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朦朦亮,小桃便將我喚醒,給我穿上一套粗布衣褲。

    梳洗完畢,正要喚小桃上早膳,卻見從門口走進來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身形比秦如風略矮,背微微有些駝,不過走路還是瞞利索,不過這裏什麽時候來了這麽位老人呢?

    “老先生,請問您找誰?”我忙走過去攙扶那位老者落座,並輕聲問道。

    “我是……,咳咳——”老人聲音蒼老,話才說了一半,就開始咳嗽。我忙倒了一杯水,讓他潤潤喉。那老者顫巍著伸手過來接杯子,我細細觀察那雙手,溝溝壑壑,飽經風霜,像老樹皮般粗糙,當下以為這定不是誰假扮的。可是當我一抬頭,抓住了老者正在觀察我的眼神,如此淩厲,沒有老人通常有的薄薄水霧,而是清晰透亮。心下便拿不準這是怎麽迴事了?

    這時,恰好小桃進來,我指著老者,忙問,“小桃,你知道他是誰嗎?”

    小桃搖搖頭,正準備跑出去問,這時見那老者仰麵哈哈大笑,我和小桃莫名其妙地望著他。老者笑了好一陣,才轉頭,用那低沉的聲音戲謔地說,“雲兒,你認不出我了嗎?”

    我心下大驚,稱我“雲兒”,隻有秦如風,隻是這模樣,再仔仔細細端詳老者的麵容,果真與秦如風輪廓相似,才顫聲問他,“你,你果真是……”

    老者笑著點頭示意。

    “可,可……”我不知道該如何表述,易容術,小說裏見過,但是雙手,聲音要更變,是很難的。

    “不信?那我讓你看看胳膊上的疤痕,如何?”秦如風見我仍是不信,挽起胳膊,讓我看上次山中遇襲時胳膊上一個刀形疤痕,雖然後來用了藥,但是仍然有淺淺的痕跡。我一看,刀形疤痕仍在,隻是肌膚不再是如玉般,而是充滿了皺褶,顯示皮膚的衰老。

    我點點頭,心中仍然疑慮重重。小桃更是莫名其妙。這時,門外響起了李東的聲音,“屬下參見王爺!”

    秦如風揮手讓他進來。

    “一切準備妥當,王爺隨時可以上路了!”此時,我才真正相信老者就是秦如風。

    “吃下這藥!”秦如風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白色藥丸,遞給我。我顫抖著手,接過那晶瑩剔透的藥丸,心裏害怕得很,是不是吃下這藥,就變成秦如風那樣,要是變不迴來或者他不給我解藥,我該怎麽辦,我可不想這麽快就老了。

    秦如風看到了我眼中的疑慮、慌張、恐懼,他走到近前,抬起手,輕輕撫弄我的一頭青絲,勸慰我,“別怕!這藥隻有十天的藥效,過了十日,雲兒還是會恢複如常的。”我看著他射向我的柔情目光,一閉眼,將藥咽了下去。

    “一個時辰後,你就會變得如六十歲的蒼老婦人,十日後,藥效便會消失!這是為了路途安全,別怕!”秦如風柔聲對我說。

    “去哪裏?就我們兩個?我可保護不了你!”為何不多帶些人,萬一遇到歹人,我可是無能為力的!

    秦如風見著我一臉詫異,並且認真的神色,禁不住笑開了,“去哪裏,到了自然就知道了,至於你保護我,從來沒有想過!”

    我狠狠地白了一眼展開笑顏的秦如風,本是有些氣惱,可是當看到他笑得滿臉菊花,心中浮起一絲心念,要是老了,有他陪伴,攜手共度夕陽西下的美好時光,實在讓人神往。唉,我這是怎麽了?

    秦如風見我臉色陰晴不定,以為我還擔心,“別怕,要是不能恢複,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

    本是句好心勸慰的話,讓此時的我覺得刺耳異常,惱怒地說,“不用!”說罷,頭也不迴地充出了房間。秦如風莫名地怔在那裏。

    李東為秦如風找來了一輛簡陋的馬車,因為是普通老夫婦,所以也沒有請車夫,由秦如風駕車。怕正午天氣太熱,我和秦如風早早地出了門。由於是早晨,涼風悠悠,陽光也不撒潑,讓人感到心曠神怡。我坐在馬車裏,撩開車簾,探出頭,好奇地問他,“我們這是去哪裏?”

    “見我師傅!”

    “為何要我同去?”他見師傅與我何幹?

    “為了更好隱蔽!”見他答得言簡意賅,一點多的信息也不透露,心中很是失望。

    正要放下車簾,看著秦如風駕車如此熟撚,不禁問道,“你堂堂一個王爺,怎麽會駕車?”在我印象中,清朝末代皇帝溥儀連自己穿衣穿鞋都一直不會,直到成為平民後方才學會,他這個王爺好像完全不是那樣。

    秦如風嗬嗬一笑,打趣我,“你以為我隻會吃飯?”

    “嗯!差不多吧!”

    “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嬌貴,我在師傅那裏學藝十餘年,師傅一直將我當成普通人來對待!”

    “學些什麽?武功?”對武俠小說中的各種武藝,我豔羨不已,隻可惜自己不會。不過當時完全沒有想到,日後真學得時候,卻完全是在另一番情景之中。

    “劍術、醫術等等!”

    秦如風邊手握韁繩駕車,邊和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就這樣,兩個時辰過去了,由於時值仲夏,又已近正午,熾烈的陽光無遮無攔地傾瀉。道路兩邊地楊柳葉子都曬得焉焉的,躲在濃陰深處的知了,高一聲低一聲的嘶鳴,更讓人感到悶熱難挨。馬車裏爊熱如同蒸籠,我將車簾卷起,還是沒有一絲風,汗如雨下,隻好不停地搽著汗,坐在前方駕車的秦如風,似乎感覺到了我的難耐,迴頭對我說,“就到了!”

    一轉眼間,我們到了第一站齊鎮。

    說是鎮,其實也就是一條街。不過還是瞞熱鬧,街上人來人往,有挑剃頭膽子的,扛磨刀凳而的,耍猴戲的,賣新鮮桂花的,各色商販都在沿街叫賣。由於街道狹窄,秦如風將馬車停在了街口。他下了車,將車停穩,迴身將我扶下車。我們就近走入了一家小飯館。

    環顧飯館,店麵不大,擺了五張桌子。不過由於已過了用飯的時間,所以飯館裏麵人不多,清清靜靜的。飯館地麵雖然是土質的,但還算潔淨。我伸手觸了觸桌椅,沒有油汙,便和秦如風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對麵而坐。說是窗,其實就是沿街開的一個四方洞而已。剛剛坐定,小二便一手提茶壺,一手拿著兩個杯子,樂顛顛跑了過來。他滿臉堆著笑,殷勤地為我們沏上茶,問道,“兩位客官是吃飯還是喝茶?”

    “吃飯。兩碗米飯,一盤牛肉,一碟拌黃瓜,一碟拌茄子。”秦如風對著小二吩咐道。

    “好咧!客官稍等,一會便上來!”說著,一溜煙的跑到後麵廚房去了。

    不一會,小二已經送上飯來。秦如風不動聲色地仔細觀察了小二,然後又從懷裏取出一根銀針,試了試菜、飯,最後連茶也試了,確信無毒,才收好銀針,用茶水將筷子洗了兩遍,才遞給我,“吃吧!”我這時才明白他是怕有人下毒,心裏不大以為然,癟癟嘴,吃了起來。他衝我笑了笑。

    我們正吃飯,一陣粗曠的吼聲響起,“小二,三斤好酒,兩盤牛肉,……”背門而坐的秦如風,仿佛根本沒有聽到般,繼續悠然自得的夾菜,吃飯了;而我,可沒有他那麽好的定力,忙不迭得抬頭瞅向門處。隻見從門外走進來五個人,每人身上都帶著武器,或是劍,或是刀,年齡大約在三十至四十之間,三個穿短打的,模樣粗魯,尤其是剛才那個叫飯的,生得麵闊身肥,一雙粗眉緊壓在兩隻鼓眼上,兩耳招風,上唇翻翹,乍一看,活脫脫一隻黑猩猩。另外兩個,生得斯文些,一個生得白白淨淨,一副儒雅之像,另一個比較黑,一雙小眼睛老眨巴個不停,讓人覺得此人很是狡頡。

    估計他們看我們是一對老夫婦,也不避諱,幾人坐下後便開始大聲聊起來。

    “陸兄,此次你們去哪裏?”黑猩猩粗聲粗氣地問白淨麵皮。

    “去追風堂!”

    追風堂?我心一驚,忙轉過頭來,望向秦如風,他向我微微搖了搖頭。我遂低頭繼續吃飯,隻將兩耳豎得尖尖地,專注地聽他們談話。

    “追風堂?發生什麽事了?”

    “據傳兩天前,風老前輩中毒昏迷不醒!”白淨麵皮若有所思,緩緩地說道。

    秦如風一聽,正夾菜的筷子一下停在了半空,臉色一下沉了下去,稍一頓,又繼續吃起來。

    這時,黑猩猩象咆哮的獅子般大吼,“誰這麽大膽?想風老前輩一生正直磊落,我在十年前還受他恩情得以轉危為安!究竟是誰下的手?我李江雖非名門名派,但是此次定要幫風老前輩報仇。”

    小眼睛眨巴眨巴眼睛,遲疑地問白淨麵皮,“不過,這追風堂素來不要外人參雜堂內之事,此次為何……”

    “這次是風老前輩大徒弟張逸向江湖各大門派發出帖子,邀請各派派人去!”

    “這……,可是有點蹊蹺了?”小眼睛不解地望著白淨麵皮。

    “是有點,不過據帖子上說此次是其師弟,就是現在的睿王所為,所以希望各門派都能去主持公道!”

    啊?秦如風對師傅使毒?怎麽可能?兩天前,我們還在睿王府裏呢!一定是搞錯了或者根本就是有人嫁禍!我目瞪口呆,秦如風似陷入了沉思般,根本沒有聽到一樣。

    黑猩猩蒲扇般的大手一拍桌子,“啪”的一聲巨響,仿佛要把小飯館給震塌了般,“這個背師忘義之人,此次定要將他碎屍萬斷,為風老前輩報仇!”說罷,轉頭粗聲粗氣地對另外兩個短打吩咐道,“咱們先去追風堂,然後再去辦咱們自己的事情。”那兩個短打見黑猩猩說了,忙齊聲應道,“好的!就聽大哥的!”

    正上菜的小二一見黑猩猩氣勢洶洶的模樣,立即麵如土色,小心翼翼為他們擺好飯菜。一轉身,便不知跑到哪裏去躲了起來。連掌櫃的也躲到櫃台後麵去了。

    這時,小眼睛接過剛才的話茬,仍是不可置信得問白淨麵皮,“這睿王生得俊雅清逸,自小跟隨風老前輩學藝,據說深得風老前輩真傳,而且和風老前輩師徒情深,怎麽可能做這種事?莫不是弄錯了?”

    白淨麵皮答道,“是有些奇怪,不過據送帖人說,這是追風堂不少兄弟親眼所見,當時大師兄張逸出門辦事未迴,後來迴堂知道此事後,立即向各大門派發了帖子!”

    “哦!這就有些奇了!”小眼睛繼續說道。

    “那睿王現在何處?”

    “不知道,追風堂各堂都在搜尋他!”

    正聽著,說話聲停了。隻見那幾個人驚異地瞥了我們一眼,低低地曲曲曲了幾句,然後見那黑猩猩拿起擱在條凳上的刀,大搖大擺走了過來,“老兒,你們在偷聽咱們說話,是吧?”

    我一愣,心裏“咯噔”一下,難道被發現了?但很快我便否定了這個念頭。因為現在的秦如風是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怎麽看都和那俊雅清逸不沾邊,估計是他們震耳欲聾的聲音、兇狠的態度,小二和掌櫃嚇得渾身抖鬥,而我們竟然平靜如常,頭都沒有抬一下,覺得我們有些可疑吧。

    那黑猩猩走到桌邊,眼珠子瞪得如牛卵子大,高聲喝道,“小老兒,老子和你說話呢!”說罷,竟用手中的刀猛的敲了一下秦如風的肩。秦如風裝做不會武功,任其用力敲下,由於一側受力過大,猛地摔倒在地,手上的筷子、碗也落到了地上,米飯撒了一地。我剛剛放鬆的弦不禁又繃緊了,忍不住“啪”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差點要脫口責罵那黑猩猩了,可是眼角餘光瞟到其餘四人正警惕地瞧著這邊,正猶豫,秦如風見我有點沉不住氣了,忙用蒼老的聲音大叫一聲,“啊!”他這一喊,我頓時清醒了,強壓住自己憤憤的心情,用無辜的眼神瞧了瞧黑猩猩,又瞧了瞧秦如風,然後巍巍巔巔地走過去,慢慢扶起倒在地上的他。

    黑猩猩見我倆如此,聲音也不再那麽兇,口氣軟了下來,對我們嚷道,“小老兒,為何不睬咱?”

    我遲緩地撣弄著秦如風衣服上的泥土,而秦如風瞅著黑猩猩,用更大的聲音吼著,“小哥兒,你說啥?我聽不清楚。再大聲點,好嗎?”

    其餘四人見我們一個聾子,一個既啞又聾,放鬆了戒備。那白淨麵皮更是勸到,“算了,李兄,看他們又聾又啞,不會是什麽探子,咱們吃完飯趕緊上路吧!”

    一會,他們吃完飯,結帳離開了。

    秦如風見他們離去,也結帳攜我離開。上了馬車,柔聲問秦如風,“你的肩如何了?”

    秦如風搖搖頭,“沒事!”

    繼而神色凝重地對我言道,“雲兒,看來情勢危急,我們這幾日得多趕趕路程了!”

    由於秦如風急於趕到追風堂,不再走平坦的大道,盡抄崎嶇不平的小路,車也不像剛出京師時那樣趕得不緊不慢,而是讓那輛簡陋的馬車風馳電掣般奔跑,在馬車裏的我則被摔得東倒西歪。我想估計用不了幾日,自己就會和這馬車一起散架的。當時以為自己已經算是很倒黴了,完全沒有想到倒黴的事情還不止這些呢!

    今日是出行的第七天,原本要十天的路程,我們隻用了七天,明日就可到追風堂了。在客店用過飯,本來非常疲累,可是躺到床上,卻輾轉反摺,怎麽也睡不著。看看外麵月光如練,便步出房間,來到客店的園子裏。抬頭仰見一輪欲圓未圓的明月掛在幽邃的天幕上,似輕紗的薄雲時而飄忽過來,遮住那圓月。想著自己這些日子來的境遇,禁不住長歎一聲,“唉!”正待迴房,卻瞥到樹下仿佛有人。誰?有些好奇,便輕輕走近,仔細一看,竟然是秦如風。他背靠著大樹,席地而坐,一手擱在膝蓋上,支著下巴。我拍了拍他的肩,低低地喚了聲,“秦如風!”

    他仿佛剛從夢中醒來,微一怔,待看清楚是我,嘴角扯出抹笑,問道:“雲兒,怎麽不去睡呢?”

    我在他身邊坐下,搖搖頭,惆悵地說道,“我睡不著!”不知是不是因為明天就要到追風堂了,心裏始終有些忐忑不安。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手,柔聲寬慰道,“沒事的!”

    我望著漆黑的夜幕下那明亮的圓月,扯著地上的小草,好奇地問他,“你知道是什麽人要和你過不去嗎?”

    他宛兒一笑,“到時候就知道了。”說著,他已經站了起來,伸過手來。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扶著他的手站起來,問他,“要是你抓住他,會怎麽樣?殺了他?”

    他一揚眉,覷了眼我,冷冷地說道,“你說呢?”

    我看著他一臉的冷俊,心下一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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