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長信宮中時,姝兒正抱著遠兒逗玩,約莫一炷香後,忽然聽見姝兒的聲音響起,“長姐!”


    我仰頭一看,正見長姐緩緩行來。


    此時外頭風雪正盛,她身上係著厚厚的披風,仔細瞧去,那風毛上還夾著幾許雪花。


    見她前來玲風、代月忙的上前扶將,解了披風引上殿來。


    “妡兒,姝兒!”


    姐姐喚了一聲,將我二人同時攬入懷中:“一別經年,今日咱們姐妹三人終於團聚了!”


    皇儀殿時雖也相見了,但畢竟人多紛雜,姐姐妹妹們不得好好說說話,如今得了便,自然歡喜非常。


    竹軒親自奉來熱茶,說了兩句客套話便杵在一旁不再說話。


    姐姐何等精明之人,隻一眼便瞧出我待竹軒非同一般,於是鬆開我們,抬手拭去頰上淚珠,接過熱茶又道:“竹軒,我們姐妹相隔,到底不能時時幫襯,虧了有你們這些個人盡心扶保,才叫她在這宮裏頭不至於時時遭人家的暗算。”


    竹軒笑道:“王妃言重了,服侍娘娘本就是我們的本分職責。”


    竹軒說完便退到一邊,由得我們姐妹在一起閑話裏短,期間姐姐見過遠兒,逗弄了他好一會兒才對姝兒道:“姝兒,你既這麽喜歡遠兒,就同書玉和玲風她們一處陪遠兒玩去吧,我和你二姐再聊聊。”


    “嗯!”


    姝兒素來溫馴,姐姐發話後她也不曾多想,點點頭便隨書玉、玲風下去了。


    見她走遠我才向姐姐問出:“姐姐,秦庭玉幾時來的?我竟半點不知情。”


    姐姐隨即一歎:“我也不知,王爺說是他今兒剛到,許是聽了姝兒的事,快馬加鞭趕迴來的吧,不然到京城這麽長的路,又是連天大雪,決計是趕不迴來的。”


    “是呢,可見他對姝兒確是真心。”我點頭讚賞,又說道:“今兒晚上虧了有他,不然咱們蘭家人先提出來,若是長公主唱反調,還真不好說下去。”


    “誰說不是呢?這位長公主啊,性情溫柔是不假,可是在家裏半點做不得主張,秦將軍常年在外,她便由著兩個女兒做主胡來,半點沒個家長的樣子。”


    “嗨,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總歸說來她還是疼秦庭玉的,若非如此,怕是早就和秦嬅、秦妱一起鬧起來了。”


    說來都是我的過錯,秦嬅因為我與太子哥哥親善而嫉恨我,再因白紵舞圖一事,我已算是跟她結下了不解的梁子。


    至於秦妱,聽秦庭玉那意思,自然也是極力反對這樁婚事。我蘭家與她並無恩怨,想來她與洛王哥哥曾有婚約,必是因為洛王哥哥而記恨我吧?


    罷了,無論如何第一步我終究是邁出去了,至於後事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但長樂長公主終歸是秦庭玉的母親,倘或姝兒日後為秦家誕下子嗣,她也總該有所顧念吧?


    想到此,我便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母親,有些擔憂地說道:“姐姐,爹娘那邊怎麽說?”


    爹娘最是疼愛我們,還記得當日我被賜入宮時爹爹曾問過我是否寧死不要入宮,若我執意不肯,他就算拚了老命也要阻止這件事。


    姐姐搖頭:“爹娘當初帶著你們迴到來儀縣老家為的就是遠離朝堂紛爭,去歲迴來使你陷入其中,二老心中已百般不是滋味,每每想到你如今的局麵便嗟歎不止。於姝兒就更不用提了,無論如何你在宮中還能獨當一麵,若是真將她送進東宮……哎!”


    姐姐滿麵憂色,“秦家姐妹再不好,也好過宮牆後院的女人,妡兒,你也不用擔心,左右我們都在京城,且不是泛泛人家,有我們宮裏宮外照應,再加上秦庭玉,也不會讓姝兒委屈到哪兒去,你放心便是。”


    “嗯。”


    “妡兒,上迴傅玲的事我也聽說了,你、你還好嗎?”


    我早讓竹軒去給太後傳過消息,可不知究竟怎麽迴事,姐姐並未入宮,也未給我任何答複,加上玉郎那邊,久而久之我也就將此事淡漠了。


    提到此事我才剛鬆弛的顏容又緊蹙起來,心口不一道:“姐姐不必擔心,我、我已經沒事了。”


    姐姐一瞅,起身過來將我攬入懷中道:“叫我怎麽能不擔心?那傅玲處心積慮,為的不就是要打擊你嗎?可你這丫頭偏生愛鑽牛角尖,非得往人家挖好的陷阱裏跳!”


    姐姐談及此事時竹軒微一招手,將滿殿侍婢都打發了下去,唯留我與姐姐在殿內相談。


    姐姐跟前我再也不需掩飾,隻道:“吃過虧、受過苦、遭過罪就不會再傻了。”


    我伏在姐姐懷中輕聲啜泣著,嘴上如是說,心裏何曾真就放下了?


    嗚咽之時按著心痛苦道:“姐姐,你知道嗎?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疼!皇後說當日秦嬅獻給皇上的畫是傅玲給的,傅玲怎麽可能會有我的畫像?姐姐,畫上畫的是我舞白紵舞時的模樣,那是我給他舞的白紵舞!為什麽?為什麽事實如此殘酷?”


    “姐姐知道!姐姐什麽都知道!”姐姐淺淺拍著我後背,言語中亦夾雜著幾許傷悲。


    我以為她在安慰我,便道:“不,你不知道,是他害了我,是他將我推到這樣的境地!姐姐,你告訴我該怎麽辦?我真的好想恨他,可這心裏卻一點點也恨不起來,所以才會痛苦,所以才會難過!”


    “再難過也得為你的孩子考慮!”


    姐姐轉目擦幹自己眼角殘存的淚珠,這才抬手為我擦淚:“妡兒,爹娘雙親自不必提了。姐姐無福,一生不能生養,可你不同,你如今不僅僅有遠兒,還有腹中的胎兒,就算是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孩子們打算不是?”


    “我也想,可就是忘不了他,姐,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恨我自己,為什麽我就不能為自己爭點氣?為何我不能為孩子們爭點氣?人家都能如此待你,你還在幻想什麽?”


    “這不怨你,你和大哥一樣,都是至情至性之人,縱使粉身碎骨也願堅守那份執念。”


    姐姐仰息一歎:“妡兒,姐姐今日來除了姝兒其實還有一事要告訴你,那就是九皇叔他沒有對不起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傅玲在後作祟,他同你一樣,都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姐姐,你糊塗了嗎?”


    我萬萬沒想到姐姐會說出這番話,要知道一直以來她對我二人都是極不支持的,如今卻反過來為他辯護。


    “糊塗的人是你!”姐姐連番搖頭,滿心痛惜對我說道:“妡兒,你想想看,皇後心機深重,姝兒怎樣她不是心知肚明的嗎?既如此,為何還堅持要將姝兒弄進東宮去?”


    “還能為了什麽?不過是忌憚蘭慶二府實力,怕我的勢力日增夜長下去有朝一日會危及太子哥哥地位,而今才借著姝兒掣肘你我。”


    她不會無緣無故來此一招,想來隻有太子哥哥才有此心思吧。


    姐姐靜靜聽完,默聲搖頭答:“是也不全是。妡兒,你且想想,你姐夫隻是個清閑無權的王爺,既無威望又無軍功,在朝在野都說不上幾句話;蘭府就更不必提了,爹爹賦閑多年,即便當年在朝堂上還有些影響,而今也早已消寂,不足為她皇後忌憚。至於叔父,蘭若已經嫁入東宮,自然是要極力扶保清揚的。”


    “那她究竟為了什麽?”


    “為了你!”


    “為我?”


    我一時不能跟上姐姐的思維,問道:“緣何為了我?我雖已入宮,又誕下皇子,但從未想過要和太子哥哥爭奪,她為何還要這樣做?”


    “你不與清揚爭奪那是你的想法,她皇後可不會這麽認為。”


    姐姐眸光微沉,目光低掃我小腹一眼:“妡兒,所謂人心隔肚皮,皇後她雖與你我同出蘭氏,但早已離心離德,如今你誕下皇兒,皇上太後對那孩子都十分疼愛,叫她皇後怎麽不疑心?”


    “姐姐,即便如此,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即便皇後因我兒而給姝兒強加鐐銬,又和他有什麽關係?


    “有關,而且關係重大!”姐姐迴道:“妡兒,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一年雖說你和九皇叔分隔宮牆內外,外人跟前你二人平日言行也極為謹慎,可皇後不糊塗,她對你們的事情知根知底,怎會瞧不出九皇叔對你的癡情?”


    姐姐一番話引得我若有所思,卻並未打斷她,而是默默聽著。


    “妡兒,九皇叔如今雖不理政事,但他始終是大梁威名赫赫的‘戰神’,始終是天下人聞風喪膽的安王爺,這些年連皇上都忌著他,何況於皇後?妡兒,你別忘了,飛羽軍中還有安王多少舊部,大梁軍中還有多少顆心向著安王,怕是皇後想起來也會後腦勺發涼吧!”


    當日姐姐所說的這些我並不十分明白,但有一點卻是清楚的,那就是玉郎在軍中威望遠非常人可及,隻需振臂一唿便可震嘯山河。


    “妡兒,你別忘了,九皇叔逍遙在外近十年,卻能為你在皇帝跟前委婉求全,這是多少男兒漢都做不到的事。若是他日你有問鼎龍馭之心,隻需安王一人便足夠了!又何須蘭慶兩府相助?妡兒,且不說那個人是皇後,是從來不會相信任何人的皇後,即便是個普通人,你和清揚在安王心中孰輕孰重不都是明擺著的嗎?她皇後看在眼裏焉能不心生畏懼?”


    “姐姐!”


    “妡兒,聽姐姐的話,不要再和九皇叔置氣,更不要將他推到千裏之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蘭妃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落雨初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落雨初霞並收藏蘭妃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