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斯先生,你確認這隻是一次技術事故?”


    猶利亞傭兵首領拉爾賓麵色凝重地看著眼前一字排開的三十多具屍體,向一旁的多蘭德煉金術師問話。


    多蘭德煉金術師是個隻有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他咬牙切齒,但無可奈何的點點頭。


    拉爾賓把目光投迴麵前的停屍場,目光裏充滿悲哀。


    太慘了。


    這支先遣隊是為後續計劃開展做準備的,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在附近鋪設煉金設備,集聚魔能。


    這次行動準備了充足的資金和物資,附近的三個村子都是些赤貧的阿拉孛窮漢,或許,隻要一桶清水和一袋糧食,就能輕鬆說動他們搬遷了吧。


    三個村子同時開展行動,在主要設備運達之前,應該能很輕鬆地完成先期工程,有了足夠的魔能,後續的工作會非常順利。


    朵裏哈奇城?哈,那些麻木的阿拉孛官僚是不可能發現這種偏僻荒涼的廢村中異常的!他們的拉撒尼派和什利葉派正在互撕呢!


    實在想不出,除了技術事故,還有什麽可能。


    可憐的猶利亞戰士們啊,你們沒有在戰場上獻身,卻在事故中倒下,這真是……唉。


    不穩定的魔能傳輸造成了中央控製器超負荷運轉,紊亂的魔能發生了巨大的爆炸,五米多高的鐵塔被狂暴的氣流撕成了三段。小隊全滅。


    最令人痛心的是,那個多蘭德煉金術師,據說是塔克斯的同學——這個不靠譜的家夥,嚴重誤判了形勢,當多塊吸光板燃起大火的時候,他竟然以為遭到了阿拉孛人的偷襲,居然下令向中央塔靠攏!


    出發前,猶利亞長老會下過死命令,無論如何要保護好這些多蘭德煉金術師的安全,所以,小分隊隊長隻好聽取了煉金術師的建議——一定是這樣!


    三十二個人啊!


    拉爾賓臉色很難看:“塔克斯先生,我很好奇,這種程度的技術安全,您是怎麽說服長老會那群人跟您合作的?”


    塔克斯惡狠狠道:“拉爾賓先生,我要提醒您,我是為了幫助你們猶利亞人複國,才冒險來到這充滿異教徒的土地上!技術事故,是的,技術事故,任何煉金術,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這些勇敢的戰士,是為你們的複國大業獻身!”


    拉爾賓直直地瞪著塔克斯:“依和華神的戰士從不畏懼獻身,但獻身不等於無謂的犧牲!而且,您別把自己說得太高尚。阿拉孛內亂,王公貴族各自為政,這是我們大猶利亞複興的機會,但是,又何嚐不是多蘭德王國的機會?我們複國大業越是轟轟烈烈,阿拉孛就越是難以招架多蘭德的攻勢——我說得對麽?”


    心事被戳穿,塔克斯十分狼狽:“但是,但是現在我們必須攜手共渡難關,如果要合作下去,這種事情,還是讓它成為一個不太愉快的插曲和深刻的教訓吧。”


    拉爾賓憤憤地瞪他一眼。


    沒辦法,這個可惡的多蘭德煉金術師說得對。


    這裏土地貧瘠,地廣人稀,地下又沒有多少礦藏,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太陽光。


    煉金術師宣稱他能從太陽光裏提取魔能,而且對猶利亞長老會提供了價值不菲的援助——這背後一定有多蘭德王國的國家意誌,所以,合作是大勢所趨,勢在必行。


    猶利亞人善於經商,最不缺的就是錢。資金不是問題。


    如果真的能從太陽光裏提取魔能,那麽土地平曠的屋候德、胡塔德和內加爾德三個村子就是良好的基地。


    隻要有了充足的魔能,就可以打深井抽取地層深處的水,製造精良的武器裝備,然後是進軍巴烏達廢墟,消滅沙匪——或許這是唯一的幹擾因素吧——取得廢墟下門薩羅圖書館中的秘密技術,複興大猶利亞國。


    沒想到,第一天就出了這種事。


    塔克斯也十分惱火。


    多蘭德王國對於阿拉孛半島的局勢向來十分關注,絕不放過任何能給阿拉孛人添亂的機會。


    當通過秘密渠道了解猶利亞人複國的計劃後,光明神教立即決定,選取靠得住的人,為猶利亞長老會提供秘密支持。


    於是,在煉金術三傑之一韋斯特手下學習過的塔克斯自告奮勇,從自己的狐朋狗友中選了幾個看得過去的,一起來到阿拉孛半島。


    他們一來到這裏,立刻被委以重任。塔克斯的套路很直接:技術。


    我們不指揮作戰,不參與謀劃,隻提供白癡猶利亞人掌握不了的神奇技術!


    他作為多蘭德煉金術師的總指揮,當然跟隨拉爾賓的總隊行動;另外三人,分別跟隨三個猶利亞人小隊。


    沒想到,最不可能出問題的技術,出了問題!


    以後還怎麽抬得起頭!


    拉爾賓沒心情去管他的感受,歎息道:“把勇士下葬吧。還好,沒有引起什麽關注,今天下午晚些時候,長老會會再派人來。這一次,塔克斯先生,我不希望有任何閃失。”


    塔克斯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也很重視自己的聲譽啊。這件事,我們以後就不要再提了吧?”


    “哼!”


    豬隊友!


    兩人一起憤憤地想。


    “拉爾賓隊長,塔克斯先生,村後有異常。”


    兩人來到村後,這裏有一個巨大的拋屍坑,現在地穴已經被打開,裏麵橫七豎八塞了三十多具阿拉孛老弱婦孺的屍體,在高溫下已經開始腐爛,有不少沙土史萊姆已經鑽進屍體腔內吸取水分,肚皮一拱一拱,十分詭異。


    拉爾賓大驚:“這是怎麽迴事,怎麽迴事!”


    副手的臉色很難看,低聲匯報:“這裏的村民,被活埋的。”


    拉爾賓大怒:“我不是說過,給他們補償,讓他們自己走嗎?”


    副手的麵容滿是苦澀:“屬下也覺得奇怪——搬遷工作怎麽如此之快,原來是……這一定是我們的人做的。”


    “有沒有可能被人栽贓?”


    “不可能,您看,這是從事故中死難的隊員身上找到的——從我們的人身上找到的。”


    那是一對阿拉孛式樣的金耳環,上麵還有發黑的血跡,很明顯,是從某個婦女耳朵上硬撕下來的;它的主人,一定已經躺在坑裏了。


    “為什麽不早跟我說?”


    “屬下以為,以為,這隻是個別人的殘暴行為……”


    塔克斯插嘴:“希望這件事沒有其他知情者,否則,我們就被動了。”


    拉爾賓心頭五味雜陳,他知道,一個民族的崛起,注定不可能如白雪般純潔無暇,他甚至做好了自己親手去“做髒活”的思想準備。


    但是,當屠殺老弱婦孺這種滅絕人性的事情,真的發生在眼前,還是發生在自己信任有加的、依和華神的虔誠戰士身上,他感情上一時難以接受。


    軍人的職責呢?紀律和榮譽感呢?對神的敬畏呢?


    居然,敵不過隻有一節小指頭大小的金子?


    一具具被活埋的死屍橫倒在眼前:伸出幹枯嶙峋的、樹枝般手的老人;絕望中張口唿救,導致口腔裏灌滿了泥土、窒息而死的跛子;小臉變成紫黑色,皺著小眉頭,被抱在母親懷裏,和母親一起被活活悶死的嬰兒……


    拉爾賓緩緩摘下黑毛帽,使出全身力氣,死死攥住它,長毛絨被強有力的指節絞斷,一簇簇落下。


    已經,無可挽迴。


    有沒有不流血的崛起?我不知道。


    如果,猶利亞民族的崛起,注定要以異族的鮮血為代價,那麽,我也隻能做一把砍向異族的刀!


    或許有一天,我會跪在依和華神的王座前,傾聽一個個無辜的靈魂憤怒的指控,然後,落入最黑暗的地獄。我決不乞求寬恕,因為我罪有應得。


    但是。


    現在。


    對不起。


    我是個猶利亞人。


    拉爾賓輕輕地把帽子拋向埋屍坑,也拋下一個猶利亞複國主義者,對異族最後的憐憫。


    “傳我命令,中止作戰計劃,胡塔德和內加爾德村的兩隻小分隊,立即放棄所有物資,向拉姆紮德村靠攏,並建立防線。兩小時之內不撤出,我砍了他們的腦袋!”


    塔克斯一驚:“但是,這些物資都是好不容易……”


    拉爾賓冷酷地抬起一隻手:“人命更重要,塔克斯先生,昨晚發生的,不是事故;你同學收縮防守的策略,沒有問題!他隻是低估了對手的瘋狂和能力。”


    “咦,這……”


    “他們一定遭到了阿拉孛精銳小隊的報複性襲擊,而且,對手的隊伍裏,一定有一個出色的煉金術師!”


    “可是……”


    “沒有可是!從現在開始,我們站在敵人的土地上,步步危機!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我們很可能會遭到阿拉孛人狂風暴雨般地猛攻!傳令兵!”


    “在!”


    “火速趕往朵裏哈奇城,動用秘密渠道通知長老會,計劃暴露!請求他們,立即發動二號作戰方案,兩天之內,必須讓阿拉孛人的拉撒尼派和什利葉派兵戎相見,讓朵裏哈奇城陷入混亂,必須,必須!否則,我們的複國大計,就徹底完蛋!”


    傳令兵狂奔而去。


    拉爾賓噌地拔出彎刀:“依和華的戰士們,阿拉孛人潮水般的進攻,就要開始,你們,有死戰的覺悟嗎?”


    所有的猶利亞戰士振臂高唿:“猶利亞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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