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礙眼、時時防備的左寒山終於倒下了,雖然這不是呂青野所願,但不被近身監視的感覺卻出奇的自由,十二年來,他第一次有了一種輕鬆的感覺,好像卸下了幾百斤的負重一般。


    然而,大家都心知肚明,尹沐江隻是暫時無法抽出精力對付他們,一旦西獏被他打下,下一個便是他們。


    為防止引起外麵屠寂暗哨的注意,房間裏隻留下一盞小油燈,呂青野、呂湛、呂澈和梅兮顏圍坐在桌旁,繼續小聲討論後續應對。


    “梅姑娘既然下了殺手,一定是有什麽計劃吧?”呂湛先開口問道。


    “沒有。”梅兮顏一臉無辜地迴答。“我早就說過,若是左寒山亂來,我不保證他的安全。我已忍讓他多時,你們今日也看到了,是他一定要與我拚命,我隻是成全他罷了。”


    “梅姑娘還不知道外麵已經有很多流言蜚語在說世子和你有……有密切關係,你在此時又重傷左寒山,豈不是陷世子與你的安危於不顧。”呂湛道。


    “是麽?竟然有這樣的傳言?”梅兮顏故作驚訝地說道,“我每日隻能待在這裏,這麽重要的事情當然不會知道,否則我一定再忍忍,哪怕挨上左寒山一掌兩掌也絕對不還手。”


    呂湛氣結,又不能發火,一時說不出話來,氣氛有些尷尬。


    不多時,呂青野從座椅上站起來,整束一下衣冠,雙手掌心向內搭在一起向身前伸直手臂,深躬行了一個大禮,正色道:“呂國世子呂青野在此鄭重向樞國國主樂阜王賠罪。”


    “世子?!”呂湛、呂澈在呂青野起身時已倏然站起,此時更是一臉驚惶。


    梅兮顏見他鄭重地行禮,原本在唇邊的冷言冷語便咽了迴去,麵無表情地坐等著他繼續。


    “之前是呂青野小人之心、恩將仇報又無遠謀,隻為鄙國邊境一點小事便小題大做,將路戰騙離乾邑,使得國主陷在此處,以致……”


    燈光昏黃,照著呂青野的右臉卻愈發棱角清晰,眼神鎮定且誠懇,是發自內心的在道歉。


    “罷了。”梅兮顏打斷他的話,轉過身不再受他這一禮。


    至此,她終於知道呂青野將她強留在此的原因。不過是一個震懾和防禦的舉動,也能令鄰國草木皆兵,這麽多年過去,樞國彪悍的名聲,仍是一層堅固的鎧甲,讓她頗為自豪,也更憂心。


    呂青野的做法雖然令她生氣,但卻從沒怨過他。兩人都有各自重要的身份,又都顧忌對方的身份,明明方向不一致,卻被栓在一條繩子上,於是明裏互相掩護,暗裏互相掣肘。


    她堅信為自己國家的利益考慮,做什麽都無可厚非。呂青野寧願把她困在身邊也沒有傷害她,雖然有些婦人之仁,但這份仁議和胸襟也值得欽佩。


    呂青野緩緩直起腰,看著背對燈光的梅兮顏被幽暗籠罩,整張臉隱在黑暗中,看不真切,謹慎地說道:“如今國主與我已在一條船上,是否可以聯係宮外的鬼騎,不要傷害洛梒,同時等我們消息,相機行事。”


    “在一條船上又如何,我向東,你向南,使力不對,船隻能原地打轉。”梅兮顏冷哼一聲,像是自嘲,又像是嘲笑呂青野。


    “現在開始隻向一個方向,可否?”呂青野也不計較,再次問道。


    “向哪個方向?”


    “向前!將擋在麵前的大船撞個缺口,就可以各自得到想要的小船上岸。”


    梅兮顏扭過頭,目光從呂青野、呂湛和呂澈的臉上一一掃過,見他們神色坦然,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才開口問道:“且先說說,你要行什麽事?”


    她本想問洛梒是誰,但呂青野既然提出來,想必是對他十分重要的人,看來這個呂國質子在越國也並不老實。


    “請國主寫一封書信,交給呂湛帶出宮去交給鬼騎,暫時按兵不動,等候時機假扮屠寂的暗哨,追殺我們四人,然後逃出越國。”


    “先站住‘理’字,世子聰明。”梅兮顏瞬間猜出他的目的,又說道:“書信我不會寫,但可以直接和他們說。”


    呂青野自然聽懂她的言外之意是要出宮,歎道:“左寒山重傷,即便是我也很難出去了。”


    梅兮顏細細一想也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轉而問道:“幫世子這樣的大忙,對我有什麽好處?若事後世子反口,說是我鬼騎追殺你,我豈不是大大的冤枉。”


    “目前以我的身份,無法給到國主任何好處,但麵對我總好過麵對我大哥,國主覺得呢?”呂青野不卑不亢地據實迴答。


    “麵對虎豹,我可以打到它們怕了為止;但麵對豺狼,我卻要時刻提防它們的暗算。與其每日提心吊膽,不如痛痛快快一次解決。”梅兮顏轉身,與呂青野麵對麵正視,眉毛輕挑,說道。


    “與虎豹相搏,總歸代價太大。以國主的心機智謀,豺狼也不敢招惹,更何況隻是想保全自身的小羊。它們露出尖角並不是要主動攻擊,而是提前防禦。”


    “小羊既如此孱弱,又怎麽能驅逐虎豹以代之呢?”梅兮顏嗤之以鼻。


    “小羊和他的同伴組成的羊群即將長大,隻等蹄堅角利,便要奪迴屬於他們的原野。”呂青野正色道。


    “等羊成了王,隻怕就會揭開羊皮露出豺狼模樣。”梅兮顏半認真半玩笑地說道。


    呂青野歎口氣,苦笑道:“一次不忠百次不容——要我如何做國主才能相信我之前所為隻是一時的下下策。”


    呂澈見他們暗含機鋒地互相試探,梅兮顏始終無法去疑,實在忍不下去,怨道:“梅姑娘,你不能這麽得理不饒人。我家世子已經承認錯誤了,也從沒想過加害你,難道你非要我家世子簽字畫押才肯作罷麽?”


    “這倒是個好提議。”梅兮顏竟一本正經地附和道。


    呂澈氣得啞口無言,虎眼圓瞪,恨不得撲上去咬梅兮顏一口才解恨。


    呂湛剛要說話,卻見呂青野突然坐迴座椅上,伸手探入懷裏,從貼身的內衣暗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荷包。


    呂青野從荷包裏取出兩樣東西,輕輕放到梅兮顏麵前,先指著一個管狀玉飾講解道:“這是我的玉符,另一半存在呂國王宮,做不得假。想來以國主的頭腦,隻怕懷疑我日後會以被盜為由誣陷於你,所以另外這一塊也作為信譽抵押,押到國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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