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克失魂落魄地迴到鐵牙莊,一頭紮到床上,動也不動,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發愣。


    萊莉捅他一下:“這裏的房頂很結實,浮石史萊姆掉下來也砸不壞哦,看它幹什麽?”


    “別理我,煩著呢。”


    “哎喲,這是怎麽了?哥,你嘴上怎麽紅通通的?”


    “啊?什麽?”


    “這是啥啊?”萊莉湊過來看了一眼,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叫起來,“口紅?天哪!哥,你什麽情況?你和女孩子玩親親了?”


    嘩的一聲,羅伊斯猛地推開門衝進來:“什麽?我看看!果然是啊!啊哈哈哈哈!達克,冬天剛來,你的春天就已經……嗚哇!”


    他話沒說完就被達克一枕頭拍翻,但還沒有咽氣,頭埋在枕頭下,一隻手神經質地顫抖著,吐出最後兩個字:“……來了。”


    然後那隻手就掉下去,不動了。


    達克怒吼:“你們這兩個混蛋!”


    萊莉聽出哥哥是真生氣了,於是坐到床邊,溫柔地詢問情況。被他倆這麽一插科打諢,達克心情也略略平複,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羅伊斯眼中精光一閃:“會有這麽湊巧的事兒?那女人不簡單。”


    萊莉搖頭:“現在哥哥又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算計他有什麽用?我看八成是偶然,既然是誤會,等我見了拉拉姐,跟她解釋一下就行了。不過,哥,不解釋也沒什麽吧?你喜歡拉拉姐嗎?我先說明啊,要是她當我嫂子的話,我很高興。”


    達克哭笑不得:“開什麽玩笑,她是牧師,不能戀愛不能結婚!忘了?”


    羅伊斯正色道:“那又怎麽樣?你直說吧,喜歡還是不喜歡!”


    達克喃喃道:“我還沒做好準備啊。”


    羅伊斯和萊莉交換了一個眼色。


    達克怒了:“你們倆啥意思啊?”


    羅伊斯故作驚愕:“我可什麽都沒說!”看達克一瞪眼要發火,他趕緊說:“現在關鍵是看你的態度,在你心裏,她到底是什麽?是夥伴、戰友,還是別的什麽?你怎麽想的說出來給我們聽聽。”


    “那個——我是怕,關係鬧僵了,以後出任務影響配合,不方便。”


    萊莉悄悄的撇了撇嘴:“真不誠實。”


    “你說什麽?”


    “啊,我說,真是周全!那,哥,你有沒有考慮過女孩子的感受?她為什麽會穿著便服、化著妝出來?”


    “我又不是她,我哪知道。”


    萊莉搖頭道:“哥,我從喬治那裏學了一句話,‘女孩子為了喜歡自己的人才打扮漂亮’。”


    羅伊斯點點頭:“我同意,現在的光明神教都快爛透了,教士公然召女支都很正常,但是在伊莎貝拉那裏——你什麽時候見過她不穿牧師袍不戴十字架的樣子?現在為了你,她違反了自己的信條啊!”


    達克心裏一動:在她心裏,我比陪了她十多年的聖教還重要嗎?她走的那個方向,不正是我家的方向嗎?


    似乎有道細細的暖流在心窩裏流動,讓人覺得舒服。


    他翻身坐起。


    看他這一副沉不住氣的樣子,羅伊斯無奈地笑了笑:“你先別急,沒有解釋不清楚的誤會,但是,解釋清楚以後,你準備怎麽辦?”


    達克愕然道:“什麽怎麽辦?還跟原來一樣啊!”


    羅伊斯冷哼了一聲:“萊莉,咱們走,讓這個沒良心的家夥自己好好想想吧。”說著扔給達克一個鄙夷的眼神,轉身就走。


    萊莉歎了口氣,聳聳肩膀,跟著羅伊斯後麵往外走。


    “等等!”達克大叫。


    兩人迴過頭來。


    “那個……花帽,你不是迴商會述職,準備出海嗎?怎麽又迴來了?”


    羅伊斯失望地歎了口氣,無精打采的迴答道:“昨天晚上卡欽號出事了,正準備拖迴來大修,我又放假了。本來想找你切磋,現在看來,還是讓喬治給我開個場景吧。”


    “什麽事故?”達克現在就是在沒話找話說。


    “觸礁。”羅伊斯迴答十分簡短。


    達克皺眉:“港口附近怎麽可能有礁石?”


    “我也莫名其妙。頭天晚上還沒有的,淩晨從海底下鑽出一座島來,把船舷擦壞了。”


    “會升降的島?你記不記得我們從下水道出來以後,伊莎貝拉把我們救到的那座荒島?那不就是一座會升降的嗎?難道是同一座?”


    “有可能!”羅伊斯轉過身來,“那座島確實古怪。”


    萊莉道:“一般來說,這種小島大都是因為海底的地震或者是火山爆發而不斷升降。但是最近,在港口附近的海底,並沒有感覺到什麽明顯的地震或是火山爆發。”


    達克皺眉道:“難道是有人在操縱?”


    “操縱它?有什麽意義呢?況且它大部分時間都是淹沒在水底的,什麽事也做不了吧!”


    喬治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不一定。”


    “喬治?難道有人能在水下唿吸嗎?”


    喬治對羅伊斯道:“這點你應該知道,作為資深水手,你一定參加過沉船的救援工作吧?”


    羅伊斯道:“不錯,如果船隻突然反扣,而不是緩緩下沉的話,艙內會有很多空氣,類似於一隻碗倒扣在水盆裏,裏麵還是會有空氣的。這種沉船搜救,如果動作快,還是有很大機會把人救出來。當然,如果是深海,那就沒希望了。”


    達克沉吟道:“如果是一座島,那麽它的縫隙和岩洞一定很多,直上直下迅速浮起和沉沒一定也會有很多空氣存在,而這種沉浮的小島一般人是不敢上去的……那裏麵肯定有什麽。”


    “當然,我來找你們,就是談這件事的。各位,經過無數曆練,你們的神經,已經遠比一般人粗大,所以接下來的故事,無論你們聽到怎樣匪夷所思的內容,請務必等我講完。達克你別著急,你和伊莎貝拉,都在這個故事裏。”


    達克大窘,但喬治並不在意他的表情,朝三人作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三人坐好,他開始講述。


    “煉金術三賢者,羅德裏格斯、尼古拉斯、維斯特,各位一定認識。大約在五十年前,風華正茂的他們是親密無間的合作夥伴。羅德裏格斯擅長生命體研究和魔能開發,我父親擅長機械製造與煉金流程控製,維斯特擅長藥劑學和材料學。


    “年輕的他們,打破了教會和國王的禁製,在一座秘密的荒島上,開始了禁忌的生命體研究,他們希望,能夠開發一種讓人類不老不死的方法。”


    萊莉忍不住張了張嘴,但又沒說出來。


    “當然,不老不死是不可能的,他們也知道,他們所研究的不老不死是延長人類的生命,消滅一切疾病與瘟疫,造就人間天國——很宏偉的理想,但是,生命研究是被禁止的,一但發現,要上火刑柱。所以,他們選擇了那座荒島,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把它改造成了一座空心的、可以自由沉浮的秘密要塞。”


    達克忍不住了,問道:“直接沉在水下不好嗎?誰也不會查到水底下去。”


    “需要空氣,那座島不能自己製造空氣,每隔二十天,就要上來換一次氣。平時都會選擇在暴風雨或大霧時。”


    羅伊斯道:“類似鯨魚露出水麵?”


    “可以這樣理解。”


    萊莉道:“要推動一座島上浮,那得需要多少魔能啊?那麽強大的魔能波動,早就會被港口衛隊發現了吧?”


    “史萊姆,浮石史萊姆。”


    達克一下子跳起來:“砸了我家屋頂的玩意兒?”


    “對,萊莉,你知道為什麽維斯特大師把浮石史萊姆交給你研究嗎?他告訴我,時候到了,該讓你們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什麽真相?”


    “當年的煉金術三賢者,不是什麽聖人,他們是一群喪心病狂的、一心隻追求成功的惡魔,活體解剖、物種血液交換甚至人體與機械複合、生命材料煉製……隻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出!在浮島最底層的研究院裏,這種戲碼,幾乎天天上演!那裏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三個人被震撼得說不出話。


    “雖然有升降島作掩護,但為了避免被人發現,他們還是設下了第二道掩護,在荒島深處設計了一座殘破的修道院,安裝了各種機關,如果有人發現,他們會順著修道院的路線一直通向島的後方,一片一無所有的沙灘。這樣一來,即使是有經驗的冒險者小隊,也不會發現真正的玄機。”


    羅伊斯問道:“我記得三位大師都是天才煉金術師,年紀輕輕就聲名鵲起,他們不可能同時長期消失在公眾視野裏的。”


    “不錯,所以他們輪番前往升降島研究院,有時兩人一起,有時一人前往,極少有三人一起的時候,每次都會在研究院牆上、地板上、天花板上寫下他們的心得,寫下那些瘋狂的、荒誕的、最最離經叛道的想法!日複一日,整整十年時光,終於——”


    萊莉忍不住叫道:“他們成功了?”


    “他們失敗了,錯得離譜,但正是這錯誤,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碰觸的領域,是現在人類還無法碰觸的禁地!”


    萊莉有點發抖:“什麽?”


    喬治沉默了片刻,道:“你們還記得德雷克商會地下的活屍嗎?”


    達克道:“你不會想說那些玩意兒是煉金三賢者搞出來的吧?”


    “是的。羅德裏格斯提出了設想,而我父親和維斯特提供了技術支持。羅德裏格斯在德雷克商會地下做的,就是複製了這一過程。”


    “果然煉金術師都是瘋子,研究那些個東西,有什麽用?”


    “堪比鋼鐵的高強度肌肉和骨骼,飛一般的自我更新和修複速度,對疾病和瘟疫的完美抵抗力,這些難道不具備研究價值?”


    “但那些玩意兒好像沒腦子。”


    “這是唯一的也是致命的缺陷,”喬治展開魔法影像:“你們看,這就是製造活屍的秘密。”


    影像裏,一團淺灰色的物質正在不斷膨脹、分裂,蠶食著周圍綠色的物質,眨眼之間,綠色就被蠶食殆盡,滿眼盡是灰色。奇怪的是,灰色也僅僅持續了一小會兒,然後像被肥皂泡一樣迅速破裂、分解,最後重新縮迴一小團,不動了。視野裏既沒有綠色也沒有灰色,隻有一片黑色的背景。


    萊莉問道:“這是什麽?”


    喬治答道:“那些綠色的是健康的肌肉組織。淺灰色的小家夥有個名字:惡魔之種。”


    羅伊斯神經質地大叫起來,他在德雷克商會突襲戰中曾經被這種東西附身,差點變成活屍,對這個名字可以說已經到了神經過敏的地步。


    喬治繼續道:“不過它還有另一個名字:活屍史萊姆。它非常小,隻有針尖那麽大。它有著所有史萊姆中最為旺盛和瘋狂的代謝需求,會把一切健康的肌體和組織統統分解,變成它自己的樣子。”


    羅伊斯若有所思:“原來人變活屍和活屍咬人都是它搞的鬼啊!”


    “正確,它是一種整天餓肚子的小家夥,有什麽吃什麽,不管是動物、植物、昆蟲,來者不拒。”


    萊莉問道:“要是都吃光了呢?”


    “它會吞噬自己的同類,甚至吞噬自己。最終把自己分解到什麽也做不了的原初形態,直到遇到下一個可分解的對象。”


    羅伊斯問道:“那麽,它們多半不會形成蟲群思維吧?比如冒出個有智慧的活屍王什麽的?”


    不等喬治開口,達克道:“會。想想德雷克商會突襲戰,雙盾堡壘那裏一直是普通的活屍,可是我們在靠近活屍老巢的位置,遇到了各種各樣的特殊活屍,它們還會根據我們四個人的特點進行兵種搭配。”


    “那現在統治斯內爾港的怎麽還是人類呢?”


    “當時下麵的活屍數量太少,阻礙了蟲群思維的進一步形成,再加上,我們的奮戰讓活屍始終得不到充足的魔能補充,隻能自我分解,一旦走上這條路,人類的優勢就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也就是說,對付這些家夥不難,隻要撐過它全力爆發的臨界點,不用管它,它自己會消亡。”


    喬治掌聲響起來:“精彩的推理,隔離確實是對付它的有效手段,除此之外,它怕高溫,不耐鹽分。火屬性和光屬性傷害能有效清除它;而且周圍全是海水,所以它這麽多年來一直老老實實地呆在島上。”


    “但是,”萊莉皺眉到,“按照這種特性,凡是被它破壞過的地方,就徹底毀了,不會有任何生命存在。如果大城市裏有一個人被這種史萊姆控製……”


    “要麽在爆發初期控製住局麵,要麽用禁咒毀掉城市,從此列為禁區。一座城市的居民少說也有萬人以上,如果活屍史萊姆的蟲群思維足夠發達,或許會出現一群‘新人類’。”


    說著,喬治霍然立起:“現在的問題是,有沒有人去島上作死!”


    喬治話音剛落,通話法陣裏尼古拉斯的聲音就響起來了:“喬,門口有漢密爾頓的人送信來,是達克的。”


    達克莫名其妙:“漢密爾頓送信給我?”


    萊莉嘿嘿一笑:“那個奧莉薇婭,不就是漢密爾頓商會的嗎?”


    達克一擺手:“不看。讓他滾。”


    萊莉向喬治壞笑道:“我哥不要那封信了。我要。”


    喬治也是一笑,命令信使進來送信。


    萊莉看完了信,大叫:“哥,拉拉姐去島上作死了,你去不去?”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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