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呂湛、呂澈、左寒山迴到王宮,梳洗整束之後,一行人都被帶去昭明殿,在殿外候著。


    在偏殿裏,越國國主尹沐江、大將軍屠一骨、丞相章靜言、金吾衛將軍屠寂、呂青野,連同一班王宮侍衛都已聚齊。


    梅兮顏神色自若地站在殿外,正四處打量昭明殿的結構。看管她的侍衛不時低聲嗬斥,禁止她動作,她隻笑笑,卻不說話。


    左寒山不認識她,但呂湛、呂澈卻知道,隻是第一次見她女裝打扮,竟也有些陌生感。梅兮顏看了他們三人一眼,裝作不識,好奇地從頭看到腳。


    在被侍衛帶進偏殿前,左寒山看到梅兮顏左臉的傷疤,心頭一跳。


    隻因並非正式廷會,大家都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左寒山進去謁見行禮後便也坐下了。


    照例一番寒暄,呂青野把這兩個月的經曆重新敘述一次。隻是遇到狂車那一段修改一番,變成他自己受傷逃走後暈厥、被梅兮顏所救。左寒山在一旁補充。


    “國主,屬下本欲請呂世子觀摩實戰,卻因疏忽使得呂世子被樞國擄去。幸得天佑,保呂世子無恙,幾經輾轉終返迴乾邑,屬下失職,請國主處罰。”屠一骨不痛不癢地表態。


    “國主,屠大將軍從北定城返迴的這一路都在尋找呂世子的下落,也派人去了薑國暗查,請看在大將軍盡力尋找呂世子的份上,從輕發落。”屠寂道。


    “錯便是錯,無需其他理由,請國主責罰便是。”屠一骨道。


    “國主,樞國明知呂世子身份,卻不肯讓他從北定城返迴,竟繞行朔州,穿薑國再迴乾邑,致使有人趁機謀害呂世子,並挑起呂國之不滿,其心可誅。”章靜言火上澆油。


    呂青野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三人唱大戲,暗中卻在觀察尹沐江的反應。隻是他臉上一直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眼神明亮卻無丁點閃爍,讓人很難通過表情去琢磨判斷他的內心。


    當初是屠一骨主動問他是否去北定城,他確實欣然答應,從始至終,尹沐江都沒有反對,卻也沒有鼓勵,隻是迴了一句“那就去吧”,所以呂青野不知他內心的真正想法是否也和屠一骨一樣。


    等他們唱夠了,見尹沐江仍沒有反應,呂青野才說道:“國主,樞國侍衛一路護送我迴到乾邑,適才已經說明,並無任何不軌之謀。隻因我一時好奇,才應了屠大將軍的邀請去了北定城,惹下這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還請國主寬宥。”


    “呂世子終於承認是樞國的侍衛送你迴來的,那麽你說的侍衛可是昨夜與你一起的那個女子?”屠寂終於等到他說話,挑著他的措辭發難。


    呂青野沒有迴答,看向尹沐江。對方也看著他,卻不說話。


    “怎麽?呂世子為何不敢迴答?”屠寂追問。


    “在下口誤。隻因一直到西泰關前,樞國侍衛都在盡力保護我等安全,所以表達不善。然屠小將軍從昨夜開始,便致力於把我的恩人歪曲成樞國侍衛或奸細,對陌生人多加防範確是稱職之舉,但草木皆兵是否失了大國氣度?還是——有意編排我與樞國親近呢?”


    屠寂不置可否,轉向左寒山,問道。“左侍衛,殿外站著的女子,你可認識?”


    左寒山猶豫片刻,才迴道:“仿佛見過,不能確定。”


    早晨左寒山並不知道呂青野進入路戰房間把路戰誆騙走,所以也不知道在呂青野的故事裏,樞國國主已經“戰死”了。


    “見過便是見過,什麽叫仿佛見過?”章靜言斥道。


    “秉國主。屬下知道的鬼騎裏有兩位女子,其中一個是羅敷女本人,另一個叫柳朔雁。但她們始終帶著一副麵甲,遮住了容貌,所以隻要摘下麵甲,便無人能識。”左寒山迴道。


    “既不能識,何以又說仿佛見過?”章靜言道。


    “適才屬下與那女子擦肩而過,見她左眼眼神,與曾和魏及魯將軍交手時的鬼騎眼神一模一樣。魏及魯將軍,便是被羅敷女親手殺害的,她那種眼神,屬下一輩子也忘不了。”


    “隻憑眼神,純屬個人感觀,左侍衛太武斷。”呂青野道。


    “呂世子和屬下在長山被襲時才分開,當時和呂世子在一起的隻有羅敷女。呂世子說他逃出後暈厥了一段時間,之後再醒來便已在這位姑娘家中。羅敷女很有可能就是趁呂世子昏迷這段時間,偽裝成孤女,重新迴到呂世子身邊,這樣便可以跟隨呂世子進入乾邑,甚至進入王宮。以鬼騎的武功,無聲無息中便可取人性命……”


    “左侍衛有些危言聳聽。樞國國主聲音有異於常人,若是她換裝假扮,我一定會聽出。”呂青野打斷他的話。


    “稟國主,這也正是屬下想說的證據——羅敷女雖是女兒身,卻生就一副男子嗓音。”


    除了呂青野和尹沐江,在場所有人眼神都稍微一變,似乎已然捉住了樞國國主的小辮子。呂青野早已料到左寒山會提到這一點,倒不驚慌。


    “呂世子隻怕也沒聽過她說話吧?”左寒山輕輕試探著問道。


    “她一個孤苦女子,既不說話,自然是不能言語,我怎麽忍心揭短。”


    “青野,你還沒說救你的姑娘叫什麽名字。”尹沐江笑著問道。


    “她姓梅,不知道名字。”


    “呂世子怎知她姓梅?不是不會說話麽?”屠寂又問道。


    “我問過她的姓名,她指著一棵梅樹迴答的。”


    屠寂吃癟,氣唿唿閉了嘴。


    “叫那個梅姑娘進來。外麵寒冷,叫呂湛、呂澈也一並進來吧。”尹沐江說道。


    “國主,不可。若她當真是鬼騎,隻怕會傷到國主。”左寒山立刻阻止。


    “國主!此刻高手在列,鬼騎再厲害,也不可能是這麽多人的對手,何必漲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若她當真是鬼騎亦或者是樞國國主,便教她知道越國作為第一大國的厲害。”屠寂起身說道。


    侍衛們把梅兮顏、呂湛、呂澈帶進來,呂湛、呂澈向尹沐江行禮後,自動站到呂青野身後,梅兮顏卻環視一周,不聲不響地仍舊站在殿中。


    眾人見她,初始反應倒是一致。若隻看右臉,實在算是個美人,但左眼的三條傷疤突兀又詭異,倒是有些瘮人。


    梅兮顏目光掠過其他人,看著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據說這位雄主在六國大戰中的表現極為亮眼和殘忍。從乾邑出兵,一路勢如破竹,在屠了兩座城池十五萬人後,率軍逼近薑國都城椒城。若不是薑國大將軍耿浣衣及時救援,薑國很有可能覆滅。便是這一戰,越國隱隱成為五大國之首。那時,他不過剛過中年。


    屠一骨也正眼觀察著梅兮顏,想從她的言行舉止上找出一點點鬼騎的痕跡,以佐證屠寂的推測,同時也把呂青野推進漩渦。隻是眼前的女子一副沒見過世麵的無知者無畏的表情,連一絲拘謹和惶恐都沒有。


    “跪!”站在梅兮顏身後的侍衛推了推她。按越國律,庶民見官,需行跪禮。


    梅兮顏卻不動,目光落在呂青野身上。


    “國主,梅姑娘久居深山,不懂越國禮法。”呂青野替她解圍。


    “說了便懂了,庶民見國主,自當該跪。”屠寂道。


    侍衛按住梅兮顏肩膀,便要壓她跪下。


    呂湛麵無表情,呂澈卻隱隱抽動一下嘴角。殿上隻有他主仆三人見過梅兮顏的真麵目,雖說呂青野把路戰騙走,但並沒說要害了梅兮顏性命,而且鬼騎是他們主仆的救命恩人,實在也不忍心她堂堂國主卻受此屈辱。


    梅兮顏掙了掙,卻佯裝沒有掙開侍衛的鉗製。突然張口說道:“我長在長山深處,屬樞國地域,非越國子民,為何要跪?”


    清清脆脆的嗓音,帶著獨特的韻味,聽不出任何口音,卻十足十是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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