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聲望去,隻見福元殿外嫋嫋娜娜走近兩個纖柔的身軀,卻是玲瓏與淑妃相攜而來。


    她二人身後跟著一眾宮仆婢子,小心地將二人扶將。


    她們倆皆為身嬌體弱之人,如今秋風正勁、氣冷霜寒,真不曉得麗妃是哪世修來的福分,競得玲瓏與淑妃一同前來為她求情。


    這會子我再不得躲著閑觀,是以放下簾帷轉身朝玲瓏走去,先向淑妃見了一禮,再一左一右攙扶住二人偕同前行。


    見我們齊步走來,慕元昊稍有異色,急忙上前接替我的位置,不待淑妃與玉姐姐向他行禮他已經一手攬住玉姐姐的柳枝腰,一手扶住淑妃娘娘,語帶嗔怪道:“你們兩個不在宮裏好生歇著,跑出來做什麽?”


    “多謝皇上關懷。”玲瓏輕然一笑,環顧四周情形,再與淑妃眼神相互交匯,而後道:“臣妾與淑妃姐姐身子不好,本應好生休養,不該多加理會宮外的閑事,但適才聽聞麗妃娘娘之事,心下不安,便雙雙歸來。”


    “哪個大膽的奴才!竟敢吵擾你們!叫朕知道了定要摘了他們的腦袋!”


    玉姐姐搖頭,溫和道:“皇上,是誰說的並不重要!麗妃娘娘伺候您數十載,沒有功勞尚有苦勞,若是如此也要因為一些尚未證實之罪而蒙大獄,難免叫人心寒;且宮中女人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麗妃蒙寵多年,性子難免有些焦躁,為人處世也難免有失偏頗,即便皇上要罰她也不可拖去暴室用刑。”


    當真是玲瓏,短短幾句話就叫慕元昊有遲疑之色。


    麗妃蒙寵多年,孟依梅所指罪證尚未證實,倘或因此拉她下暴室嚴刑逼供,難免叫天下人齒寒:承寵多年的枕邊人尚且如此,何況於別人?


    而麗妃與孟依梅是宿敵,罪證既然是孟依梅所揭,可信度必然要大打折扣。


    如此,皇帝還怎麽嚴刑拷打?


    此時,淑妃又再補充,道:“是啊,皇上,臣妾也是這麽認為。且如今惠妃妹妹懷有身孕,實在不宜再見血腥。”


    “胡說八道!楊麗華背上的血債可是皇室血脈,是皇上的親兒子!”見慕元昊被二人說動,孟依梅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淑妃與玲瓏卻不在意,淡然如水的素淨臉上依舊泰然,四目若有若無瞟向孟依梅,待她咆哮完方將這燙手的山芋轉給慕元昊,道:“皇上,臣妾隻是秉公而言,孰是孰非還得您來拿主意,畢竟麗妃與貴妃她……”


    淑妃欲言又止,在場諸人卻都明白這話意中所指:貴妃與麗妃積怨已久,且不說慕清晗因何而死,孟貴妃對楊麗華絕對沒有好意,這一點毋庸置疑。


    皇後一直不發話,冷眼瞧著一切。


    慕元昊似乎也一時拿捏不下,撒眼環顧一周,最後將目光定在我的身上,低聲道:“蘭兒,你說呢?”


    聽到此話,孟依梅不甘的喚道:“皇上!”,卻換來慕元昊一聲厲喝:“你住口!”


    既被點名,我當然不能再做個悠閑自在的旁觀者。


    我要的並不是她楊麗華的命,當然不在乎為她說兩句好話,是以福身行禮向慕元昊答道:“迴稟皇上,臣妾乃區區一屆婦人,並不懂什麽大道理。不過臣妾讚同二位姐姐的話,近來宮中多事,實在、實在……”


    我故意欲言又止,一一觀察著眾人的反應,而後補充道:“但貴妃所陳又不可不予理會,所以臣妾、臣妾實在不好、不好多說。”


    慕元昊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我隱晦的言語背後所言為何。


    玲瓏與淑妃堅持麗妃不可罰,憑著慕元昊對二人的愛意和對麗妃昔日的情分很有可能因此寬縱楊麗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所以我提及貴妃,讓他慕元昊不得不掂量掂量,究竟該如何處置“麗妃”。


    果真,慕元昊眸子深了幾許,臉上疲憊之色逐漸聚攏,將玲瓏安坐於座,對我擺了擺手示意退下,而後做出決定:麗妃禁足怡春宮,罪名未清之前不準踏出宮門一步,孟貴妃也不得再插手此事,一切交由皇後處置。


    皇後?


    我還能不知道她嗎?


    無利不往,無孔不鑽,對於她而言,孟依梅遠比楊麗華可憎可惡,皇上將楊麗華交由她處置,焉能遂了孟依梅的意?孟依梅這迴怕是要肺都要氣炸了吧?


    不知事後皇後究竟查到了些什麽,當夜裏麗妃便被轉移至北苑,既無罪名、亦無昭告,悄無聲息便挪入了禁宮。


    甭管是何緣由,也甭管是否摘除位份,楊麗華這迴是實實在在的栽了。


    北苑那地是個什麽地方?既已進去,哪裏還能出來?


    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木秀,她楊麗華也遠遠及不上木秀分毫,往後淒涼怕是在所難免,指不定不用多久就會落得和葉闌珊一個下場,畢竟、畢竟這宮裏還住著一個孟貴妃!


    隻是我沒想到,麗妃入北苑不久吳若水就自請去了北苑相陪,算是生死榮辱共聯一氣,一身不奉二主。


    她雖忠心,楊麗華卻未必領受。


    映雪探視後迴來詳稟,說是麗妃自被皇帝下令關押時就像得了失心瘋一樣大吵大鬧,被拖進北苑時更是了不得,哀嚎聲簡直快要彌漫整個宮牆。


    吳若水這個時候去,正趕上楊麗華大發脾氣,上去就是一頓好打,口口聲聲罵道:“賤人!都是你!是你對不對?是你害的我對不對?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麵對麗妃的嚎叫辱打,吳若水既不爭辯也不躲避,任由楊麗華撲打發脾氣,便是頭破血流也不眨一眨眼,隻跪道:“娘娘,您當心自己的身子。”


    “不用你假惺惺的關心我,吳若水,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若是我的死能讓娘娘平息怨氣,嬪妾死不足惜!”


    “好!那我就取了你的性命!”


    “娘娘不能親自動手!”


    “胡說八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可的?我楊麗華橫行深宮數十年,難不成還不曉得既已入北苑就不能再踏出去一步嗎?”


    楊麗華滿身怨憤,一手已經緊緊掐住了吳若水的脖子,再拔下發上金簪,揚手就要向吳若水刺下去。


    “娘娘,不可!您不可殺貴嬪娘娘!”麗妃身邊的婢女萱兒急忙抱住了麗妃的手臂,勸道:“娘娘,您好好想想,貴嬪娘娘是自請入北苑相陪,倘或是她害您,還會來這兒陪您受苦受累嗎?”


    “她這是惺惺作態!”


    “娘娘,北苑是什麽地方?您知道,奴婢知道,貴嬪娘娘難道就不知道嗎?娘娘,奴婢求您了,奴婢求您了!您千萬冷靜!”


    萱兒一邊哭一邊向吳若水開腔:“貴嬪娘娘,您說句話吧!求您了!就是辯解一句也好!”


    吳若水麵色森冷,在萱兒的幫助下掙開了楊麗華的桎楛,再次叩頭低沉道:“娘娘,嬪妾的命可以給您,但不能由您動手!”


    “怎麽不能?吳若水,你和楚般離那賤人一樣,都是蛇蠍心腸的歹毒女人!她害了我的孩子,你就和孟依梅聯合起來害我,別以為我不知道,孟依梅闖怡春宮那夜去了你的寢宮,不是嗎?”


    “娘娘,臣妾沒有害您!”吳若水倒是冷靜,道:“娘娘,您入北苑並無罪名昭告,也未削除品位,可要是殺了臣妾,那就是頂了殺人的罪名,娘娘!您和孟貴妃積怨多年,她是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說完,吳若水拔下簪子抵住自己的喉嚨,再拜道:“嬪妾侍奉娘娘多年,雖然不才,不可保娘娘一世榮華富貴,但也不能害您丟了性命!”


    “娘娘,嬪妾這就去了,再不能侍奉左右!臨走之前,還有幾件事放心不下。”


    貴妃依舊含著憤恨,怨毒的盯著吳若水,恨恨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說!”


    吳若水道:“其一:今時不比往日,即便皇上還顧念與您的情分,他如今的心思也都撲在惠妃娘娘身上,您在這北苑千萬不可再鬧出事來,否則,大禍至矣。”


    “第二:從今往後,在這宮中您勢單力孤,千萬要小心謹慎,更要懂得收斂自己的脾氣,不可再與孟貴妃等人硬碰硬,即便她派人前來辱罵,您也千萬要壓住自己的脾氣,忍辱負重才是!”


    “第三,娘娘,時移勢遷,不管從前如何,往後在這北苑都要三思而後行,切不可魯莽行事!娘娘,皇上並未廢您,臣妾本不必自請相陪,可實在擔心您的脾氣,這才鬥膽過來,還請娘娘千萬聽我一言!”


    說完,吳若水舉起了簪子向自己刺下去,萱兒見此立即撲來搶下簪子,“貴嬪娘娘,不要!”


    “萱兒,你放開,是我自己動的手,不會給娘娘招禍的!”


    “不,娘娘,您不能死!娘娘身邊如今隻剩下您了,你若死了,誰來保護娘娘?”萱兒擋住吳若水的簪鋒,再對麗妃諫言:“娘娘!您聽見了嗎?貴嬪娘娘對您一片忠心,您不能殺她!不能殺她呀!”


    楊麗華儼然有所動,萱兒又再勸道:“娘娘,僖貴嬪對您忠心耿耿,有她在,往後遇事還有個人可以商量,您若逼死了她,可就是自斷臂膀呀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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