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我還是放心不下,莫不是東宮真出了事?


    入夜後我輾轉反側愣是睡不安穩,思及太子哥哥,便披衣起身出門去了。


    正想著要怎麽避開爹爹的耳目出門去往肅國公府找堂兄蘭禮,就看見秋風樓下有個長條的影子正愣愣盯著秋風樓上窗前姝兒的倩影發呆。


    那種呆不似無神,不似迷茫,而像是帶著某種眷戀與癡迷,即便未經情事的我,一眼也能明白那代表什麽。


    望著窗前靜謐的姝兒與樓下癡迷的影子,我憑空生出一股不悅。姝兒可是我蘭家堂堂三小姐,是武國公府的掌上明珠,誰人如此大膽,竟敢夜半偷目?


    我尋來一根長木棍,不動聲色向那影子走了過去,尋思著要怎麽下手才不易被人發覺、才不會反被襲擊時,那條長立的背影突然傷歎一聲轉過頭來,定睛驚恐的瞪著我:“妡兒!你……”


    “兄長!怎麽是你?你、你?”


    我手中木棍跌落在地,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一臉錯愕盯著蘭禮,他、他怎麽可以對姝兒動那樣的心思?要知道他可是我們的兄長,是一個祖宗下來的堂兄妹!


    蘭禮當然也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迴頭望了望一無所知的姝兒,一臉苦澀泛在臉上,“你看到了?是不是覺得我很荒唐?”


    蘭禮輕輕邁開步子,往秋風樓外走去,我也碎步跟了上去。


    “兄長,什麽時候的事?姝兒她知不……”我欲言又止,畢竟這不是什麽光彩事,若是蘭禮一人倒還好辦,怕就怕姝兒也深陷其中。


    “她不知道,我也永遠不會讓她知道。”蘭禮不笨,自然知道我要問是什麽,簡短迴答後又是一聲苦笑。


    他對我說道:“妡兒,我知道自己很荒唐,也明白自己很病態,我是姝兒的堂兄,本不該對她生出這樣的情愫。可你不明白,也不懂我的感受,自打前年在來儀縣再見到她的那刻起,我就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抑製不住對她的想念!”


    “抑製不住也要抑製!”我直言說道,“兄長,姝兒乖巧懂事、溫雅可人,你對她生出情愫這不能怪你,可你和她身上流的是一樣的血,所以不管你這份情生根多久、多長都必須斬斷,不可放縱,你明白嗎?”


    我的姝兒是這世上最溫柔、最美麗的女子,她生來一副極甜美的嗓音,吐字如幽蘭,出聲恍若黃鸝清歌,一顰一笑勝似仙姝,早在來儀縣時就是名揚遠近的大美人。


    且她勤勉好學,能歌善舞,琴棋書畫無不精通,不似我這般懶散,什麽東西隻憑一腔好惡,若喜歡了就一條道追到黑,若是不喜歡,打死也不肯多看半眼。


    姝兒既如此出眾,引來世人愛慕並不奇怪,可蘭禮不同,天下好男兒皆可生出這股子愛慕,唯獨他不行,因為他是我們的兄長!


    蘭禮似是感受到了我的嚴肅,長長歎息一聲後低下頭去。


    “我明白,我都明白。妡兒,你放心吧,我不是個糊塗的人,不會縱容自己犯錯,更不會傷害到姝兒一分一毫,此生此世,我會做好她盡職盡責的兄長,護她一世周全,所以你不用擔心。”


    “如此甚好。”我略微鬆了一口氣,兄長素來是勤於約束自己的人,他既如此說,應該就能辦到。


    “不好也得好,不然還能怎樣?誰讓我是她的兄長呢?”他言語中透著悲涼、無奈,但更多的是失落。


    既已明白他的態度,我也就不想再多糾結這件事,畢竟說出去不是什麽光彩事,當不得就此打住,誰也別再提起,於是轉聲問:“兄長,你今天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太子哥哥那邊出事了對嗎?”


    聞言,蘭禮神色複雜的打量了我一眼,而後方道:“難怪!”


    “難怪什麽?”我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蘭禮卻淡然一笑,說道:“沒什麽,的確是有點事要找你。”


    “什麽事?“


    “逸王遇刺一案。”


    “逸王?”


    我撓頭不解,心下尋思,我既不是刑部獄司,又非大理寺要員,就算那什麽勞什子逸王遇刺,於我何幹?


    當然,這些話在心裏嘀咕一聲就好,是不會當他的麵說出來的。


    他也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低聲解釋道:“今年開春,四鄰邦國皆派使臣入京,北燕派遣的使者是七皇子逸王殿下,本來一切如常,可是幾天前逸王突遇刺客襲擊,被刺成重傷。”


    “重傷!”我驚訝一聲,“聽說那七皇子逸王是燕帝最疼的兒子,當年還曾將他秘密送往雲陽城學習霸術?”


    有關逸王的這些話我是從二哥那兒聽來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我這麽一說,蘭禮卻慎重的點了點頭,“是真的,逸王的母妃是燕帝慕容驍最疼愛的妃子,愛屋及烏,所以盡管他皇子眾多,唯獨對這個兒子是不一樣的。”


    “那可就遭了!燕梁兩國鄰境而處,世代交戈,直到這幾年才安生下來,倘或果真如此,一旦這消息傳迴燕帝耳中,隻怕邊疆又要燃起硝煙了!”


    “誰說不是呢?”蘭禮說道,“皇上早預見此事,故而一出事就將消息壓了下來,並立即將查處刺客一事交給太子,限他七日破案,以及時給北燕一個交代。”


    “太子哥哥?”我呢喃一聲,這麽大的案子交給太子哥哥,他能行嗎?皇帝這是想要做什麽?


    “沒錯,就是太子。如今四天過去了,太子依舊半點頭緒都沒有,快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一連幾天不吃不喝不閉眼,都快熬成了木樁子,楊運他們怕出事,就想著你也許能勸勸他。”


    “原來是為這個,我知道了,兄長,你告訴楊運,說我明天就去,讓他別擔心了。”


    這是關係家國社稷的大事,太子哥哥那樣重諾重責之人當然會吃不下睡不著,好在他還年輕,熬些時日也不會怎麽著。


    “明天?”蘭禮猶疑一聲,頗顯擔心地問道:“你確定可以嗎?我瞧著伯父的意思,似乎不想你們兄妹與東宮有任何牽扯。”


    “這你不用擔心,我有我的辦法。”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我從不是一成不變的死腦子,不過溜出家門去東宮看看太子哥哥,能有什麽為難?


    次日我將姝兒叫到我房中,三言兩語就說服了她替我隱瞞,乖乖躲在房中替我打掩護。因為長得像,這種把戲從小我沒少玩,被爹爹發現,頂多罵我一頓,能有多大損失?


    故而,我帶著侍女代月一番喬裝,改辦成男子模樣輕輕鬆鬆溜出了武國公府。


    百年來梁國民風開放,以雲陽城最甚,街道四處不乏女子身影,而因為近年尚武的緣故,街道上有不少女子是俏麗的男子裝扮,因而我與代月這樣子走在街上並不稀奇。


    時值三月,雲陽城淫雨霏霏,細綿綿的雨絲滴滴答答垂落飛旋,像極了老天爺悲戚的淚水。


    寬闊街道上依然人流不息,隻是不同往日的商旅百姓,來來往往的多半是一身戎裝的甲兵,他們猶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飛速掃過街頭巷尾的每一個角落,像是在尋找什麽,又像是怕疏漏了什麽痕跡。


    眼見如此,道邊行人不由得暗暗長籲短歎起來:看來這雲陽城又要不太平嘍!


    是呢!燕皇子遇刺,若是查不到真兇,等消息一傳入燕帝耳中,天下都要不太平,何止一個雲陽城?


    眼瞅著一隊隊人馬穿街過巷,眼瞅著那些商民謹小慎微的神情,我心底陡然生出幾許同情,我從小養尊處優,被父親母親捧在手心嗬護,哪裏體會過他們這樣夾縫處求生存的情狀?


    想著想著,街角邊一個犄角旮旯處突然竄出來一個小娃娃。孩子天真爛漫,也不曉得規避,正實打實地往正前方一對人馬處跑過去。


    孩子身後追出來一個中年男子,應該是孩子的父親,他還沒來得及追上孩子已經衝到了大馬跟前,眼瞅著孩子就要葬身馬下,孩子的父親立時嚇得臉色慘白,驚唿道:“小虎!”


    我亦嚇得不輕,屏住唿吸看著那對父子。


    要知道這時節能在雲陽城中騎著高頭大馬穿街過巷的絕非什麽尋常人物。時值逸王遇刺之際,城裏城外處處戒嚴,那些官老爺們忙著抓刺客還來不及,哪裏還會管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這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闖到馬下,隻怕是要兇多吉少了!


    見孩子已經闖到馬前,孩子的父親嚇得連眼珠子都快要擠出來,連聲焦急的叫喚:“小虎!小虎!”


    可是孩子懵懂,依舊笑嗬嗬往前跑。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孩子會兇多吉少之時,馬上少年倏而勒住了馬韁繩,一個翻身旋轉跳下馬來將孩子掠過抱起,反跪著身子從馬腹下穿行而過。


    瞬間的動作如此完美,以至於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一個個大眼瞪小眼望著。


    少年抱著孩子來到驚魂未定的大人麵前,問道:“小虎,你的孩子?”


    大人呆愣的機械性點點頭,兩眼巴望著眼前威武的少年,儼然嚇傻了。少年擰眉看了看孩子父親,將依舊笑嗬嗬的孩子交給大人,拍拍他的小臉蛋說道:“孩子頑皮,可要看好了。”


    說完,少年轉身便向隊伍奔去,翻身上馬繼續前行。


    望著他逐漸消失的俊逸身姿,我兀自揚唇笑了,低首對身邊代月說道:“去打聽打聽,看看他叫什麽,迴頭跟太子哥哥提提。”


    “是。”代月應了一聲,也揚眉朝那遠去的背影看了看。


    我沒有多呆,立即拔步起行,剛一抬頭,一個銳利的眼神就直直向我投遞了過來。我亦不躲閃,直迎著那目光向不遠處街邊閣樓上望去,隻見二樓窗邊坐著兩個中年男子,看那模樣,似乎正在憑窗對弈。


    隻是他的手?我們隔得不遠不近,我似乎聽到了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而那聲音就來自於其中一人的手掌,依稀間,我似乎瞧見了他的手正在流血。


    迎著我的目光,那人人眸子深深一凜,慢慢投射出幾絲高深莫測,隨後唇畔微微斜勾,對著我射來一個邪魅的微笑。


    我並不認得他,也從未見過他,因而隻是瞪了一眼便收迴目光同代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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