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這是給孟氏好好將了一軍,孟氏若因此處罰如意,按照如意的脾性必定不會甘願領受,而是會與她孟氏死磕到底;若她不處罰如意,麗妃怕就會以此為借口來攻擊孟氏,不說危及她高高在上的地位,起碼也要動搖她的威信。


    我很是揪心,欲要替如意說話,卻見惠妃再一次緊緊扣住了我的手腕,依舊是微微搖頭,讓我不要插嘴,依稀間還迴給我一個安心的笑容。


    我雖按照她說的做了,心中仍卻是不安,不曉得如意會被如何處置。而一眾宮嬪也如我一樣,正眼巴巴望著貴妃,看她如何發落。


    “你要本宮定奪是與不是?好,本宮就定奪給你看!”孟氏狠狠剜了麗妃一眼,而後揚唇,清晰說道:“眾妃聽著,今日事雖由蘭婕妤引起,但她已經認錯道歉,可以不予計較;至於和貴嬪,她是從二品貴嬪,有訓導宮嬪職責,並無錯!而葉氏,以下犯上,該當重罰,拖下去,笞責四十!”


    “是!”貴妃話一出立即有宮人將葉氏拖了下去,麗妃卻也被她這氣勢鎮住了,竟沒再開腔。而我一個冷趔趄襲來險些倒在地上,貴妃這一招也太狠了吧?葉氏縱有不妥也當如此,笞責四十,隻怕背皮都得綻開,看來我和葉氏的這梁子從此算是結下了!


    葉氏一邊掙紮一邊哀嚎央求:“貴妃娘娘,嬪妾錯了,娘娘饒命啊!嬪妾真的知錯了,往後再也不敢了,娘娘饒過我這一迴吧!”


    宮人無人聽之,貴妃更加不屑一顧,鳳眸抬轉道:“都看什麽?還不散了?”


    “且慢!”我等正要離開時宮門內有人喊出聲,那是個衣著素雅的嬤嬤,約莫五六十歲模樣,精氣十足,走起步來巍峨生風。


    眾妃見了她皆含笑點頭哈腰,便是貴妃娘娘也和顏悅色,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趙太後的貼身婢女卉茸姑姑,自幼服侍太後,地位尊榮可見非凡。


    貴妃轉笑問道:“卉茸姑姑可是還有事?”


    “旁的倒也沒有,適才太後娘娘聽到這裏喧鬧便問了兩句,對貴妃娘娘的處罰很是中肯,不過太後娘娘還說:事情起於蘭婕妤,雖為無心之失卻也不容姑息,罰抄道德經十卷,抄不完便不要走了。”


    卉茸的話剛說完下麵便是一片爭議,更有人露出好笑的神色,唯有史姐姐與惠妃同時對我露出擔憂的神情。


    十卷道德經雖不算過多,卻也不少,甘美人、史姐姐麵有憂色,紛紛說道:“姑姑,十卷是不是……蘭婕妤剛才已經認過錯了,而且她身懷皇嗣,能不能求太後娘娘……”


    “怎麽?兩位想要作陪嗎?”史姐姐話還沒有說完卉茸便出聲製止,依稀間,我見惠妃對她輕微的搖了搖頭,似乎在告誡她不要再提,史姐姐這才作罷。


    竹軒卻仍心有不甘,還想要爭辯一二,我忙攔下她上前低首認錯道:“錯在臣妾一人,臣妾甘願受罰。”


    《道德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整整十卷抄起來實非易事。從清晨到現在我一刻也沒停過,才隻寫完六卷。


    窗外落日已然西斜,絨絨寒煙開始上繞,這偏殿內並無碳火,加上這一日滴水不進,我神智已有些恍惚,竹軒見了便向殿外的侍婢好言說道:“姑娘,婕妤這一日乏了,可否幫著生個碳火來?”


    那宮女直搖頭說:“這事不歸我們管,我們隻是慶壽宮的小宮女,你要什麽和卉茸姑姑說吧。”


    “可是?”竹軒剛一抬腿出門內侍便攔下道:“太後娘娘有言,婕妤若是抄不完經書誰也別出這個門。”


    “竹軒,算了。”我揉揉疲憊的太陽穴將竹軒喚迴來,到了這個時候如果還瞧不出其中的問題我也不用在這世上活著了。


    隻是我想不明白,我與這位太後娘娘無冤無仇,她為何要如此刁難於我?


    還有,清晨在宮外是誰推得我?當時我身邊站著的分別是史姐姐、裴修容以及幾個麵生的妃嬪。我與史姐姐交好,她自然不會害我,那些麵生的妃嬪更是從未有過過節,也不至於害我,難道是裴瑛?


    竹軒是宮中老人,大約也瞧出太後娘娘有意針對於我,故而不再多說,而是走到我跟前提議道:“婕妤,奴婢瞧您已經很累了,要不換奴婢代抄一會兒吧?”


    “我還熬得住。”太後有意刁難,我隻能小心應對,否則換了竹軒誰又知道她拿什麽法子來對付我?


    我覺得身上微涼,醒醒神對竹軒說:“你去幫我把窗子關上吧。”


    “哎!”竹軒轉身就去關窗,我還在那兒繼續罰抄,餓了一天體力卻有些吃不消,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上,竹軒窗子還沒關上忙慌張喊道:“婕妤!”


    也虧得竹軒動作快我才沒摔到地上,她扶著我關切問道:“您要不要緊?婕妤,奴婢瞧您臉色不好,您還是先歇一歇,換奴婢寫會兒?”


    “不用。”我知道事情遠不如表麵上那麽簡單,再難過也得忍著,這便是這座宮牆富麗堂皇、金碧輝煌下的真麵貌,這便是榮華富貴下的代價。


    我最終仍是沒有讓竹軒代筆,隻因我知道太後不好惹,便是再難受也得忍著。旁的倒好,我隻擔心時間久了孩子會吃不消。


    熬到子時終於寫完,望著密密麻麻的書卷紙頁我長長吐了一口惡氣,竹軒見我寫完又是高興又是心疼,從我手上拿走毛筆要去擱置,偏這個時候卉茸端著臉進來語氣嚴苛道:“怎麽?蘭婕妤竟是這樣寫完的?”


    我還沒歇片刻,見了她強站起身道:“姑姑您誤會了,隻因我剛才有些不舒服,竹軒才替我拿了一下筆,這上頭全是嬪妾親自寫的,毫無半點虛假,姑姑不信大可比對字跡。”


    卉茸不言不語,走過來拿著紙筆看看又擱下,瞥了我一眼道:“好了,寫完了這便走吧!”


    “多謝姑姑,嬪妾告辭!”我拖著疲倦的身軀向卉茸告辭,而後才挪步離開。


    此時已是夜半子時,闔宮幽閉,唯有宮燈在這唿鳴的北風中若隱若現閃著幾許光華。許是腳傷新愈,又或是有孕在身,這一日下來走路竟有些顛簸,竹軒因而越加細心扶將。


    剛出了慶壽宮便見書玉、代月滿麵焦急在宮外,見了我忙上前攙扶說道:“小姐,您總算出來了,我們倆一得到消息就趕了過來,隻是他們說什麽也不讓我們進去。”


    “我沒事。”我順著書玉的力道披上她帶來的厚披風,身上旋即暖和起來,人精神也好了不少。


    代月忍不住憤憤說道:“太後娘娘也真是的,晨起之事明明是葉氏的錯,她怎麽倒罰起您來?”


    “噓!”不等代月把話說完我已對她噓聲要她住嘴,“別胡說八道,太後娘娘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喝完又對她俯首貼耳低語道:“今日之事蹊蹺,小心隔牆有耳。”


    “是。”代月慎重點點頭,我們一行便這麽寂寂走在空蕩的宮巷內,看似平靜如水,心裏卻懷著沉重的心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不會客氣,想著清晨問安之事我心思越加沉重。


    如今六宮均知曉我有身孕,那一推之下我若不是倒在人的身上便是直接摔在地上,那麽我的孩子將會多麽危險!


    孩子!我詫然想到,原來已經有人在打我孩子的主意,這就怪不得我了,一旦被我查出今日是誰推得我,我必不會輕易放過她。


    “咦!”我還在沉思時猛的聽見竹軒的唿痛聲傳來,轉頭去看才發現她已跌倒在地上,而代月也已過去扶她。我眉頭一擰,忙問道:“怎麽迴事?”


    “奴婢也不知道,許是一時心神不寧給這路上的石子給絆了吧。”竹軒站都有些站不穩,可見這一跤摔得不輕。我因而俯身下去掀開她裙底查看,竹軒忙的後退恐慌道:“不過是摔了一跤,婕妤別擔心。”


    “都出血了,還說是小事?”我嗔怪止了她的動作,迎著昏弱的光華細細看去,忙道:“都這副樣子了還不許我看!代月,趕緊去趟太醫院把落青雲找來,書玉,好好扶著,切莫再磕著碰著。”


    竹軒強掩了一臉痛苦,頗為不好意思說道:“婕妤,這個時辰還是不要麻煩落太醫的好,奴婢卑賤之軀,迴去把血擦擦就會沒事的。”


    “什麽卑賤不卑賤的,在我眼裏你和書玉、代月、玲風都一樣,你們都是我身邊最親的人,哪裏卑賤?竹軒,記著,往後不可以妄自菲薄。”


    她神色頗為複雜,一時淚水汩汩流下:“婕妤,對不起,奴婢給您添麻煩了。”我搖手堵了她的話:“別再說這個了,等一會兒落青雲會過來要他好好給你瞧瞧。”


    “哎!”她低低應了一聲,點頭說道謝謝,眼中仍是瑩瑩閃閃的珠玉兒。


    我們且走且歇一路往永泉宮走去,不過須臾代月已領了落青雲前來,玲風亦跟在其中。


    “怎麽這麽快?”我問了一聲,玲風立即作答:“奴婢原想著小姐有孕在身,在慶壽宮抄了一天的佛經定是累了,故而早早的把落太醫尋了來,好給您把把脈,誰曉得……”玲風說著移目去看了看竹軒的傷勢,一臉憂愁道:“怎麽摔成這樣?”


    “別多說了,落青雲,煩你給竹軒仔細瞧瞧。”這風口上,又是冷風嗖嗖的大冬天,平白站著都是寒顫連連,更別提竹軒腿上有傷。


    落青雲微微頷首,稍稍一看便道:“姑姑隻是些皮外傷,這裏光線太弱,不好細看,還是先行迴宮吧。”


    “既如此,書玉,那就趕緊扶竹軒姑姑迴吧。”不等我開口玲風已先行出聲。她比書玉、代月年長幾歲,在書玉、代月前說起話來也有點姐姐的味道,二人聽著點頭應和,竹軒卻放不下我,仰頭說道:“我還行,婕妤今日個卻是不舒服,你們照看婕妤要緊。”


    “我沒那麽嬌氣,你放心去吧,有玲風、代月跟著就好。”我對她寬慰道,又吩咐書玉和落青雲快點,那血都濕了衣衫,可不是好玩的。


    玲風也道:“沒錯,小姐這兒有我們,竹軒,你快去吧。”


    竹軒仍是不好意思,直到被書玉架走才算完。見她走遠了我才問玲風:“你這丫頭又搞什麽鬼?急著把竹軒支走作什麽?她的腿不會是你做的手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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