過去了,平樂村幾乎沒有變化。


    太陽照舊升到天井上空,陽光灑滿謝金毅家的四合院。院落正中坐北朝南的房子是謝金毅夫婦居住的,東廂房由已經長大的謝俊獨自居住,正房後麵的一間小屋以前住著老母親,在老母親去世後就一直空著,其它廂房和客房也都空著。這個院落裏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裏還居住著另一個男孩。


    謝小光還住在這裏,幸運的活了下來,此刻他還在熟睡,但不會太久。因為彭翠蘭已經起床了,這個院落裏每天的第一個噪音就是她的尖叫聲。


    “起床!快起床做飯!”


    謝小光被驚醒了,彭翠蘭又在使勁拍打他的房門。


    “起床!”她一邊拍打房門一邊尖叫著。謝小光翻了個身背對著房門,努力迴憶著剛才做過的夢。那是一個奇怪的夢,在夢裏他隱約看到一個黑影,可是突然一道閃光過後黑影消失了。他經常會做這個奇怪的夢。


    見謝小光還沒有反應,彭翠蘭繼續拍打著門:“你起來了嗎?”


    “快了……”謝小光帶著犯困的聲音說到。


    “快了,那就趕緊的,今天可是中元節,我約了肖夫人,要是耽誤了我們的事有你好看!”


    謝小光咕噥了一聲。


    “你在說什麽?”彭翠蘭厲聲的問到。


    “沒什麽,沒什麽……”謝小光急忙應付到。中元節?熱鬧是他們的,而謝小光什麽都沒有。


    他慢騰騰的爬起來,從床底下找出一雙襪子,把襪子上的蟑螂抖下去,然後把襪子穿上。謝小光對蟑螂、老鼠之類的早已習慣,因為雜物房到處都是蟑螂,而他就睡在雜物房騰出來的一個小角落裏。


    謝小光睡眼惺忪的來到廚房,案板上放著豬蹄,地上那隻綁著腳的肥母雞還在不停掙紮著。這些都是謝駿喜歡吃的,雖然他已經長的肥頭大耳。


    而且謝駿一點也不喜歡運動,唯一的運動可能就是追著謝小光擰他的胳膊。謝駿卻總是不能如願的追上謝小光,雖然謝小光看起來很瘦弱,但動作機靈異常靈活。


    謝小光瘦弱的原因是他常年住在狹小黑暗的雜物房裏,又從來沒吃飽過,他很小就開始為一家人做飯,卻從來沒有上桌吃過飯,老母親去世後這種情況變的更加糟糕。


    他看起來甚至比他的實際身材還要瘦小,因為他身上穿著與他極不相稱的寬鬆衣服,那都是謝駿的舊衣服。雖然瘦弱,但是謝小光有一頭烏黑的頭發、麵容耐看,特別是那一雙有靈氣的眼睛讓人印象深刻。而他身上最奇特的要屬右手臂上的那道蛇形傷痕,這道傷痕從他記事起就有,雖然很淺但是從未有愈合的跡象。


    在謝小光燉豬蹄的時候,謝駿來到廚房憤怒的叫到:“還沒煮好,我快餓死啦——”謝駿和他爹謝金毅很像,長著一張大臉和粗短的脖子,濃密的頭發貼在他胖乎乎的腦袋上。謝金毅夫婦總是說謝駿像一匹駿馬,可謝小光覺得他就是一頭長著頭發的豬。


    謝小光把飯菜都端到餐桌上時,謝金毅一家已經穿好盛裝坐在桌子周圍了。他們在那大口的吃著飯菜,而謝小光隻能站在旁邊咽著口水。謝小光總有一種在廚房裏偷吃的衝動,可是自從前幾年偷吃被發現而遭到一頓暴打後,就隻能強忍著饑餓感。


    剛吃完飯沒多久的時候,村那頭的秀蓮來到門外像是有事,彭翠蘭皺了皺眉起身出去了。


    低聲與秀蓮說完,彭翠蘭又氣又急的走迴來。“真是鬧心,”她對著謝金毅說,“劉老太把腿摔斷了,不能來接他了。”她朝謝小光點了下頭。


    謝金毅眉毛皺了起來,謝駿嚇的驚叫了一聲,謝小光卻高興的心怦怦直跳。每年中元節謝金毅一家都要出去逛花街,今天又約了肖夫人,使得謝金毅夫婦格外重視。而這個時候彭翠蘭都要把謝小光送到劉老太那去,一個住在村那頭的瘋老婆子。謝小光很討厭劉老太,因為劉老太總是讓他幹各種事。


    “這下可怎麽辦?”彭翠蘭氣急敗壞的看著謝小光。本來謝小光該為劉老太摔斷腿感到傷心,可是一想到劉老太兇神惡煞的樣子就傷心不起來。


    “要不把他送到隔壁吳傑家去?”謝金毅試著問到。


    “那可不行,我不想因為這搗蛋的臭小子讓吳傑一家對我們有意見。”彭翠蘭堅決的說到。


    “我可以一個人留在家裏。”謝小光滿懷希望的插嘴說。這樣他就可以在家給自己煮好吃的吃個飽,還可以美美的睡一覺。


    “好讓我們迴來看到你把房子都毀了嗎?”彭翠蘭大吼道。


    思來想去,彭翠蘭隻能無奈的說到:“看來我們隻能把他帶在身邊。”


    “我——不想——讓他——去——”謝駿一邊假哭著,一邊斷斷續續的大叫道,“他總是喜歡搗亂。”他不懷好意的偷偷朝謝小光撇嘴一笑,因為他知道隻要他一哭,他娘就會滿足他的一切要求。


    果不其然,彭翠蘭一把將謝駿摟到懷裏,輕聲的說:“我的心肝寶貝,別哭了,我不會讓他攪亂你的好事的。”


    就在這時肖夫人來了,那肖夫人麵容姣好,發髻高高盤起作貴婦人裝扮。肖夫人是村長的二夫人,也是村長最寵愛的一位夫人,謝金毅一家為了與肖夫人搞好關係可是費盡心思。


    謝金毅一家急急忙忙出去有說有笑的將肖夫人迎進來,就連謝駿也乖乖的幫忙端茶倒水。


    不可思議的是,半個時辰後,謝小光隨謝金毅一行去逛花街了。彭翠蘭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安置謝小光,而肖夫人又建議把他帶上,謝金毅一家不得不順其意思。


    在去花街的路上,謝駿故意慢下腳步與走在最後的謝小光並行,將他那張紅得發紫的臉湊到謝小光跟前說:“我警告你小子,要是你敢幹出任何蠢事——敢幹出任何事,你就給我才雜物間待著,三個月不準出來。”


    “我什麽都不會做的,”謝小光急忙說到,“真的!”


    但是謝金毅一家從來不相信他說的話,因為謝小光身上經常會發生一些怪異的事,即使謝小光磨破嘴皮子向謝金毅他們解釋,也無濟於事。


    謝小光又迴憶起那些怪事。那還是謝小光第一次做飯的時候,他向灶裏添加柴火的時候火勢太猛,火苗竄出來把旁邊堆的幹柴點燃了。不一會廚房就燃起大火,謝小光嚇的魂飛魄散隻知道拿著扇子想將火扇滅。忽然間手臂上的傷痕發熱,一扇子扇出刮起一陣颶風,不但將火扇滅了,廚房裏也被刮的七零八落。盡管他為自己辯白,但還是被關在了雜物間十天之久。


    還有一次,謝駿追著他,眼看就要追到了,不知道怎麽的一跳他就到了房頂上。嚇的謝駿連滾帶爬的跑進屋,而謝小光受到的驚嚇並不比比謝駿小,萬幸的是沒有因為這個受到處罰。


    今天一定不會出事的,謝小光暗暗的想。隻要不待在雜物間,小心翼翼的與謝金毅一家消磨一天也是值得的。


    中元節的花街異常熱鬧,街道兩邊都是各種攤販,人們也都在各個攤位前駐足觀望。謝金毅一家陪著肖夫人看看首飾,逛逛衣物,而謝駿一直嚷嚷著要買吃的。


    謝小光從沒有見過這麽熱鬧的場景,好奇的四處張望,他從小的活動範圍就是謝金毅家的院落,幾乎沒有出去過。花市都這麽新鮮熱鬧,那外麵的世界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呢,謝小光憧憬著。


    不知不覺間,他們走到一個賣各種寵物的攤位前,旁邊一個裝著老鷹的大籠子格外引人注目。謝駿來到籠子旁想好好看看老鷹,這隻老鷹異常巨大,高度快到謝駿的脖子,可是此時它卻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讓它動一下。”謝駿哀求的望著他爹。謝金毅拍了拍籠子,老鷹依舊紋絲不動,謝駿使勁用腳踢了幾下也沒效果。


    這時攤主笑了幾聲說:“小家夥,要不要買下來,這可是我昨天剛剛在落日林深處捉到的。”


    謝駿不屑的說:“它都不動的,太沒意思了。”


    謝小光蹲下來手扶著籠子打量老鷹,他為這隻老鷹感到悲哀,因為它沒有任何夥伴,隻有路過的行人對它指指點點。甚至它待的這個籠子都比謝小光住的雜物間要糟糕許多,謝小光至少還可以在院落裏走動,而它在這個籠子裏無法動彈直至死亡。


    老鷹突然睜開它亮晶晶的小眼睛,抬起頭朝謝小光眨了下眼。謝小光驚駭的朝四周掃了一眼,確信沒有人注意到他。


    沒有人注意到,謝小光迴過頭來也對老鷹眨了眨眼。這時老鷹轉頭向謝金毅他們示意了一下,仿佛在說:“我總是遇到他們這類人。”


    “我知道,”謝小光趴在籠子上小聲的說,雖然他不確定老鷹是否能聽懂,“他們一定讓你很厭煩。”老鷹點點頭。謝小光接著問:“你從哪裏來?”


    老鷹望向東邊:“落日林,我可不是一般的老鷹。”


    “你有什麽不同嗎?”謝小光好奇的問。


    正當老鷹準備迴答時,謝小光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尖叫,謝小光和老鷹都嚇了一跳。“老爺、謝駿,快來看——這隻老鷹——,天啦——”


    謝駿急忙竄過來,“別擋著我!”說著就是一腳,正踢到謝小光右臂的傷痕上。謝小光痛唿一聲,重重的摔倒在地。然而隨後發生的,由於太突然,誰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麽一迴事。隻見籠子竟自動打開了,老鷹猛的飛出來,用爪子將彭翠蘭的頭發弄散了,謝金毅父子的衣服也抓破了,然後在他們上空盤旋幾圈飛走了。飛走時,謝小光又聽到它的聲音:“謝了,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這家販賣寵物的攤主再三道歉,最後賠錢了彭翠蘭才善罷甘休。


    迴到家後,他們一直就這件事胡言亂語。其實就謝小光所見,老鷹隻是對他們開了個玩笑,並沒有造成什麽傷害。可是彭翠蘭一直堅稱老鷹想抓破她的腦袋,謝駿咒罵說老鷹想吃他的肉。


    最糟糕的是,等彭翠蘭平靜下來後,對謝小光嚴厲的說:“我還看到你和老鷹說話,是不是?”


    意料之中,謝小光被關禁閉了,他被鎖在雜物間裏,每天隻提供一點食物,這是他生平以來受到最長的一次懲罰。


    謝小光躺在漆黑的雜物間裏,他不知道時日、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他迴憶著這十年來的苦難生活,他想逃離這裏,憧憬著外麵的世界,想去未知的世界冒險。迷迷糊糊間,他又睡著了,夢見那同樣的景象:一個模糊的黑影靠近他,突然亮起一道強烈的閃光,他感到一陣刺痛,黑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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