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緝令上,還標了價格,蕭念雪的人頭值五千兩,任櫻草的人頭則有八千兩。


    蕭念雪笑道:“看來你還比我值錢。”


    是夜,雪落無痕,紛紛揚揚。


    茫茫白雪下,蕭念雪與任櫻草住的這座房子有些孤立地站在雪裏,看似不是很大。


    而房子雖然不大,但也足夠居住下蕭念雪與任櫻草二人。


    蕭念雪早早躺下,但睡不著。他思考著。


    房屋破舊不堪,角落的蜘蛛不停地纏繞著,翻滾著,飄飄悠悠地蕩來蕩去。蜘蛛網也就一層一層把牆角塵封了。


    願世界一片安寧。


    夜裏,蕭念雪坐在了落滿雪的屋頂,遠遠看著蘇州城繁華的燈光。一望無際的大陸中,天氣冰涼。


    華燈初上的蘇州依然熱鬧,蕭念雪隻是遠遠的看著,與這個世界顯得格格不入。


    江邊城外,漁燈若隱若現,仿佛人生。也許漁燈並不明亮,但在漁夫眼中,足以照亮整個蘇州。


    他們在思考,明天出海,怎樣可以打更多的魚,除此之外別再沒有什麽了。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他想像漁夫一樣,不再入世,但是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原因羈絆著他,束縛著他,他還不能這樣。


    他希望在未來的一天,可以找一個世外桃源,隱居起來。


    他本來靜靜坐在屋頂,不多時任櫻草也走了上來,在孤獨的月光與寂寞的落雪映襯下,那件白色狐裘更顯華麗。


    任櫻草走上屋頂,坐在蕭念雪一邊,道:“打我第一次見你,你就是穿著這一身襤褸的衣裳,現在冬天了,你倒也不覺得冷?”


    蕭念雪一笑:“雪再冷,又哪裏抵得過心冷?”


    任櫻草道:“我還當你已經重新握起手中的劍了,卻不想,你還是曾經那個隻會喝酒的爛醉少年。”


    蕭念雪唿出口氣,在孤獨的月光與落雪下化作一縷白煙,他笑道:“你那天將狐裘給我披上的時候,我是感覺到一些溫暖的,不過後來你又自己拿走了。”


    剛說罷,身上竟又溫暖起來。


    原來,任櫻草又輕輕將狐裘披在了他身上。


    任櫻草嫣然笑道:“那我就讓你多握一會兒劍,我喜歡看你重新握起劍的樣子。”


    二人相顧一笑,很單純地相顧一笑。


    沉默許久,蕭念雪的耳朵輕輕地動了一動。


    即使是很微小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無聲的世界也會聽的清清楚楚。


    蕭念雪抬頭望了望那彎勾月,歎了口氣,道:“這件狐裘確實是件好東西,但我覺得,白色的衣服再搭配些紅色,會更好看。”


    任櫻草嘟起小嘴,似乎有些生氣道:“我卻不喜歡這麽觸目驚心的美,一會兒打起來,你還是莫要染上紅色為好。”


    說罷,右手隨手撿起屋頂的一塊石子,向遠處的靜謐的黑暗中扔了過去。


    “唰——”


    “叮!”


    黑暗中,傳出一聲石子與刀劍碰撞的聲音。


    黑暗中竟然有人!


    黑暗中竟然還有刀劍!


    蕭念雪起身,如一個教書先生般抬起手,朝著黑暗問道:“不知二位殺個人多少錢?”


    明明靜謐的黑暗中,竟真的走出了兩個人!


    一個是錦衣華服的矮胖子,另一個則是衣衫襤褸的高挑瘦子。


    那胖子的衣服,甚至比任櫻草的還昂貴,而瘦子那衣服,甚至要比蕭念雪身上的還破爛。


    瘦子“嘿嘿”一笑,道:“你五千紋銀,她八千紋銀。”


    任櫻草目光先是朝著那個瘦子,又望了望那個胖子。


    她朝那衣衫襤褸的瘦子道:“你家境貧窮,想來拿朝廷的賞金,再正常不過。”


    頓了頓,又轉向錦衣華服的胖子:“你看來家裏並不比朝廷窮,為何也要賺朝廷的錢?”


    胖子笑道:“錢向來是越多越好,有錢不賺才是笨蛋。”


    蕭念雪說道:“但也總不能將天底下的錢都賺完。”


    胖子反駁道:“隻要有賺錢的欲望,總能將天底下的錢賺完。”


    蕭念雪一笑,道:“這本是劍術的道理,但你卻將它用在賺錢上。”


    胖子答道道:“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把這法門用在劍術上呢?”


    他自腰間拔出了一把劍,一把比雪還要冰涼的長劍。


    蕭念雪的手中,長劍卻依然安靜地躺在黑暗的劍鞘中。


    天地間,烏瓦上,隻聽得到雪輕輕落在地上的聲音。


    胖子問道:“你為何還不拔劍?”


    蕭念雪微微一笑:“打架又不是比誰先拔劍,而是比誰的劍先沾上頸血。”


    他腰間劍柄處的手,輕輕向外拉了一下。


    “嘶……”


    劍出一寸,寒冷的劍身在月光的映襯下,尤其刺眼。


    雖隻拔出一寸,但這一寸散發出的殺意,已讓胖瘦二人盡皆後退了一步。


    他們想起一個古老的傳說,也是近百年來一直在江湖中流傳著的一句話:


    “當今武林,沒有人能躲得過這一劍。”


    胖子的胖手中的劍在不斷顫抖著,仿佛這世界的氣壓,增強了上千倍一般。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劍在顫抖,但他卻提劍便刺!


    在失去了勝利信心的時候,恐懼取代了欲望的時候,劍一般都是顫抖的。


    而顫抖著的劍,有時候連草木都削不斷,更別說殺人了。


    胖子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頃刻之後,他已經倒在了這落滿雪又摻和著血的屋頂,又順著屋頂,如一個皮球一般,咕嚕嚕地滾了下去。


    “砰!”


    蘇州的路麵上,厚厚的雪被震了起來,紛紛揚揚,又隨著天空中的雪,一並落在了地麵。


    帶著一絲紅線的肉球躺在雪地中,蕭念雪看起來,不甚滑稽。


    因為滑稽,所以在收劍的時候,他突然笑了。


    單純覺得好笑,所以他笑了。


    而瘦子,卻看著這抹笑,像是高傲,像是蔑視,像是瞧不起。


    “他本來家裏挺有錢,就因為欲望可怕了一些。如今,即使他將這天底下全部的錢都賺到手,又有何用?”


    蕭念雪緩緩朝瘦子說道。像是教訓,又像是勸告。


    瘦子忽然激烈地顫抖起來,他已經害怕了,當下“噗通”一聲跪在了烏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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