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程嘯空臉上的凝重,異羽就感覺到此事非同小可。不過究竟是什麽事非要自己去做不可呢?自己沒有排兵布陣的謀略和經驗,之前去踏箭山莊打探謀反一事也是無疾而終。仔細想想除了上陣殺敵,自己也實在沒什麽能耐,好讓將軍委以重任。而且,麵對這位唯一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將領,心裏反而莫名會有些生分地敬畏起來。

    想到此,異羽有些怯懦地低下頭,低聲道:“我……我怕會讓將軍失望。”

    話一出口,程嘯空麵上就露出略帶失意的慍色,聲音頓時冷了許多,“真是無用!我還沒說,你就不敢了嗎?你比起你的父親差之何止十萬八千?哼!”說完更是有些惱地背過身去,不想再看那張懦弱的臉。

    “我……”被劈頭蓋臉地訓斥逼出一身冷汗,異羽支吾著,不知該如何迴答才好,但是深埋下去的臉龐上卻明顯浮出異樣的驚色。

    這是頭一次聽外公提到他的父親!

    之前即便軍中有人無意提及“十方”這個名字,程嘯空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逼得別人不敢再議論下去。

    而今天……

    異羽思酌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抬起頭,滿臉的焦灼,“我父親……是不是還活著?”

    身體微微一顫,程嘯空猛地轉過臉來,沉默地注視了少年許久,還是重重地點了下頭,淩厲的目光竟不覺迷蒙了起來。

    “他在哪?”得到肯定的答複後,異羽急切地追問過去。

    “他在……”程嘯空緩緩重又背過臉去,目光循著江浪翻湧的方向,落至消融在一片朦朧中的西部高原,聲音淡漠下來,“兩個月前,你突然消失了一個星期,又是去做什麽了?”

    聽罷,異羽心中一緊。私自出營是觸犯軍紀的,而自己迴來後,見程嘯空未曾提及,心存僥幸以為蒙混過關,沒想到這個時候他又問起,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

    想到此,少年心中一橫,跪下身來大聲道:“私自出營是屬下不是,請將軍責罰!但是所去之處,我不想說,也請將軍不要逼問!”

    “嗬嗬,現在倒有膽子隱瞞不報了麽!”

    冷冷的笑聲將異羽又驚出一身冷汗,但他如果看到程嘯空的表情,斷然不會這麽慌亂。因為老人的臉上早已收起冷峻,意味深長的眼光中甚至流露出一絲暖意。

    就在異羽不知該如何作答之時,程嘯空繼續說了下去,“你自己都去過了,還要問我麽?”

    “你是說,我父親真的……”急切的話語還未說完就被程嘯空給堵了迴去。

    “該遇見的注定會遇見,你不要再問了!”程嘯空一拂袖,轉過身來,眼中重又射出嚴厲的目光,“你現在肯接受我交予你的事情了嗎?作為交換,我會告訴你想知道的東西,但那是在你事成之後!”

    “請將軍吩咐!”異羽大喜過望,慌忙叩謝。心中卻隱約有些疑問,其實軍令如山,即便不願,隻要是程嘯空命令下來也是必須要去做的。難道……是他找了個借口想要告訴我關於父親的事情?

    未等細想,思緒就被程嘯空打斷。

    “你聽好!按目前天下之局勢,大陸已分割兩塊。妖族攻下積羽城占住西南隅,而我們守立東北角,與妖族對決之日已是不可避免。而以我一人之力未必能守得住,所以讓你去請一個人出山!也隻有他配和我一起運籌帷幄、指點江山!”

    “誰?”異羽追問。心中暗想,究竟是哪位高人可以讓目空一切的將軍如此信服。

    程嘯空頓了很久,終於定定地吐出一個名字——

    “龍、嘯、風!”

    “師傅?”異羽腦中浮現出師傅不問世事,癡迷飲茶的恬淡身影,無論如何也不能和眼前盛氣淩人的程嘯空相提並論。

    但見少年臉上流露出的懷疑神色,程嘯空淡淡笑起來,伸手向江麵指去,“你看,元江對岸就是破陣平原,50年前,我和他也曾在這裏並肩戰鬥過。你想象不到你的師傅當年有多麽神勇,排兵布陣他不遜我,叱詫疆場他的勇猛更是在我之上!嗬嗬,要知道,我那時剛開始還隻是躲在他身後的小師弟呢!嗬嗬……”老人說著,麵上露出癡惘神色,似乎已陷入久遠的迴憶中。

    “可是,師傅該是已去南方海島隱居了啊?”

    “所以才讓你去請他了。按他的性情,不熟識之人應該是不喜見的,也許隻有你才能請得動了。此事你如能辦成,迴來之後我就告訴你有關十方的事情!”話到末尾特地加重了語氣。其實即便程嘯空不強調,異羽的心也似被擊中一般,刹那間湧動了起來。

    “屬下這就去準備動身!”少年堅定地點了點頭。

    “你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邊待一會,真得很久沒有再站在這裏靜心看過了。”

    異羽壓製住心底的情緒,掉頭向營中奔去。可走遠了,還是忍不住迴望了一眼。已經距離江岸很遠了,遠得那個魁梧的身影看去隻是個在風中模糊的影子,遠得分辨不出身影上搖曳的是發絲還是襟帶。

    將軍又在看什麽?想什麽呢?他一定牽念的是國事軍務,斷然不會和我一樣了!我也該大氣些才是!

    少年想著,目光不覺冷冽起來,暗暗下定決心。

    ******

    而此時的萬化城中,異羽心中最牽念的兩個人,也在一起商榷著下一步行動。不過因為談話的時斷時續、話題的不斷遊移,緊張的議事也變得如閑聊般漫不經心。

    狐媚兒拖長了身子趴倒在桌上,眼睛卻是一動不動地緊盯著燈台中搖曳的燭焰,目光空洞地有些呆滯,可嘴角偶爾會有意無意地微微觸動一下,似笑非笑,似語非語。

    坐在帳中另一角的十方眉頭深蹙,憐憫的目光凝視在女孩身上許久,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才好。

    今天本是狐媚兒自己跑來他帳中,說要和他商量些事情。可一整晚,除了開頭時候女孩神智稍微正常一點,之後一直是現在這副恍惚的樣子,即便找她說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隨意應付著,而且幾個時辰下來,都沒有走的意思。

    “媚兒,我剛才問你的,你還一直沒告訴我呢?”十方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狐媚兒旁邊。

    “什麽?”女孩扭過頭,一臉的迷茫,仿佛如夢初醒般。

    “就是我問你如何馴獸一事,你還沒教我呢?”十方隻得重複了一遍。

    “很簡單的,哥哥沒告訴你嗎?”女孩反問道。

    “我……”十方不禁啞然,心中思量著:敢情一晚上我說的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啊?那狐嬉雖然是將力量傳承於我,可召喚、馴獸本是妖族的天賦,你不教我我又如何知道?

    但看狐媚兒一副悲戚失神的樣子,十方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了迴去,轉而道:“時候不早了,你迴家去吧!我明天要去一趟夜哭島,現在也該準備準備了。”

    “夜哭?在哪裏?你為什麽要去?你走了,哥哥也就不在了,那我怎麽辦?”

    女孩脫口而出的一連串問題,把十方逼得好不無奈。卻也沒辦法隻得耐心去一一解釋,“那是在大陸最東南端的一個海島,我也不曾去過。聽說是那些不能轉世投胎的孤魂野鬼的聚集之所,所以每到夜晚,都會聽到幽怨的哭泣聲,很是詭異。還有,我跟你解釋了,你哥哥隻是傳承力量於我,並非將他的精魄依附在我身上,你守著我也沒用啊!”

    “那你為什麽要去夜哭島?”狐媚兒不依不饒地追問。

    “那是……”十方剛開口就後悔了,但也隻能皺著眉繼續說下去,“是狐嬉讓我去的。他說欲將巫師力量發揮到極致,召喚萬獸助陣,必須先要汲取天地萬物之靈,而這其中最難獲得的便是夜哭島上的千年怨靈。所以我準備先去。”

    “你不是說哥哥不在嗎?還騙我?!”狐媚兒死死盯住十方,眼中的怨恨直射過來,陰寒逼得十方額上滲出汗珠。

    “唉,你讓我怎麽跟你解釋……”十方為難地不住搖頭,“他跟我隻是偶爾會用意識交流一下,就像……就像是直接把聲音送進我腦中,我怎麽能把他叫出來給你看呢?”

    聽罷,女孩有些落寞地低下頭來,口中喃喃,“那他……為什麽不選擇我呢?至少還可以陪我說說話啊……”

    一縷晨曦透過半掩的窗簾照射進來,落在女孩憔悴的麵龐上。慘白的麵色登時讓十方覺得有些刺目,而狐媚兒卻渾然不覺,被傷痛麻木了的雙眼似乎一點感覺不到陽光的炫目。

    “他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也別太難過了,快迴去吧!天都亮了,我稍後就動身。”思量來去,十方還是決定逼她離開,如果再繼續陷入這種傷愁中,恐怕這個孩子更難自己走出來。

    女孩卻是猛地抬起頭,緊盯著十方的雙目中點點眼波攢動,竟越來越明亮起來,“不!我要和你一起去!哥哥他……會需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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