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寨少了副寨主,一下子炸了鍋,各種流言飛起。梅曼楠帶著談欣和袁悅夕親自過去,先停了青木寨的全部工事,再把全寨上下幾十號人都押在院中,不許交談不許走動,聽候發落。安頓好了青木眾人之後,她留下袁悅夕盯著,自己帶著談欣趕往母親落梅夫人的居所。事情鬧成這個樣子,已經不是自己一個少主能控製的了,還是得請寨主出馬才行。落梅夫人雖然這兩天因為身體不舒服一直在房裏休息沒露麵,但是寨中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兒她自是了若指掌。如今一枚小小的四合香,竟能扯出這麽多彎彎繞繞她估摸著曼楠多半是處理不了了。於是早早吩咐丫鬟替自己梳妝更衣,然後靠在書房的軟塌上,等著女兒來見。梅曼楠攜著談欣拜見過落梅夫人之後,便把自己所知的全部案情詳詳細細的跟母親又複述了一遍。大概就是青木楊靈串通自己的手下方若佳,以石灰換榆木的方式,盜取寨中的榆木粉,然後運送至夫家的木場,從中牟利。事情敗露之後,兩人互相攀咬指摘,現都關進了地牢。梅寨主半靠在軟塌上,閉著雙目聽女兒講完這原委。她揉了揉額角,過了許久才緩緩問道:“這些事,都是談欣查出來的?”談欣趕緊應了一聲是。落梅夫人唇角一勾,淡淡的說道:“給你一天的時間,再去查。給我查出來她們用了多少石灰,換了多少木粉,換出去的木粉都去哪了。還有,除了四合香,其他的香品有沒有問題。賬目上的事,去找玉珍核對。讓悅夕把寨子也給我封了,禁止一切出入。去辦吧。”談欣領了命,朝著主子深深一拜,就去幹活了。


    落梅夫人這才睜開眼睛,把女兒拉到身邊。她伸手在曼楠眉心按了按,笑著說道:“別老皺著眉頭,會起皺紋的。你昨天怎麽想起來問地道的事兒?”梅曼楠見母親還有心思打趣自己,覺得有些放心,迴答道:“不兒懷疑她們在暗道裏麵製假香。但是曼楠對這地下的情況不太熟悉,所以才來問母親。”“真是個聰明的丫頭。不過我這落梅寨的地道也沒那麽複雜,恐怕昨天一天的功夫,她身邊那個小丫鬟就查的差不多了。”落梅夫人說的若無其事,梅曼楠聽得卻花容失色:“小丫鬟?母親是說朱鹮嗎?”“原來是叫朱鹮,名字也是有趣。黎姑娘是墨黎仙穀的少穀主,她身邊的人當然不會是普通人。那小丫頭對奇門遁甲機關暗道之術應該甚是了解,除此以外,似乎還會點別的什麽。不過沒關係,落梅寨有暗道本就不是什麽秘密,隻是易進難出罷了。對了,我聽說你把青木寨的工事停了,人都曬在院子裏呐?”梅曼楠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然後解釋道:“曼楠不知應該如何處理,隻得出此下策,還望母親指教。”落梅夫人輕輕拍著女兒的手,說到:“這麽處理就挺好。談欣說的那些事,你怎麽看?”“表麵上好像挺合理,但是關鍵的地方全都沒有。而且,”梅曼楠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拉著母親說到:“我跟不兒昨天去青木地窖看過了。那裏麵的四合香,應該的真的!所以搞不好真如不兒所說,他們把假香,藏在暗道裏了?但是寨子裏,除了五位副寨主,應該沒有人能進暗道,難道真是楊靈幹的?”


    梅曼楠帶著談欣去找落梅夫人之後,不兒就徑自迴了屋。她對著那張地圖端詳了一會,朱鹮就推門進來了。“不好了大小姐,他們把寨子所有的入口都封了,不讓出入。巡邏的人手也加了一倍,我怕白鷺是進不來了。”“別的情況如何?”不兒問道。“好像梅寨主下了令,讓他們再細查木粉的事兒。其他的暫時不知。”朱鹮迴答說。不兒心想這梅寨主號稱梅仙怎麽這般糊塗,那個什麽木粉一看就是障眼的說辭,有何好查。不兒覺得在這等著曼楠也不知她何時迴來,況且自己一個外人人家也未必願意把暗道之事告知,還不如親自去探探虛實。想到這裏,她便和朱鹮一起稍作喬裝打扮,帶好武器和工具,依著那地圖,向蛛網暗道探去。此時,不僅落梅寨通往外麵的各出入口已經封鎖,連各寨之前連通的甬道也有人把守,不得輕易通過。不兒他們倆在主寨西北角的一間小屋裏,發現了應是通往青木寨的暗道入口。兩人對著那銅錢大的梅花印記敲打了一陣,不知觸動了什麽開關,地上果然有一塊青石板收起,露出一個暗階。兩人托著盞燭燈輕輕下去,踩到最後一個台階的時候,頭頂的暗門就關上了。她們摸著黑大概走了一裏多地便覺有涼風拂麵,伴著風還有陣陣香味飄來。不兒估計離青木寨的地窖應該不遠了。又走了一會就看到一個石梯,石梯的旁邊插了一隻青底白梅小旗。兩人圍著石梯拍打一番,卻不見有什麽動靜。朱鹮靈機一動按住那小旗輕輕一轉,果然聽到一陣機關運作之聲,隨後頭頂的石門就打開了。不兒探身出去一看,確實就是那青木寨存香的地窖。她們輕手輕腳的在地窖裏轉了轉,不兒發現昨天她打開的那袋石灰,好像被人碰倒過,有些石灰粉撒了出來。導致地麵上多了很多腳印。她借著燭燈的光亮尋著腳印多的地方走去,最後停在了那放著四合香的架子前。


    不兒按照記憶找到她們昨天切過的那塊香,打開瓷盒一看,昨天切開的小口不見了。不兒趕緊又取出香刀在香上一劃,發現裏麵有很多雜質。被換了!這是不兒腦袋裏冒出的第一個反應。她又隨便拿了兩塊別的四合香一一劃開查驗,果然都變成了假香。不兒心想這可奇怪了。這事兒要是楊靈做的,她見自己行跡敗露,應該是把假的換成真的好混淆視聽,這怎麽會反其道而行之呢?正在不兒不解之餘,忽聽外麵有聲響。兩人趕緊手忙腳亂的躲迴了地道裏。她們藏在地道的石階後麵屏息凝神的聽著上麵的動靜。似乎是來了一群雜役搬了什麽東西走。不兒琢磨了一下,估計是落梅夫人差人來把窖藏的四合香作為取證之物搬走了。朱鹮拉了拉不兒的袖子,覺得兩人出來好一會兒了,要趕緊迴去,不然叫人發現了可不好。兩人一前一後往主寨走去。不兒跟在朱鹮的後麵一邊琢磨剛才的事兒一邊小心前行。走著走著覺得腳下一滑像要摔倒,她本能的往旁邊的牆上一扶,卻不知觸動了什麽機關,那牆壁竟然轉動起來,不兒被順勢帶進了旁邊一條暗道。朱鹮發覺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隻好眼睜睜看著那活牆又極快的恢複了原樣,任憑自己怎麽拍打,也不肯再動分毫。這下可把小丫頭嚇壞了,她又不敢大聲喊,隻得一麵使勁拍著牆,一麵壓著聲音問道:“大小姐?大小姐?能聽見嗎?”朱鹮喊了一會沒得到任何迴音,便決定趕緊去找梅曼楠來救人。


    不兒被莫名其妙的帶進了旁邊一條路,起初嚇了一跳,隨即又冷靜下來。她取出身上的火折子照了照四周的情況,發現腳邊有一麵青梅小旗。她試著按剛才朱鹮的手法轉動了一下,但是什麽也沒發生。不兒見迴不去了,就幹脆往前走,走了約麽半盞茶的功夫,發覺左手邊有個石門。她把火折子換到左手,右手抽出了月白劍,小心翼翼的推開了石門。這些暗道都修的狹窄,僅容一人通行。而石門後麵卻是個相對開闊的房間,牆上還有火把。不兒取下一隻火把點燃發現這石室裏堆了不少麻布袋。中間還擺了兩個簡陋的木架子。仔細勘察便知,那麻布袋裏的正是石灰粉。看上去還真有一百來斤,搞不好就是之前楊靈說的丟的那百斤石灰。再看那倆木架,上麵放著很多做工粗糙的陶罐。不兒隨手取下一個打開一看,好麽,裏麵竟然是一塊兩寸見方的黑色香塊。她取出香塊湊近了一聞,果然是四合香。她從兩個架子上各取了幾塊香放到地上,自己坐在一旁仔細研究,發現這些香還不太一樣。右手架子上的香塊上麵都印有梅花印,跟她們昨天在地窖看到的是一樣的。而左手架子上的,卻什麽都沒有印,就是光禿禿的一塊香料。這種時候也顧不上那麽多了,不兒揮動手中的短劍手起刀落,就把麵前的香塊們都斬成了兩半。那有梅印的全是真的,光禿禿的都是假的。


    不兒這迴徹底蒙了,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早知道這麽麻煩,就不該答應那個盧慕辰去查什麽破香!想到盧慕辰,不兒突然靈光一閃。對啊!盧家香!那盧家香的香麵上是蓋著篆盧印的。所以盧家買的四合香上是沒有花的。那也就是說,這隻有盧家的四合香是假的,其餘的全是真的?但是也不對,自己剛才在地窖裏麵看的那塊,上麵既有梅花印,又是假的。想到這裏,綾大小姐長歎一口氣,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機靈的腦袋瓜好像不太夠用。不兒垂頭喪氣的站起來,把那些陶罐都放迴架子上,然後把自己砍爛的香塊挑了幾個裝進了袖子。“我還是別管了,就帶著這堆破爛和一肚子問題去找我那運籌千裏之外的好哥哥。現在還是想想怎麽離開這個鬼地方吧。”不兒一麵嘀咕著,一麵整理好行裝,左手拿著火把,右手提著短劍,離開了石室。她先循著原路迴去,在那活牆旁邊仔仔細細的摸了一圈,除了摸得一手灰,什麽也沒發現。又研究了一下那個旗子,左擰右擰,拔下來插迴去,還是沒反應。不兒覺得,恐怕這個門是要從對麵開才行。而且自己折騰這麽半天,朱鹮都沒找過來,多半是也沒打開然後找人幫忙去了。


    既是暗道,應該還有一頭才對,倒不如去那邊碰碰運氣。不兒拿起火把重新出發,走了好一段路,走到了暗道的另一頭。這迴地上插了個紅底白梅旗,應該是表示從這裏出去是通往赤火寨的。不兒擰了擰那旗子,沒想到麵前真的開了個門。她探頭觀望一番,就躥了出去。她剛一出去,身後那牆又莫名其妙的自己合上了。不兒慫了慫肩,發覺這條路跟第一條從主寨通往青木寨的路有點像,搞不好就是連通主寨和赤火寨的。但是問題是到底是該往左走,還是往右走呢,都是一眼看不到頭的漆黑一片。她隨便選了一個方向,壯著膽子開始走。不兒這次走的特別小心,生怕自己又一不留神觸動了什麽機關,現在沒有朱鹮在身邊她也辨不清方位,再拐到哪去可就不好辦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特別照顧她,不兒走著走著隻覺得腳下黃土一鬆,旋即陷下了一個深坑。好在她輕功還是不錯,趕緊猛的一躥落在了旁邊的地上。不兒咽了口口水,慢慢爬到那坑口往下一看,坑底果然插了幾隻長矛,矛尖衝上,閃著幽光。這下不兒不敢亂動了,她可不想自己一條小命就這麽斷送在這裏。隻好蜷縮在牆角,盼著朱鹮趕緊來救。


    梅曼楠跟母親討論了一會之後,察覺出母親的神色有些疲憊,想先扶母親迴屋歇息片刻。正在這個時候,院中傳來一片喧嘩之聲。曼楠覺得奇怪,起身出去一探,卻見是不兒身邊的丫鬟朱鹮不顧身邊侍女的阻攔,非要闖進來。她見朱鹮神色慌張,眼角含淚,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喝退了侍女,把朱鹮拉到身邊。朱鹮撲通一下跪拜在梅曼楠麵前聲淚俱下的說道:“梅少寨主!請您救救我家娘子!”梅曼楠一聽果不其然是出事了,她剛要詳問卻聽屋內傳出了母親的聲音:“楠兒,把她帶進來說話。”朱鹮跟著梅曼楠行至落梅夫人的屋中,憂心忡忡的跪在那裏。落梅夫人活動活動脖頸,神色漠然的望著這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淡淡的說道:“不知我這落梅寨的暗道,可入的了你墨黎仙穀的眼啊?”


    梅曼楠聽出母親這是多少動了氣,心下立馬不安起來。不兒不聽自己的話,擅自去探暗道本是不該,但是她現在更擔心好友的安危。曼楠生怕母親動起氣來不讓自己去救不兒,神色慌張的看著落梅夫人。朱鹮雖然是個年方二八的小姑娘,卻也是墨黎穀千挑萬選出來陪著少穀主走江湖的,所以氣魄還是有些。她定了定神,從容的答道:“落梅夫人以五行建五寨,以五德治四方,從膽識到氣魄均讓我家穀主欽佩不已。穀主常說這當代女俠,他隻佩服夫人您一人,隻可惜天南海北難以得見,不能切磋相談不免可惜。如今我家少主,查案心切,誤闖了貴寨的蛛網密道,被困其中,還請夫人念在她與梅少主姐妹情深的份上,網開一麵,救她與水火。夫人大恩,墨黎穀上下定謹記在心,沒齒難忘。”說完朱鹮俯下身去鐺鐺鐺磕了三個響頭,眉間青紫一片。


    落梅夫人見這小丫頭明明心急如焚眼角含淚,說起話來倒是有張有弛,很有分寸,生了幾分惜才之意,旋即微笑著答道:“我這落梅寨苦心經營了好幾十年。你一個小丫頭才來了兩天就看出是形似蛛網,眼力還真不錯。我閉關修養不過兩年,手底下的人就按捺不住。這幾個副寨主都是隨我多年的老人,行起事說起話還不如墨黎穀的一個丫鬟有條理。看來先不論別的,單說這治下育人的本事,我還真得向墨黎仙人多學學才是。”說完落梅夫人起身下榻,走去寢室內搜尋了一會兒,拿出一個羊皮小卷。她把小卷輕輕展開,上麵繪製的竟是落梅寨的詳圖。梅寨主把那羊皮卷交給女兒,說道:“傻孩子,幹嘛這麽緊張。你娘親我又不是鐵石心腸,那黎姑娘一副機靈模樣我也很喜歡,怎麽會不救她呢。拿好這張地圖,帶上這個丫頭去尋她吧。路上小心點,暗道裏機關還是不少的。”曼楠和朱鹮見落梅夫人這麽說,趕忙千恩萬謝,然後拿好地圖,飛也似的趕去救人了。落梅夫人看著女兒這般樣子,不禁神色有些黯然,她默默的想著如果自己當年也像女兒一般,有這麽一位可以推心置腹的摯友,恐怕也就不會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子,獨守空窗十餘年了。不過倒正是因為當年的絕情,才成就了如今的戀沙梅仙。


    不兒守著一個快要熄滅的火把,蜷縮在陰暗的地道裏,覺得又餓又渴。綾大小姐自從記事以來,就在墨黎穀過著眾星捧月唿風喚雨的日子,從沒有如此孤寂無助過。等她真的開始害怕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哥哥。想到哥哥她又覺得愧疚了起來,總覺得這些年,哥哥任勞任怨的照顧她給她遮風擋雨。自己卻一直由著性子胡來,做了不少惹綾影擔心的事兒。“等我出去了,想去給哥哥道歉…”不兒一邊百無聊賴的搖晃著火把,一邊嘀咕到。這個時候,從通道那頭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兒心下一驚,滅了火把,把月白劍橫在胸前,扶低身子謹慎的聽著周圍的動靜。她仔細一聽卻發現,那是曼楠的聲音。梅曼楠拉著朱鹮一邊找,一邊喊著不兒的名字。終於在通往赤火寨的暗道裏,發現了她。曼楠看見不兒除了身上有些土以外,沒受什麽傷,總算放心下來,然後劈頭蓋臉的把她罵了一頓。不兒連連認錯之後,卻沒急著出去。她借著羊皮地圖把梅曼楠和朱鹮引到了之前發現的石屋。三人仔細勘察了一番,交換完意見才從地道裏鑽了出去。


    不兒出了地道,先跟著梅曼楠去落梅夫人那裏認錯。然後兩人又把在石室裏發現情況,給梅寨主講述了一番。落梅夫人聽完之後,表示此事還真是越發蹊蹺了。但她既然已經吩咐了談欣去查木粉的事兒,幹脆等她明天迴報之後看看有什麽進展。梅曼楠怕母親太過勞神,連忙應下,然後讓母親去歇息片刻,自己則帶著不兒退了出來。不兒跟著曼楠路過玫瑰園的時候停了下來,她走到花圃旁蹲下,問曼楠說:“曼楠,我能不能折支花?”“喜歡就折吧。不過你折花做什麽?”梅曼楠好奇的說。不兒輕輕折了支半開不開的玫瑰,把要去鎮上找哥哥的打算跟曼楠說了。梅曼楠聽完咯咯一笑到:“我還一直好奇,這綾先生說要隨我們同來,出了東京城就沒了蹤跡。原來他還真在後麵一直跟著。”不兒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梅曼楠本來想著要跟她同去,但是卻被不兒拒絕了,說她要跟哥哥說說心事。曼楠想到前些天中秋小宴上的情形,就隻把不兒和朱鹮送到寨口,囑咐她們要注意安全,早些迴來。不兒她們倆上了馬,一騎絕塵向戀沙客棧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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