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後,我對皇後多了幾分小心,更對我的孩子多了幾分謹慎。而從太子哥哥漏液冒險提醒之後,我對慶壽宮那位太後也多少存了幾分忌憚,素日若非問安萬萬不敢再在她身前身後多添半句言語。


    饒是我百般避讓,趙太後依舊沒肯輕輕鬆鬆放過我,平日裏不是這般挑刺便是那般為難。


    皇帝遠行,慶寧宮尹太後又是位誠心禮佛的主兒,故而這慶壽宮中趙太後可謂獨大。她既如此為難,宮中那些見風使舵的人又怎會輕饒了我?


    因著趙太後的緣故,內廷省對我這榮慧堂的‘眷顧’自是不用說的,莫說旁的,就是這過冬的碳火他們也總能找到這樣那樣的理由推阻。


    好在有史姐姐和玲瓏接濟,才勉強可以撐下去,至於中宮那位皇後,似乎是在等著看我笑話,又或者巴望著那些賤人將我的孩子給折磨沒了,總之不管別人怎麽糟踐我,她都會裝作不知道。


    如今正值盛冬,雲陽城正是隔天的大雪飛揚,皚皚如素,抬眼望去是一色的白淨接天。我披著披風倚在窗牗旁,靜靜凝眸對著院中那被雪壓彎的棠梨樹枝,沉頭想到:這巍峨繁華的帝宮之內,果真是沒有情、沒有義,有的隻是拜高踩低,有的隻是權謀手段,既如此,恩寵榮辱,又有何趣?


    北風唿哨一過,帶走了枝椏上的大半積雪,亦帶來幾卷風雪,伴著刺啦啦的寒潮。見我依舊倚在窗前,竹軒便送了一個湯婆子過來,又急急掩了窗子,這才扶將我朝內殿走去,口中念念道:“婕妤,您暫且忍耐忍耐,等皇上迴來了咱們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沒什麽,我不過瞧瞧院裏的棠梨。”比起伴隨在那個令人惡心的男人身邊,我寧願如此草草一生,打擊也好,報複也罷,亦或是嫉妒而對我使絆子,都比不過伴著那個男人的惡心。


    且我蘭家家世畢竟在那兒擺著,我蘭妡的身份在那兒擺著,那些人就算再怎麽蹦躂也不管太過分,不然不說蘭家不放過她們,就是太子哥哥也不會輕易饒了她們。


    瞧著她一臉愁色我清笑出聲,伸手觸及微微凸起的小腹含笑道:“竹軒,你不用為我擔心,雖說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畢竟清淨自在,隻是苦了你們,跟著我這樣的主子受人欺負。”


    “您不覺得苦就好,奴婢們本就是奴仆,世態炎涼早已司空見慣。”竹軒邊說邊斟來一杯熱茶,瞅了瞅外麵飛揚連綿的雪花滿臉欣慰道:“這天兒可真夠冷的,虧得有史修媛與惠妃娘娘,否則這凜凜寒冬,咱們真不知該如何熬過去。”


    “史姐姐自是一番好意,隻是她的境況也不是太好。如今我處境艱難,切莫再連累了她。”我輕抿一口茶水,輕輕吐出話語:“竹軒,你得空告訴優夏一聲,要她告訴姐姐往後別再送什麽東西過來了,免得徒惹是非。”


    “好!”


    “還有惠妃姐姐,她也不是什麽三頭六臂,這要不是和貴嬪護著,怕是日子也很艱難,我不過受幾天清苦,挨過去也就沒事了,你讓她們往後別再往這兒送東西,沒得連累了自己。”


    “哎,奴婢記下了。”竹軒點頭應下,眉間似有愁色,卻又不曾開口多說半句話。飲過一杯茶水後我本要去炕上歇息,卻聽得窗外傳來不小的動靜,因而問道:“怎麽迴事?”


    竹軒聞言放下剛剛拿起的綉繃,抬頭側頭探看半晌方扭頭迴答:“沒什麽,想是丫頭們拌嘴吧,您別擔心,奴婢這就出去瞧瞧。”


    “咱們一道出去。”她處事穩重,有她出去我本放心。隻是動靜太大,依稀間又聽見有代月的聲音傳來,因而才扶著她的手緩緩出去。


    “小姐,外頭正下雪呢,您怎麽出來了?快些迴吧。”還未出門書玉已經將我截住。


    我詫異盯著殿外:“外麵怎麽迴事?代月在和誰吵架?”


    “沒什麽,她不過是和幾個太監拌個嘴,您放心吧,沒事的,阮懷恩已經過去了,您要再不放心就叫竹軒姑姑也去瞅瞅。這大冷天的,您可別凍著。”


    書玉說話時不忘對竹軒眨眼示意,她原不是會撒謊的人,怎可就此瞞過我?我因而慎言問出:“書玉,究竟怎麽迴事?外頭發生了什麽?”


    “真的沒什麽,小姐,奴婢扶您迴去吧,有阮懷恩和竹軒在,不會有事的。”


    “是啊,您就放心吧,奴婢出去瞧瞧就行。”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我情知不妙,故而疾聲問道:“說實話!”


    “小姐,我……”


    “不用你說,我自己出去瞧!”她這神情已經透露了事情不小,我也失去耐性,直接橫步垮了出去。


    書玉這才破聲道:“小姐,是楚昭儀!她今日一早告到太後娘娘那兒,誣賴說玲風偷了她的七寶玲瓏簪,玲風已經被帶到了慶壽宮。”


    “什麽?簡直豈有此理!”我一聽火冒三丈,好你個楚昭儀,居然對我下此狠手,當真可惡至極。


    我抬步就要出去,書玉忙阻攔道:“小姐,您不能出去!這件事擺明了是衝著您來的,這個時候出去不是自找麻煩嗎?”


    竹軒亦道:“是啊,婕妤,楚昭儀狠毒狡詐,又有麗妃撐腰,如今太後娘娘站在她們那頭,您去了如何應付?”


    “我不去玲風怎麽辦?”我橫手揮開二人阻擋的身軀,“我雖不願爭奪,但誰要是想動我身邊一個人,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小姐……”


    “婕妤……”


    書玉、竹軒的唿聲還在身後響徹,我已邁步到了殿外,隻見裴氏的宮女、內侍正在言語相辱,罵著什麽‘什麽樣的主子教出什麽樣的奴才’之類的話語。


    我本就惱了裴氏,這會兒人家騎到了頭上,哪裏還能忍耐下去,對著裴氏的貼身宮女碧靈抬手就是一巴掌,狠聲道:“代月,阮懷恩,還等什麽,她不是想知道什麽樣的主子教出什麽樣的奴才嗎?”


    代月脾性剛烈,軟懷恩又對裴氏早有不滿,得了我的令二人頓時精神抖擻,喚來榮慧堂大大小小的奴仆對裴氏的宮人好一頓毒打。


    那些人原沒想打我會如此,一個個狼狽不堪的逃遁離去,口中還倔強道:“你、你們真敢動手,給、給我等著!”


    “呸!誰怕誰呀,嫌打的不夠是怎麽的?”軟懷恩對著那些人連連吐口水,擼起袖子又要追打出去,我便喊道:“別追了,隨我去慶壽宮。”


    “小姐……”


    “婕妤……”


    “小姐,不能去,這事擺明是個陷阱,您才是她們的真正目標。”書玉、竹軒說完代月、阮懷恩也連忙阻攔,阮懷恩更道:“玲風姑娘那麽機靈,興許不會怎麽著。婕妤,你如今有孕在身,切不可去冒這個險,再有幾日皇上就迴來了,到時候還怕什麽?”


    “萬一玲風被她們怎麽著了呢?”我不顧他們的阻攔執意前行:“你們都是我的臂膀,既跟了我,我就不會讓你們蒙受委屈,別說了,隻管陪我前去就好,竹軒、代月留下。”


    “小姐……”


    “婕妤……”竹軒見阻擋不了,急忙喚住我從屋裏取來一件海棠提風披風,替我係好才含憂道:“外頭風雪正盛,您別凍著自己。”


    待到慶壽宮時玲風正跪在廳中,又有內侍押著。楚昭儀更道:“太後,如今人證物證俱在,臣妾懇請太後娘娘下旨,將這賤婢送去暴室,看她招還是不招!”


    “你敢!”我盈步踏至楚昭儀跟前,毫無畏懼對上她陰鷙的冷眸,許久才轉首望向地上的玲風。


    見我過來玲風神色頓時一變,淚水頓時衝刷出來:“小姐,您不該來的!”


    我沒有答她,而是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這才向太後恭敬行禮。太後並未喚我起身,依舊微微閉著她冷傲的雙眸。我不知她是何打算,隻沉沉出聲道:“太後娘娘,重刑之下多冤獄,玲風她隻是一個弱女子,實在受不起暴室的那些刑罰,還請太後娘娘開恩,先行查證清楚再行定奪。”


    “還查什麽?這簪子是從她身上搜到的,不是她難不成還是本宮的簪子自己長腳跑過去的?”


    “昭儀娘娘,且不說你的雍華殿在雍和宮,和我榮慧堂相隔甚遠,玲風她出身慶王府,並非沒見過好東西,用得著偷你一柄簪子嗎?”


    “這得問她自己,本宮哪裏知曉?”楚氏說完又道:“太後,依臣妾看,這丫頭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還是移交暴室處置為好。”


    “太後娘娘,不可!”


    “都給哀家住嘴!”太後終於睜開鳳眸,一一俯視眾人,最後將目光定在玲風身上,淡淡問道:“你既說東西不是你偷的,可有證據?”


    “奴婢沒有,可奴婢真的沒有偷過昭儀的簪子,肯請太後娘娘明鑒。”玲風連連磕著響頭,我也隨之求情。沒成想太後眸光一轉,卻道:“你這丫頭太過嘴硬,看來是得吃點苦頭才行。來人呐,即刻將她送去暴室。”


    “太後!”對於我的唿求太後壓根不放在心上,慵懶起身擺手就要離開,眼見玲風要被拖走,我急忙想要起身去追,誰知楚氏竟驟然起身橫在我身前,提著我的手對她自己猛的推將出去,裝作是我推她的模樣,並且大唿出聲道:“蘭妡!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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