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陰無賴似窮秋,慘慘天穹雲淒淒!

    距離京師數十裏,急行的車馬突然停駐!

    我好奇地輕輕掀開車簾,遠遠望見平坦的官道兩側列有身披麻衣,腰佩明晃晃大刀,手持亮澄澄長槍的兵士!他們肅穆佇立,麵露哀戚!隊前幾名披盔帶甲的將領傍馬而立,皆愁雲滿布,哀容不勝!

    尚未行至近前,李參軍率領護柩眾人,翻身下馬,單膝下跪,謹聲而道,“末將李燦參見王將軍!”

    立首於隊前的那位身材矮壯,麵色紅黑的將官肅嚴地微微點了點頭,“一路辛苦了!曹丞相在前方迎接,請隨我來!”說罷,便率領眾人躍馬而上!

    李參軍躬首迴禮,“是!”說罷,迴身走到馬側,就要準備出發!

    正在這時,王將軍似一下想起了什麽,勒轉馬頭,對著正要前行的李參軍吩咐道,“曹丞相有令,京師禁地,除了親近隨從,其他一律駐紮城外!”

    李參軍一聽,忙垂首應道,“是!”

    為了避免被曹子恆及其親信認出,此迴進京,秦如風、夜浮生、李東,包括我全都易了容!此刻聽聞該令,似早在他們預料之中,秦如風和夜浮生偷眼互望一下後,便隨著李參軍一同前行,其餘千多兵眾皆停駐當地!

    又前行十來裏,便遙見一位麵龐紅潤,氣宇威嚴的中年男子著一件素色,當胸繡有一隻仙鶴的常服,威懾地凝望向我們!

    尚有百來步,李參軍翻身下馬,率領眾人恭謹地伏跪行禮,“末將李燦參見丞相!”

    曹子恆垂眼瞥了瞥跪於麵前的眾人,點了點頭,“微臣奉聖諭,前來恭迎護國公趙彬之靈柩!”說罷,抬步向棺木走來!

    按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應該沉穩如泰山崩於麵前不眨眼,孰料此刻行徑卻讓人有種急不可耐之感!

    他走到黑色棺木旁,細細打量一番後,嚴喝一聲,“啟棺!”

    李參軍微一愣,旋即起身,率沐清澗等,緩緩地打開了棺蓋!

    曹子恆探首一望,眸光中掠過一抹淩厲,稍適,他微吐一息,沉痛地說道,“趙將軍乃國之棟梁,此番慘遭不幸,實在是天啟的一大損失!”說著,竟然微低下頭,似痛不勝言狀!

    春末的京郊,本應是和風日麗,此刻卻陰慘慘,狂風大作!“唿唿唿”地風響,徹入耳畔,大家都凝眸,看著曹子恆不遺餘力的表演!

    稍適,曹子恆似緩過情緒般,微啟眼簾,對李參軍說道,“前陣子,他母親因病去世,尚未來得及通告,誰知他又……”含語一晌,繼續道來,“他母親本也是一品誥命夫人,此番莫若同以國葬之禮安葬他母子二人!”

    一語仿若冬日驚雷,跪伏在地的趙彬身形也猛地巨震!

    “蓋棺!”

    曹子恆一聲令下之後,長長的隊伍便出發,徐徐進城了!護送靈柩的隊伍,直奔趙府!剛至蓮花街口,便見道側樹上,掛著白花,挽著白綾!行至趙府門口,一位披麻帶孝,容顏慘白的清麗女子,領著合府上下候於門前!

    待車馬一停,李參軍縱身下馬,對著那女子垂首恭語道,“趙夫人,將軍已至,望節哀!”

    趙夫人一聽,輕噎著,扶著一名丫鬟,邁著碎步,走向棺木!

    秦如風和趙彬皆斜眼,冷冷地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

    待至棺側,她似再也控製不了自己的哀慟心緒般,一下撲到棺木上,櫻唇一啟,“郎君啊!”說著,長袖一挽,似啼血杜鵑般哀淒不已,悚動眾人!

    若不是先知些事情原委,恐怕此時的我,也會為其哀婉長歎!

    須臾,她似哀慟難當般,一下暈了過去!扶著她的丫鬟忙不迭地喊道,“夫人!夫人!”

    李參軍在和趙彬等暗暗相望一眼後,上前一步,對管家說道,“莫若先扶夫人進去休息!將軍生前,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想留下,為將軍守靈七日!”

    那管家躊躇一晌,點頭應道,“既然如此,多謝了!”說罷,已經吩咐下人將夫人扶入後院,同時抬棺入府,著手布置靈堂!

    我,因為行動不便,此刻又無可遲疑,遂隻好在眾目睽睽之下,由秦如風抱入懷中,向偏廳走去!

    不過,我卻感到了一雙凝視的目光,驀然迴首,竟對上了夜浮生微帶醋意的眸光!心頭竟然一凜,暗自有些奇怪,為何他那若子夜般的眼眸裏少了之前的森冷呢?難道……尚未來得及細想,秦如風已經一拐,跨入了偏廳!

    一袋煙的功夫後,沐清澗等才來到偏廳,不過身後卻跟著方才的那位管家!待其進入偏廳後,便順手關上了廳門!

    此刻,趙彬緩緩去掉麵上的易容之物,沉聲問道,“陸總管,瞧瞧我是誰?”

    那垂首而立的管家抬首一瞥,頓時滿麵驚懼,稍愣,他方喏道,“將軍,怎麽才迴來呀!老夫人……”話未說完,已經老淚縱橫!

    趙彬眼圈一紅,哽咽地吩咐道,“家母一向身體健朗,為何會突然過世?前後情形,細細道來!”

    陸管家神情一斂,緩緩說道,“半個月前的一日下午,小的出外辦事,一迴來,便驚聞老夫人猝然昏迷!忙請來養齋堂的劉先生!可是,尚未待劉先生到府,老夫人就……,就……”趙彬眉頭緊蹙,質問道,“事後,劉先生怎麽說?”

    “因為老夫人已經過世,夫人便沒有讓劉先生進園!”陸管家迴道。

    趙彬一聞,神色立即驟變,似想起了什麽,忙喝道,“去把夫人請來!”

    “慢!”我身旁的秦如風卻立即喝道。稍頓,他緩緩續道,“先把珠兒找來!”

    陸管家愕然地瞅著秦如風!斯時,趙彬也不解地側目望向秦如風,稍適,他終於點點頭,吩咐道,“就這麽辦!”

    待陸管家出去後,秦如風才釋惑道,“有了證據,方才十拿九穩!再說,一切,夜公子不是都已經布置好了嗎?”說著,嘴角一勾,意味深長地瞄了瞄夜浮生!

    夜浮生隻是淡然一笑!

    秦如風收迴目光,柔聲對我說道,“雲兒,我來為你恢複容顏!”說著,已經從懷中摸出了把梳子,起身走到了我的身後!

    我下意識地抬眸瞥向夜浮生,卻正對上他深幽的眸光!四目相對,仿若絲縷相結,千迴百轉中,情愫重生!

    秦如風卻似無事人般,輕輕地拔下了我髻上的簪子!我似木頭人般,僵直地坐在椅中,在夜浮生酸意斑斑的目光中,靜靜地任由秦如風在我頭頂十指翩飛!

    雖然,所費時間不長,於我而言,卻若百年,讓我難耐!

    秦如風為我梳好頭後,又走到我身前,取過李東準備的熱毛巾,便要為我洗去臉上的易容之物!

    斯時,夜浮生冷不丁地扔了一句話,“何勞王爺動手?莫若在下代勞!”說著,已經站起身,走了過來!

    夜浮生今日的舉動著實令人費解!我瞄了眼他,又瞅了瞅驚愣當場的秦如風,一把接過毛巾,淡淡地說道,“我自己來吧!”此時,絕計不是糾葛感情的時候!

    斯時,驀然瞥到趙彬那高深莫測的注視,我的臉頓時一燙,忙慌張地收迴目光,匆匆洗起麵來!

    方洗盡麵上的遮飾之物,廳門便猛然響起了“砰、砰、砰”清脆的敲門聲!

    眾人相望一眼後,秦如風和夜浮生緩緩落座,趙彬才開口吩咐道,“進來!”

    “吱呀”一聲後,廳門被緩緩掀開!一個形容乖巧的丫鬟落入眼簾!她彎腰行禮後,怯聲聲地問道。“奴婢珠兒見過李參軍!”說著,不由偷偷抬眼瞟向我們!

    突然,她的杏眼圓瞪,滿目驚懼,轉瞬,便驚嚇地叫道,“鬼!鬼!”喊著,便想迴身就跑!

    沐清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輕輕一擲,將其扔進廳內後,“嘣”一下關上了房門!

    珠兒驚嚇地望著我,癱軟當地,失語喃喃道,“小姐,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秦如風一聽,緊擰眉頭,出人意料地一下握住了我的手!那緊固地掌握,仿佛怕我溜掉了般!我微微掙紮了幾下,不過轉念一想:既然決定斷絕夜浮生一切念想,現在莫若將計就計!想著,不由安靜下來,任由秦如風親昵、緊密地握著我的手!

    “這倒底怎麽迴事,從實招來!”趙彬瞅了瞅我後,冷冷地對嚇得麵無人色的珠兒喝道。

    篩糠般抖個不停的珠兒一聽,忙驚惶道,“奴婢說!奴婢說!”稍頓,她緩緩說道,“在小姐將要出嫁前夕,曹府的總管曹七派人找到了奴婢!以奴婢爹娘要挾奴婢,逼迫奴婢暗害小姐,並說他有辦法能不讓別人察覺!奴婢想著小姐自小待奴婢的好,終究下不了手!結果,在出嫁的前夜,曹七另遣來一個丫鬟,將我迷昏!待我醒來,便已臨近上轎的吉時!這時,奴婢忙去小姐房間探望,卻發現另有一個與小姐有七分相似的女子端坐桌前!奴婢當時心下一驚!那女子見狀,遂徑直告訴奴婢,從今以後,她就是芳婷!倘若奴婢將此事說出去,她便指認奴婢為同謀,並且還要將奴婢的爹娘處死!”說著,珠兒已經淚容滿麵!

    抽噎一陣後,她抬眼望著我,繼續說道,“小姐,奴婢真是逼迫無奈,小姐,奴婢對不起你!此番罪過,奴婢不敢求小姐原諒,隻望小姐能看在奴婢服侍你多年的份上,讓奴婢得個全屍……”

    趙彬打斷她的話,“後來呢?”

    珠兒稍斂情緒,帶著哭腔繼續說道,“之後,就是假的小姐,便嫁給了趙將軍!”說著,她斜眼瞄了瞄趙彬,又道,“她知悉將軍喜飲桂花茶,便吩咐奴婢每次在為將軍備茶時,加入一些紫色的粉末!”說至此,她惶然不可言狀,“不過……,不過奴婢真得不知道那是什麽,奴婢也不敢問!眼見將軍身體日漸虧損,奴婢便暗中減了份量!”稍頓,她又迴道,“雖然,她有些許懷疑,可是此刻剛遇將軍出征,她也沒有來得及證實!”

    秦如風追問道,“那你可知芳婷在出嫁前日倒底經曆了什麽?”

    我抬眼,瞅了瞅一臉冷然的秦如風,暗自忖道:秦如風,真真也是個癡心人!恐怕他注定要一片癡心妄落塵了!感到一束幽深的目光,心下知道是誰,卻若不知般,連餘光也不曾掃去!

    珠兒有些狐疑地望了望我,顫聲說道,“詳情奴婢不知,隻是聽聞仿佛被送到了郊外一座荒山寺廟!”

    至此,一直以來,深埋心底的那從猜測終於被證實了!

    我低垂著頭,卻能感受到從從目光都射了過來!我無從解釋,因為說了,也不會有人信!現在,腦海中,隻想著如何支走眾人,我方才好伺機離開!

    就在這時,偏廳的門又一次被敲響!

    李參軍警覺地問道,“誰?”

    “追風堂劉賓在外求見李參軍!”

    劉賓?他怎麽會來此?怔想間,李參軍已經迴話,“喚他進來!”不一會,門外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轉瞬,劉賓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廳門處!待他一進入房間,立即掩上廳門,旋即跪下行禮道,“屬下劉賓見過王爺,見過夜公子!”

    劉賓,乃追風堂的人,現下施禮,同喚秦如風和夜浮生,讓人不由看出兩點:一:追風堂已在夜浮生掌控之中,或者嚴格地說應該在蘇遠地嚴密控製下;二:此人心依舊忠於秦如風!

    秦如風點點頭,視夜浮生若空氣般,徑直問道,“事情進展如何?”

    劉賓抬眼望了望夜浮生後,才緩緩說道,“曹子恆已經布置妥當,午時便要動手!”

    午時?離現在不過一個時辰了!

    廳內眾人一聽,神色不由都有些緊張起來!稍適,秦如風和夜浮生相視一眼後,說道,“那麽現在咱們去解決掉那假芳婷,便行動吧!”

    眾人聽罷,皆點頭應可!

    斯時,秦如風卻依舊緊握著我的手,他思慮片晌,側首對我柔聲說道,“我不管你是芳婷,還是柳雲昔,一定等著我!”

    在他若大海般深情的目光下,恍然一瞬,我竟然有種不知自己倒底是芳婷還是柳雲昔的錯覺,隻是怔怔地點了點頭!

    秦如風又緊了緊握著我的手,才緩緩站起身,隨著前行拎著珠兒的李東,向門外走去!

    一直幽冷地凝視著我和秦如風的夜浮生又深深地望了眼我後,方才隨著秦如風向門外走去!

    趙彬行過身旁,也抬眸幽幽地凝望了我一眼後,方離去!待眾人離去後,廳內空蕩蕩的,唯有我一人獨坐,靜靜地思慮著自己該如何離去!不過,就在我出神地怔想時,劉賓卻出乎意料地又迴來了!他手中還有一把輪椅!

    他恭謹地對我行禮後,說道,“公主,這是王爺讓屬下準備的!”

    公主?稍一迴身,方醒悟大家此刻或許都以為我便是芳婷!秦如風為我準備輪椅,我是知道的,可是為何留下劉賓?莫非是秦如風想讓他監視我?想著,不由冷冷地問道,“王爺特地留下你,守著我?”

    劉賓宛兒一笑,“是,也不是!”說著,也不待我同意,將我抱了起來,然而他也並未將我放入輪椅,而是徑直向廳外走去!

    我羞憤異常地望著他,毫不留情地叱道,“劉賓,你這是做什麽?”

    劉賓歉然說道,“公主,莫生氣!”稍頓,他繼續說道,“王爺,的確讓在下保護公主,可是在下也明白,公主現在的心,已經沒有了王爺,所以在下準備送公主離開!”

    我冷冷地望著劉賓,不置信地問道,“你,會有如此好心?再說,你現在真放了我,不怕秦如風要了你的命?”

    劉賓一聽,苦澀至極地一笑,“無論公主走與否,我都難以兩全!既然公主心下也是想走的,莫若讓在下當個隨從!或許此番能讓在下全身而退!”

    聽罷這席含糊其辭的話,我不由狐疑不已!怔想間,他已經抱著我,躍過了牆頭!

    牆外是一條僻靜的小巷,一輛輕便的馬車停在中央!劉賓將我放入馬車後,便狠狠地抽笞著那兩匹馬兒!奔馳的馬兒,載著我們飛快地向城外行去!

    三日後,我們到了一處幽僻的山莊!無論我如何問劉賓倒底怎麽迴事,他都隻字不提!

    又隔了兩日,終於來了個讓我意想不到的人!他為我釋解了一切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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