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兒出生後,慕元昊又再施恩,於端莊惠敬麗貞六妃之外又增一妃位,敕號為蘭,封我為從一品蘭妃。


    旁人眼中,這是求之不能的恩賞,於我卻如芒刺。


    莫說妃位,即便是中宮皇後給我,也不過虛浮雲煙,全不敵玉郎一片傾心。


    更何況,我這晉升似乎也太快了些,快到我不得不懷疑慕元昊的初衷。


    一年之內,他把我從小小的美人抬舉到地位尊榮的皇妃,究竟意欲何為?


    我出身是不錯,相貌也算出挑,至於琴棋才藝也算略通一二,但在這龍鳳交匯的巍巍帝宮算來皆是稀鬆平常之事,如何慕元昊要區別對待呢?


    我心中帶疑,無奈猜不透因果,唯有謹言慎行,小心走好每一步。


    月中,史姐姐、玲瓏以及薛暘薛妹妹時常過來看我。如意並不與我親善,但她與玲瓏是形影不離的好姐妹,是以偶爾也會跟著過來。


    而史姐姐幾乎是每天都會過來,一麵陪我說話解悶,一麵逗弄逗弄遠兒。


    看得出,她極喜歡孩子,每每抱起遠兒後都舍不得鬆手。


    她纖柔玉手總喜歡不斷輕撫著遠兒的小臉蛋,有時還將遠兒小小的小手輕輕含在口中,像是侍弄珍寶一樣,以至於玲瓏打趣道:“既這麽喜歡,自己也生一個去。”


    “她要生也得有人播種,十幾年了,沒見咱那位皇上往依蘭殿去過幾迴,白白可惜了永泉宮那麽個好地方。”


    如意總有一句話冷場的本領,這麽一說,殿內諸人立即掛上尷尬之色。她卻滿不在乎,瞥了一眼史姐姐懷中的遠兒後還要加上一句,“更何況,這宮裏的女人不見得誰都想生。”


    “如意……”


    玲瓏低聲喚了如意一句,顯然是要她不要把話說過分。


    如意不予理會,倒是薛暘笑著輕聲道:“玉姐姐,我覺得顏姐姐說得沒錯,從小我娘就告訴我,說女人生孩子等同於是在鬼門關裏走一遭,我原不信,這迴見蘭姐姐生小清遠險些把命搭進去,再由不得我不信了!”


    “是啊,當真是鬼門關裏走了一遭。”我邊說邊與薛暘相視一笑,這丫頭,年紀輕輕倒是很會說話。


    史姐姐淡然如初,似乎未曾把如意的言語放在心上,刮弄一會兒遠兒之後又在遠兒小腦袋上印下一吻,然後方道:“誰說不是呢?我這人最是嬌氣、最是怕疼,平時磕著碰著都能呻吟半天,更別提從肚子裏弄出這麽大個小東西來!”


    她言語中帶著嬉笑,使得被如意弄僵的氣氛又暖了起來,一屋子姐妹說說笑笑,倒也充實。


    忽而,阮懷恩進來,躬著身子奏報道:“娘娘,貞妃娘娘來了。”


    “貞妃?她來做什麽?不見、不見!”


    提及貞妃夏婉,代月立即掩了咯咯笑聲,對阮懷恩說道:“阮公公,你去告訴她,就說咱們娘娘剛剛生產,身子虛,不宜見客。”


    “貞妃娘娘說她聽說咱們娘娘生了個小皇子,特意過來瞧瞧。”阮懷恩有些犯難地說道,說完又將目光轉向我。


    我未立即作答,而是將在側之人一一掃視一番。


    代月卻道:“我們與她素無往來,又無瓜葛,這時候過來,誰知道安得什麽心?再說了,當初裴氏可是住在她的宮裏……”


    我明白代月之意,裴氏當初被禁關在貞妃宮中,她是一宮主位,有責任看顧。


    雖然當時是我們有意引裴氏出現,但若她夏婉嚴守以待,裴氏未必能逃出來,故而對於貞妃是何心思,我們壓根就摸不透。


    “上門是客,代月,你怎如此意氣用事?沒得讓人以為咱們娘娘小家子氣!”竹軒溫溫斥了代月一句,才對我轉首,微微沉眼以示商榷。


    我明白她的心思,不管夏婉是何居心,她既已找上來,想要躲是躲不了,倒不如放她進來,且看她究竟想要做什麽。


    我對竹軒微笑頓首示意,竹軒這便對阮懷恩道:“阮公公,去請貞妃娘娘進來吧。”


    阮懷恩才剛走,如意又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樹大招風,這長信宮的樹長得也忒快了些,如今也不知招來的是牛鬼蛇神還是魑魅魍魎!”


    代月聽完立即不悅道:“哼!我管她牛鬼蛇神還是魑魅魍魎,她要敢對我家小姐不利,我就與她拚命!”


    “你的命值幾個錢?”如意將娥眉挑起,對著代月問道,“別說我說話難聽,你們這長信宮一屋子太監宮女加起來,在人家眼裏也比不上小清遠值錢。有這傻氣,還是好好護著你家小主子吧!至於你家娘娘,哼,她不對別人不利別人就該燒高香了!”


    “貴嬪娘娘,您什麽意思?”聽如意這麽說我,代月儼然不悅,憤憤地就要上去理論,卻被我及時拉住,對她道:“代月,別胡鬧,去看看玲風那丫頭在哪兒,怎麽半天也不見個人影。”


    我故意將她支下去,是不想她與如意有更多摩擦。


    我不知如意究竟知道些什麽,但從她這幾日的話中已然可以猜到,似乎我對裴瑛的所作所為她已經洞悉了,不然不會有的沒的說這些莫名之言。


    但我並不怪她,更不怕她,隻為我能體會到她對我並無惡意,就像方才,雖沒有一句好聽的話,明裏暗裏卻是在告誡我要小心遠兒的安危。


    玲瓏瞧著,終究無奈的歎了一聲氣:“如意,你這人…”


    “喲!都在呢!”簾外悠揚一聲傳來,打斷了玲瓏接下來的話。


    瞬而,一個嫵媚動人的女人笑盈盈走了進來。


    她梳著高椎髻,髻上簪有朝陽五鳳金釵,一身湖藍攢碧色宮裝,纖腰細細盈盈不足一握,蓮步微動如春三月暗自浮香。修眉遠眺,星眸點點,瓊鼻俏麗,杏唇微啟,膚塞脂玉,儼然若天然雕砌,一顰一笑卻又透著勾人攝魂的魅力。


    三十好幾的人,看上去卻如同初開綻放的少女,妖嬈中泛著嫵媚,靜謐中流著暗香,怨不得慕元昊會將她收歸深宮,換做我是男子,見了這樣的女人也免不得心中微蕩,竟有片刻失神。


    “嬪妾見過貞妃娘娘!”


    “嬪妾見過貞妃娘娘!”


    史姐姐與薛妹妹一同起身,向笑盈盈走過來的夏婉見了一禮。


    如意卻依舊安坐椅上,不起身也不見禮,甚至於眼睛都不向她瞟一下,反倒是玲瓏笑道:“貞妃,你來了。”


    “是惠妃姐姐呀,妹妹見過惠妃姐姐。”夏婉笑著給惠妃半福身,禮數倒也周全。


    我這會子在月子裏,行動不得方便,便嵌著愧意道:“姐姐大老遠過來,妹妹不曾遠迎,失禮了!頭一迴正兒八經見著姐姐,這會子卻不能給姐姐行禮,還請姐姐見諒。”


    “嗨!都是姐妹,那麽客套做什麽?”她輕搖桃花輕紗扇,滿臉皆是笑意,“更何況你如今已是妃位,與我原是一樣的,我怎好受你的禮?妹妹你呀,還是好生躺著歇息!”


    “多謝姐姐。”我與她寒暄之際竹軒已經命人挪來椅子請她入座,又替她新奉上茶水,一應禮數莫不周全。


    夏婉卻也未顯生分,兀自坐下來和我們說著些閑話,約莫一盞茶後,我們仍有的沒的在聊著。


    遠兒許是餓了,在史姐姐懷中哼哼唧唧開始鬧騰,史姐姐抱著哄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好。


    “小皇子醒了,喲!正哭呢,讓貞母妃瞧瞧,這是怎麽了?”夏婉一點也不顯生分,先前和我們閑聊時說過要抱,卻被玲瓏推阻,道是孩子睡著了,不要吵他,她也隻好作罷。


    而今遠兒醒來,她立即起身就要去史姐姐懷中抱孩子,因如意之言我對她還是存有芥蒂的,便對書玉使了個眼色要她先將孩子抱下去。


    卻不料玲瓏已經搶先上前,先一步從史姐姐懷中奪過遠兒哄了哄,點點他的小鼻子寵溺道:“小家夥,吃飽了睡,睡飽了吃,這會子餓了吧?快叫你家書玉嬤嬤抱下去找奶娘,別給餓壞了!”


    玲瓏巧妙避過夏婉,將遠兒小心翼翼地交給了書玉。


    霎時間,我瞥見夏婉臉上脹成了豬肝色,很是難看,眼神中,似乎大有殺了玲瓏而後快之意。


    不過她很善於喬裝,隻不過星點一閃的功夫,臉上已傳為微微窘態,頗有些複雜的自顧笑了一聲。


    見書玉將遠兒抱走,玲瓏這才轉過身對夏婉道:“妹妹,咱們迴去繼續說咱們的,剛才被小皇子一鬧倒給忘了,咱們剛才說到了哪兒?來,咱姐妹幾個難得聚在一起,快坐下來好好聊聊。”


    她言辭樸素,語氣無驚無浪,未有一絲慌亂之態。


    夏婉勾起丹鳳眼瞥了她一眼,未置多言,轉而道:“罷了,我也叨擾久了,蘭妃妹妹剛剛生產,身子正虛,我就不多加打擾了,改日有空再來看望小殿下和妹妹。”


    言語間夏婉已然退卻方才之色,依舊是一臉明媚的笑容,平易近人的模樣,但我已不再稚嫩,不至於看不出她那張美人皮下掩藏著的親善虛偽。


    當然我不會去拆穿,而是一臉笑容對她欠身道:“姐姐既要走,妹妹也不多留,隻是不能相送,還望姐姐不要在意。”


    “哪裏的話?你是需要休養的人,好生歇著,姐姐我改日再來看你!”她在我錦被上輕輕一拍,滿是慈善寬仁。


    我亦頷首微笑相對,又命竹軒與阮懷恩好生送出去。


    夏婉走後,玲瓏身子也有疲憊之色,因而未曾多留,略微坐坐就迴去了。走前,還不忘交代一句:你這頭一迴帶孩子,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點點頭,心中更是激蕩不已。一來是為方才她為避開夏婉接觸遠兒的情分,二來是為她這一番好心,變著法提醒我要千萬小心遠兒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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