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平臉色忽晴忽暗:“此人見解不俗,必非碌碌……”


    正在考慮,卻見癱倒在地的白錦鯉怯怯舉手。


    “你那位兄弟……好像有話說。”


    賀新郎轉身將白錦鯉拉起:“怎麽了,不舒服?”


    白錦鯉把身子全壓在阿賀身上,慘白著臉搖頭說:“鳳小哥……你……剛剛少說了一點。”


    他被氣威擾得身體失調,說話的聲音都沙啞發抖。


    “哦?還有什麽要說?”江漢平問。


    白錦鯉一對活魚眼滾向他,慢慢咧嘴笑了:“最重要的一點,這大批私鹽全靠江老板大智慧才得以轉移。江老板這次可是力挽十八扁擔於危局的英雄。此舉若成,不給老板一個第二扁擔加幫主繼承人,其樂無窮全江湖都不答應啊!”他說得費勁,使勁氣力終於把話說完。


    最後的奉承成了點睛之筆。赤鉗蝦很是受用,小眼一抬,桀桀大笑起來。兩扇窗戶“噗”得一聲被震開。陽光照得屋子大亮,東方鳳一見此狀,知道五人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江漢平笑完,又問:“最後一個問題。小子,你對我們這些鹽梟有何看法?”


    鹽梟,作為官府的嚴打對象,在民間輿論都是無惡不作的存在。但當朝廷腐敗,以質量糟糕的官鹽大賺百姓血汗錢時,廉價且質高的私鹽便會大賣民間。


    東方鳳想了想,很誠懇地說:“存在即是合理。朝廷並非永遠正義,鹽梟也並非一直邪惡。若我為官,則會盡全力剿滅鹽梟。若我為民,官鹽私鹽誰於我有利便買哪個。若我走投無路加入鹽幫……則會盡我所能,讓我的鹽幫合法化。”


    說得好啊,這個少年……值得結交!


    江漢平點點頭,直直身體,雙手抱拳,正色道:“某家十八扁擔幫,赤鉗蝦江漢平,願意交東方小哥一個朋友。此次活計,還勞小哥費心,白銀十兩,望請笑納!”說完從袖中掏出一錢袋。


    東方鳳接了,遞給賀新郎。阿賀稱了稱,正好五錠二兩。江廣華見了忙說:“爹,你一次把錢全付了,萬一他們……”


    “閉嘴,鳳小哥乃信人,斷不負我!”


    “多謝江老板信任,我等必不負所托!”


    江漢平擼擼蝦須:“我知你剛才乃誇大其詞,但天花亂墜之中仍有才學條理,不凡見解,故願以銀結交。”


    鳳少頓知其意,這銀子並非是運輸的費用,而是他赤鉗蝦送的私人人情,未來是要還的。鳳少此時以無心再辯,隻得說:“在下記下了,將來若有差遣,必盡力而為!”


    “好說,鳳小哥,某家斷定,我們以後一定還會有來往的!”


    鳳少接了銀子,跟四人相視一笑,心中大石徹底落地。突然——下丹田微震,接著十二經脈百餘穴道皆震。仿佛在瞬間,它們停止了運作。經脈穴道的瞬變給肉體帶來巨大的乏力感,東方鳳四肢一軟坐地。


    “阿鳳!”賀新郎扶住他。


    一切如常!


    剛剛怎麽了?強催保命真氣的後遺症嗎?鳳少這一驚非同小可,大略內察一番,除脫力並無不妥。心說不能此時墮了氣勢,隻是身不由己仍是乏力。


    正是難堪,一絲香氣傳入鼻中,卻是酒館後廚的菜香透窗而入。


    “咕咕——”鳳少的肚子應味而叫,倒是解了圍。已過正午,五人尚未吃飯,此時精神一懈,皆有餓感。


    江漢平見狀大笑,叫兒子帶他們去用飯,還吩咐加肉上酒,吃飽了再幹事。


    “敬鳳小哥,幹——”


    木桌上擺著五碗加料十足的魚湯麵,外加一壺米酒,一碗如意迴鹵幹和一碟狀元豆。五人包括白錦鯉都分了二兩銀子,皆喜氣洋洋。


    東方鳳舉杯與四人相碰:“藍瘦!香菇!我當時腦子都短路了,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


    戴玉佛獻殷勤地給東方鳳倒酒:“太厲害了鳳哥,你怎麽就想到十八扁擔跟張士誠有關係呢?”


    “大部分是猜的,別看我年幼可也是一小說家。對這種造反起義的故事題材頗有研究,又聽說它是百年鹽幫於是賭了一把。談判嘛,鬼穀子說與富者言,依於勢。與貧者言,依於謙。與辯者言,依於要。與小人言,依於利。而跟赤鉗蝦這種有錢的能人談判,說話就一定要氣勢十足,痛陳厲害直擊重點……”


    “白魚戴四聽到沒有?這就是多讀書的好處,改明兒都滾學堂去!”賀新郎在鳳少右邊笑道。


    “其樂無窮我怎麽沒見書裏有這些……鳳小哥,鳳少!我對你的景仰真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白錦鯉坐在鳳少左邊,吐沫星子亂飛。他記得張童生好像有本鬼穀子,哪天定要拿來翻翻!


    “彼其娘之,白魚兒你這次不錯嘛,最後一記馬屁拍得江老板心花怒放!”


    “那是當然,我白錦鯉可是其樂無窮的江湖大鯤,怎麽會像四眼狗一樣被這小場麵就嚇得尿褲子?”


    “哼,那是因為門窗都關了他逃不了吧!不過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爛白魚這次竟然沒慫!”戴玉佛趴在桌上一碗麵吃得稀裏嘩啦。


    “抱歉了各位,這次咱頭腦發熱險些誤事,幸虧有鳳小哥!”戴金鎖舉杯自罰。


    “得了吧,戴二你道歉當放屁。反正以後該怎樣還怎樣!”


    賀新郎夾起一塊鹵幹咀嚼:“不過真沒想到,阿鳳文武雙全啊!不光武藝精通,口才也是一流。那江老板也是老江湖了,竟能被你說動,還一次性把錢都給了。”


    “恐怕不是什麽好事,他擺明了以後要跟我們多來往。”


    “我知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你在,我們誰都不怕!”賀新郎把杯中米酒飲盡,嘴角笑意洋溢。


    吃飽喝足好幹事。江漢平早備好了兩輛大木箱太平推車,模樣尋常卻內有夾層。五人和江廣華把十大袋私鹽分裝兩車。車內底部有暗格,江漢平再用黑布仔細鋪好,然後把酒館特意存了一上午的垃圾往上一倒——瞬間臭不可當!


    “靠!有必要那麽誇張嗎?其樂無窮這才吃得飯呢,臭死啦!”


    白錦鯉離得老遠,望著上麵花花白白的魚雜湯料,差點把那一大碗魚湯麵吐出來。


    “你將就點吧!臭點妥當!”江廣華捏著鼻子把木板蓋上,熏天臭氣稍減。


    “老板你這隱藏也太簡陋了,這隻要用心查鐵定露餡啊!”東方鳳皺眉。


    “沒辦法,事發突然條件有限。”江漢平搖搖頭:“放心吧,越簡陋越安全。這幾天分批走幾趟了都沒事。如果這最後一批被發現了,嘿!屋漏偏逢連陰雨,你們自認倒黴吧!”


    今早賀新郎算了一卦,今日十月初六。宜出行,求學,動土,會友,日子大大的好。白錦鯉現在表示嚴重懷疑。剛進六龍街就見著貪吃蛇,想敲個竹杠被高手嚇得夠嗆,好不容易搞定了還得大中午的搬垃圾……


    要說鳳小哥擔心露餡委實是想多了,兩輛垃圾車飄著惡臭在太陽底下一曬……是個正常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但大中午啊大中午,毒太陽頭頂曬著不說,江漢平為避免有心人多疑,還要他們走河東一道,那不是繞遠嗎?行,繞遠就繞遠吧,可這車軲轆都快變形了,推著這七八石的“垃圾”,白錦鯉叫苦連天。


    “阿賀,歇會吧!”白錦鯉扶車吐著舌頭。


    兩輛垃圾車,東方鳳賀新郎白錦鯉推一輛在前,戴金鎖戴玉佛江廣華推一輛在後。


    “剛出六龍街你忍忍吧,這附近還有官差巡邏呢!”賀新郎在前費勁推著推杆。


    “我推不動了!”白錦鯉翻白眼。


    “少來爛白魚,從咱的角度看你壓根沒用力!”後麵的戴玉佛喘著粗氣不忘跟他鬥氣。


    “其樂無窮,剛剛在屋裏嚇傻的小鬼給我閉嘴!”


    “我說你們能少說點話多用點力嗎?十兩銀子那麽好拿的!”一路上白戴二人鬥嘴不斷,江廣華煩不勝煩。


    “受不了,歇會洗把臉!”白錦鯉丟下推車跑向秦淮河。


    賀新郎見狀也說休息,幾人在秦淮河旁坐下洗手洗臉。推垃圾理所當然不能在人多的大道走,要不然成過街老鼠遭人嫌棄。這條沿河小道路人較少,綠草茵茵,涼風襲來,格外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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