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暢青園夜宴那晚後玉郎果真將映雪、映容那對姐妹安排到了我身邊,除去保護我之外,也兼帶監視竹軒與阮懷恩的動向。


    念及玉郎的情義我更是不願再讓皇帝碰我一下,即便他來,也都借著孩子的借口推脫搪塞,久而久之,皇帝流連我這永信宮的次數也越發少了。


    我倒是樂得逍遙,每日有史姐姐、玲瓏、薛妹妹相伴,並不覺得時光難消,隻可惜如意那人終日擺著一張冰塊臉,即便見了我們,也沒幾句好話說。


    而葉氏自重獲聖寵後地位一路飆升,半年裏愣是接連被抬為從三品的貴人。


    她本是輕浮之人,這一來可一發不可收拾,和她素有仇怨的那些低等妃嬪自不用說,就是有些位份高於她的娘娘也實實在在不放在眼裏,這些日子關於她囂張跋扈的閑言可著實聽了不少。


    當日因為甘美人一事我與她結下梁子,若是碰見,少不得也要尋我的晦氣。可惜我終日待在長信殿中,甚少踏出宮門半步,並不曾給她這樣的機會。


    轉眼夏至,天氣悶熱,在這宮裏待得久了實在悶不住,少不得要出去透透氣散散心。


    可這一來又免不了要引來她們一番阻撓,因為彼時外界雖知我是孕身八月,她們卻知道這胎兒實實在在是九個月,身子笨重自不必提。


    見我實在悶得可憐,書玉終究不再多言,隻是怕在外麵遇著什麽事,有她自己還不夠,便硬要映雪、映容姐妹倆也一處陪同,說是什麽她們是王爺安排進來的,又一身功夫,如今娘娘雖不如以往奪目,嫉妒我身懷有孕的到底不少,多重保障也是極好的。


    她一心為我好,我焉能不遂了她的意,這便領著她們三一道去了園子裏去。


    長信宮與淑妃娘娘的景福宮毗鄰而居,既要出門,免不得要經過景福宮前。隻是今日景福宮裏異常安靜,比不得昔日鼓樂錚錚,我因而道:“今日這兒好生安靜。”


    書玉瞅了瞅,笑道:“就算是戲園子這樣熱鬧的地方也有冷清的時候,裏麵到底有淑妃娘娘住著,她身子不好,這裏頭總不能天天的鬧下去不是?”


    “也是。”我點點頭,又問了一句:“淑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娘娘一年也難得出一次宮門,好不好的誰又曉得?”


    “罷了。”素來對她印象不錯,雖想進去拜會拜會,到底怕耽誤她休養身體,也就默默扶著書玉的手走了。


    才過了轉角,便見一位羅衫素淨的少女由兩名宮人陪著細步走來,見她麵瘦饑黃,身量嬌小,衣著素淨,還以為是哪宮不得寵的妃子。


    誰曾想四公主雲曦小步跑過來笑道:“二姐姐,你走得好快,都不等我。”


    雲曦公主是慧貴嬪的獨生女,雖隻十五歲,卻生的水靈,又是個活潑可愛的,聽說於幾位公主中最得皇帝寵愛,她這口中的二姐姐想必就是二公主雪靜。


    我往那兒仔細瞧了瞧,但見一張素淨的小臉微微含笑,卻不似雲曦笑得那般燦爛,那般天真。


    雪靜公主笑著停駐腳步,拉起雲曦搭上來的小手道:“妹妹今兒沒在娘娘那兒嗎?怎麽有閑工夫跑出來玩?”


    “母妃成天裏要我學這學那,不悶死也要煩死,我才不要!”雲曦掩唇一笑,咯咯笑道:“二姐姐,我是偷溜出來的!貴妃娘娘和母妃都被叫去了皇祖母的宮裏,我就偷偷的溜了出來,母妃不知道。”


    “那還不快迴去?這要是讓娘娘知道,少不得又要訓你!”雪靜像是受了驚嚇一般連忙推搡雲曦,生怕晚了一步就要被人捉住,帶迴去好好教訓一樣,儼然是個受慣了委屈的,看得我心口也是一揪。


    雲曦卻不以為意,嘟嘟嘴道:“大不了讓母妃罵一頓,又不會缺了胳膊少了腿。二姐姐,今日是你母親的忌日,我陪你一塊兒去好不好?”


    “這、這、這……”雪靜臉上有為難之色。


    在她猶豫不決時我已走了過去,雲曦立即福身行禮,雪靜也跟著福身齊聲喚道:“給蘭母妃請安。”


    “我原大不了你們兩歲,這母妃實在愧不敢當,還是改喚別的吧?”我滿含溫笑迎上前去,雲曦卻道:“母妃既然不喜歡,那我們便喚你蘭娘娘可好?”


    “好。”我點頭應答時雲曦已經伸手上來摸我的腹部,書玉頓時緊繃了神經,要去阻撓,卻被我眨眼攔下了。


    雲曦活潑可愛,並不像是那種滿腹心計的女人,何況她母妃雖與貴妃走得近,到底不與她一個孩子相關,她犯不著來害我的孩子。


    雲曦一點點摸上我圓滾滾的肚子,臉上越漸掛起淳樸的驚意:“蘭娘娘,這兒果然有我一個小弟弟嗎?”


    “公主怎麽不說是小妹妹呢?”


    “我才不要小妹妹呢!否則它日妹妹生出來和娘娘一樣的美豔動人、冰雪聰明,父皇沒的眼裏全是她了,哪裏還有我的位置?到時候父皇不疼我了,我向誰哭去?還是小弟弟好一些,我既可以常去找他玩,也不用擔心會在父皇麵前分了我的寵。”


    “誰能分得了公主的寵?不過既然咱們公主喜歡,我也就努力給公主生個弟弟好了。”


    雲曦的話已惹得大家捧腹大笑,這會兒聽了我的話又個個笑得不行,即便是憂愁橫生的二公主雪靜也忍不住掩了嘴低聲笑去。


    雲曦更是笑彎了腰,直道:“蘭娘娘今兒的話我可記著。”


    “娘娘和公主說些什麽?怎麽竟這樣高興,也叫我聽聽。”身後卉茸姑姑的話驟然響起,迴頭去看,見她身後還跟著三位少年郎:一人胡茬滿臉,坐在椅子上由仆人推著前行;一人身材魁梧,沉眸威武,不喜言笑,正是我當日在街邊遇見救下那孩子的少年將軍孟煊;居右者偏小,卻是兩眼流光。


    三人見了我神色各異,各不相同。我雖不盡認得,但見椅子上的那人臉色黑紫,牙根緊咬,恨意橫生,不用說也當猜出那是孟府大少爺孟蛟。


    孟煊但隻瞧我一眼,不一會兒又將目光移向了別處。至於旁邊那位,看他頗似兄弟二人的樣貌,該是孟家三少爺孟威。


    他們一家子現如今怕是狠毒了我蘭家,單看那目光就能將人殺於無形之中,我焉能不知避退?故而早早的收迴目光,不再去多瞧幾人一眼。


    “我們在說蘭娘娘腹中的是個弟弟還是妹妹。”說著雲曦飛也似的跑過去拉住卉茸:“姑姑,您怎麽在這兒的?我皇祖母呢?有兩日沒去瞧她了,可好嗎?您迴去了要記得給我問皇祖母好哦!”


    “記著,記著,一定記著!”卉茸對她也算疼愛,大抵是這丫頭性格開朗的緣故,和誰都不曾生分。


    卉茸雖是宮仆,卻也是恩榮不凡的宮仆,且她是趙太後的貼身宮女,我自然不能輕慢了她,笑盈盈走上去打趣道:“公主這樣孝順,即便姑姑想忘怕也難忘。”


    “是呢。”


    卉茸姑姑談笑時雪靜也上去行了個禮,抬眸望見姑姑身後幾位少年時頓時一片緋紅劃過,低低埋下頭去不說話。


    再看卉茸查探眾人的神情,我瞬間明白了些什麽,二公主芳齡十八,正是待嫁的絕好歲月,孟家這幾位公子哥又是風華年少,太後難道是要從他們中遴選佳婿?


    “咦!”靈曦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因而纏著卉茸問:“姑姑,這幾位是?”


    “這是陳國公府的幾位公子,今日正好進了宮,太後便說一起叫到慶壽宮見見。”


    “哦。”她自行點點頭,最終將目光落在孟煊身上:“你就是孟煊?人稱大梁第一少年將軍?”


    “原是外頭渾說,當不得真。”孟煊言罷給公主拱手行了個禮,這又默默立在遠處不語,孟威卻拱手作揖上前道:“小人孟威見過四公主。”


    “免禮。”雲曦隻秀眉微挑,又將目光落在了孟煊身上。不想這位意氣勃發的少年當日駿馬橫蹄、危難當前沒有改色,今日在個小姑娘麵前卻有幾分不自在,愣被靈曦公主這樣打量,頓時臉上飛過幾絲霞紅,不自已的將目光投向別處去。


    “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太後那兒複命去,就不打擾了。”卉茸福身請辭,我等也不做阻撓,隻道:“姑姑好走。”


    卉茸姑姑點頭順步起行,我與雲曦、雪靜等亦退步讓路。


    自始至終孟蛟的視線沒有離開我半刻,那雙深邃的目光中含著的是無盡的仇恨,我想若不是身邊有這麽些人,即便他坐在椅子上,怕也會跳起來將我撕成碎片。


    姑姑已經走出好遠,他卻離我越來越近,雙手緊緊抓著輪椅的扶臂,像似要將它們活生生掰下來一樣。


    瞧著情形不對映雪、映容兩姐妹立即橫身上前阻止他繼續靠近,虎視眈眈與他對峙,書玉亦擋在我身前對他說道:“孟公子,去往慶壽宮該往那邊走才是。”


    她的聲音不低不高,足夠走出去的卉茸能聽得清。


    “用不著姑娘提醒。”孟威沉臉擋在孟蛟身前,生怕映雪、映容姐妹傷害他哥哥分毫,孟煊亦換下推著孟蛟的仆人,麵色不該注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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